第24章 喝雞湯
邱雪青全力加速, 靠近掌門的時候，路兩側的楓樹已經葉落枝空，只在一些樹杈間堆了雪, 越往深處，枝頭堆積的白雪越多, 百楓林的盡頭伫立着兩棵巨大的楓樹, 以雪為枝, 以霜為葉。無風自動，飄飄散散地落下一片片冰霜楓葉。
眼前美景絢麗浪漫, 邱雪青不自覺放慢腳步, 她伸手接住一片冰霜楓葉, 手一碰到葉柄，那片楓葉表面的冰霜就像星光一樣點點散開，露出紅色的表面。
原來，這不是冰霜結成的楓樹，只是楓樹表面覆了一層冰霜。
手一碰, 僞裝就消失了。
“有沒有覺得很凄美？”
邱雪青擡頭，就看到聞細韻手裏拿着一包果幹，一邊看着楓葉一邊在吃。
她立刻行了一個劍禮, “弟子邱雪青見過掌門！”
聞細韻笑着擺擺手, “小崽崽不用客氣，我們是一起嗑過瓜子的情意, 不需要這麽生疏。”
邱雪青有點窘，“掌門，我這次回來得匆忙，都忘記給你帶瓜子了。”
聞細韻笑眯眯地遞來果幹，“沒事沒事, 這次秋雨帶了果幹，沒有瓜子就吃果幹呗！”
邱雪青：“對了，掌門，我剛剛在百楓林見到了魔尊！他是修魔者，偷偷潛入微水劍居會不會有所圖謀？”
聞細韻啧了一聲，“你和你師父是怎麽回事？怎麽對人于淩塵這麽大偏見，修魔者又不是全都是壞人。”
邱雪青眨眨眼睛，掌門對修魔者的态度有點不像正道宗門的掌門啊。
聞細韻抓住空中散落的一片楓葉，捏着葉柄轉來轉去，“你不要聽魔尊這個稱號很威武的樣子，其實于淩塵還是挺可憐的。”
邱雪青不解，“可憐？哪裏可憐了？”
聞細韻擡擡下巴，目光落在百楓林上，“那個時候，于淩塵還是天移仙門的少主，有一天，他拿着一張防禦林陣的圖紙找到我，說要幫我改造掌門樓前的空地。我問他為什麽想這麽做，他說他喜歡的人想走一條路，能從春天走到冬天的路。
得到我的同意之後，他耗費九年時光，以靈力傾心澆築出了這片楓樹林，結果林子建好了，他心裏挂念的那個女人卻沒有出現。”
聞細韻指指邱雪青身前三步遠的位置，“他當時就站在這裏，在下雪天等了那個人三天三夜。雪停之後，原本枯敗的楓樹枝頭都落滿了雪，這裏的兩大棵楓樹都成了冰霜楓樹。我從來沒有見過那麽大的雪，一定是于淩塵的深情感動了上天，所以才落下白雪和他一起哭泣！”
邱雪青一開始還聽得心中悲傷，最後一句文藝的話跑出來，感動瞬間飛走大半。她回望百楓林入口，當時逃離匆忙，道路兩側的景色并沒有細看，等她回去的時候，一定要好好欣賞一下。
她現在突然就有點體諒魔尊剛才的莫測難辨了，他應該是想起了過往，心理創傷嚴重才會老是要跟着她并肩走。
魔尊那雙楓紅色的憂郁桃花眼再次出現在她腦海中，邱雪青心裏升起了一丢丢同情。
她正在感慨，鼻尖突然嗅到一股雞湯的香味。
邱雪青循香而去，就看到掌門樓外的石桌上正架着一個火爐，火爐上還放着一個砂鍋，她的師父許月衣打開砂鍋的蓋子，正拿着長勺往外舀雞湯，看到她，歡快地招手，“小雪青快過來！掌門難得下廚，我們今天有口福了！”
聞細韻笑眯眯地拉着邱雪青坐下，“趁熱喝，嘗嘗我的手藝。”
邱雪青吸了一口香氣，歡快地說：“謝謝掌門，謝謝師父！”
她端起湯碗喝了一口，香濃味美，雞肉煮得軟爛，幾乎化在湯裏，牙齒輕輕一咬肉就松了，簡直是入口即化，好吃得頭發都要飛起來！
邱雪青驚嘆：“我從來沒有喝過這麽好喝的雞湯！”
許月衣非常得意，“那是當然，掌門煮的雞湯可是我們微水劍居一絕！不過，你怎麽速度這麽慢，我感覺我都來了大半天了。”
聞細韻主動接過話題，“她在路上遇到于淩塵了。”
許月衣喝湯的動作一頓，猛地轉頭瞪着聞細韻，“聞細韻！你怎麽又把于淩塵放進來！”
聞細韻淡定地繼續喝湯，“不過是個七妙境的毛頭小子，你怕他做什麽。”
許月衣：“我那是怕他嗎？我是怕麻煩。就算我們微水劍居在天上，一旦被人發現和魔尊有所來往，也會落人口實的！”
聞細韻：“你都這麽強了，還怕別人非議你？”
許月衣氣急：“我當然不怕！可是我擔心劍居的其他弟子會因此遭受非議啊！”
聞細韻：“若是受不住這非議，肯定過不了問心試煉，過不了問心試煉，就當不成我劍居正式弟子。你這煩惱簡直是在庸人自擾。”
許月衣繼續瞪，“我不管，你必須收回于淩塵手中的通行令牌！他已經堕魔數十年，再不是當初那顆璀璨新星，你就算惜才也要避嫌。和他有關的一切，都不要再接觸了。”
聞細韻一把搶過許月衣手裏的雞湯，“哦，你要避嫌啊，那這雞湯別喝了，這雞湯的方子就是于淩塵給我的，對了，以後這百楓林你也不要來了，反正這林子也是他設計的。”
許月衣搶回雞湯，“方子和林子都在微水劍居，我不承認它們和于淩塵有關系，那就沒有關系，我不避嫌！”
聞細韻：“你這是嚴于待人，寬于待己，太讨人嫌了！走走走，掌門樓今天不歡迎你！”
許月衣還要說話，聞細韻不耐煩地在她肩頭一推，使用瞬移将她趕出掌門樓地界，順便打了個補丁，三天內禁止她靠近。
邱雪青看完這一系列操作，簡直目瞪口呆，師父在她面前狂拽帥氣，怎麽在掌門面前像個嚣張跋扈的大小姐？
聞細韻看看邱雪青的碗，又給她盛了一碗，“慢慢喝，不着急，這鍋雞湯就是為你煮的。”
邱雪青咽下嘴中的食物，将湯碗放下，“掌門是通過護山大陣知道的？”
聞細韻點點頭，“嗯，我原本想着雞湯煮好了送到天靈舍找你們的，沒想到秋雨來了。不過，也不要緊，反正你來了就好，我還有事情和你說。”
邱雪青：“掌門請說。”
聞細韻：“我答應過你，會去天移仙門後山幫你找你的朋友。我沒找到，但是你找到了呀。和你一起穿過護山大陣的那個小徒弟，就是你要找的朋友。我在你離開之後不久，就去了天移仙門後山，無意之中撿到一些靈根碎片，我記得很清楚，那點靈根碎片和你徒弟的靈根是一致的。”
邱雪青心口一緊，靈根種在丹田裏，輕易不會破碎，于子初要經歷什麽才會有靈根碎片落在體外啊？
聞細韻繼續說道：“對了，還有一個重要的事情和你說。我在庭院的地底下發現了一念之淵的裂縫，雖然只是很小的一道，但是溢出的時空之力，完全可以讓一個人呆在異時空很久。我懷疑，你的朋友可能和你一樣來自我們這個時空，只是他比較倒黴，不小心被天移仙門的那群器修瘋子發現關在了後山，因此，你帶他離開的時候才會引來百煉峰峰主的追殺。”
邱雪青倒吸一口氣，如果于子初不是來自過去的時空，而是這一個時空的人，那麽于子初是魔尊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她心中慌亂，一把抓住聞細韻的手，“掌門，我曾經用時空之力把魔尊丢到了過去，你說子初會不會是魔尊扮的！？”
聞細韻十分驚愕，“你在說什麽？于淩塵是變異木靈根，你的徒弟只是普通木靈根，靈根是無法僞裝的。”
邱雪青還是有點不放心，“掌門，你确定靈根不能僞裝嗎？”
聞細韻非常肯定地點頭，“當然不能僞裝。而且一棵木靈根只能對應一種植物，于淩塵的木靈根對應楓樹，你徒弟的木靈根對應栀子花，楓樹和栀子花很明顯是兩種植物，必須要有兩棵靈根才可以，但是有了兩棵靈根那就變成雙靈根了呀，雙靈根，又不能修煉。不過，你怎麽會異想天開把你徒弟和于淩塵放在一起？”
邱雪青有些不确定地補充，“額……大概是因為他們長得有點像？”
聞細韻好笑地搖搖頭，“這世上長得像的人多得去了，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閑雲幽谷看看，那裏有的是女修長得像我。再說了，長得好看的人嘛，總是有幾分相似的。要說和魔尊長得像，還是識木靈宗的沈之槐和他有幾分相似。”
掌門說得這麽篤定，邱雪青就放心了，只要于子初不是魔尊假扮的，她就完全沒有心理壓力了，可以完全放心地照顧于子初，繼續進行自己的真人bjd養成計劃！
邱雪青看向咕嚕嚕冒泡的砂鍋，“掌門，你煮的雞湯好好喝呀，我能不能帶一些給子初啊，他傷愈不久，正是需要好好補身子的時候。”
“哼。”
邱雪青聽到聲音，回頭一看。
魔尊從落雪的楓林中走出，他的眼睛重新覆上紅紗，從冰霜楓樹下經過的時候，紅色的衣袂和飄落的楓葉互相掩映，紅得熱烈，白得清冷，別有一番凄美之色。
邱雪青一看到随風飄揚的紅紗帶子就想起那雙紅楓色眼睛，一想到紅楓又想起掌門說的可憐，看着魔尊的表情就帶上了幾分憐憫。
魔尊在她對面坐下，意味不明地又哼了一聲，“你為什麽這麽憐惜地看着我？”
邱雪青瞪圓眼睛，什麽？憐惜？
餘光掃到聞細韻，她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一盤瓜子，一邊嗑一邊看着他們。
這一副看好戲的表情是怎麽回事？
邱雪青默了一瞬，決定忽略這個問題，裝作沒有聽見。
魔尊的心情似乎很不錯，她沒有回答，他臉上的笑意也沒有消去。
邱雪青看看掌門，又看看魔尊，總覺得氣氛怪怪的，她喝完雞湯，有點想走了，結果湯碗才放下，魔尊就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過來，笑着問她：“還喝嗎？”
這勺子都伸過來了，邱雪青也不好拒絕，連忙感謝，看到魔尊面前空着，拿了一個碗給他舀了一勺，放在魔尊面前。
邱雪青只是禮尚往來，沒想到魔尊看着那碗雞湯，嘴角上揚的弧度更深了。
反正，各種莫名其妙！
沒有人說話，邱雪青連喝湯的聲音都不好發出來，小心翼翼，如坐針氈。她看看掌門，再看看魔尊，率先打破了安靜，“掌門，子初還在天靈舍等我，我現在先回去了。”
聞細韻遞給她一個小號砂鍋，讓她裝點雞湯帶給于子初。
邱雪青動作迅速裝盤，把雞湯放進玉牌就要走，沒想到她要走，魔尊也跟着站了起來。
邱雪青斜他一眼，實在是搞不明白今天的魔尊怎麽回事。
聞細韻把瓜子收起來，輕咳了一下，“雪青，魔尊閣下是我的客人，你代我送他一程吧。”
邱雪青眉頭輕蹙，怎麽掌門也來摻一腳。她在臉上挂起大方的笑容，“魔尊閣下，請。”
魔尊低頭淺笑，“一起走吧，而且不用這麽客氣。”
兩人并肩走上雪白的鵝卵石小路，兩側的楓樹驟然一變，從白雪皚皚的枝頭變作青蔥嫩綠的春芽。
邱雪青有些驚奇，注意力都放在了兩側的楓樹上。路邊的楓葉從初春的青蔥柳綠，到晚夏的葳蕤翠色，次第加深，逐步渲染到初秋的橙黃，再到深秋的火紅，豔到極致，紅色盡褪，雪滿枝頭。
明明只是走了一條小路而已，卻真的好像從春天走到了冬天，四季交疊，時間輪轉。她不由得看向魔尊，沒有想到，魔尊從前還挺浪漫啊。
魔尊察覺到她的視線，語氣帶着歡.愉，“你怎麽又看我？”
邱雪青收回視線，“我在看風景，百楓林的風景特別好看。”
魔尊倏地走近一些，兩人的指尖碰在一起又很快錯過。
魔尊突然開口：“風景好不好，取決于和誰一起看，有些人的存在會讓再美的風景都變得索然無味。”他的尾音上翹，帶着幾分不好琢磨的意味。
邱雪青自我代入，覺得他在諷刺她！
……剛才想要安慰他的我，是腦子進了水嗎？
邱雪青正在腹诽，就聽到魔尊的下半句，“……有些人特別狡猾，長得好看，讓風景都變得索然無味，于是天地之間，就只剩下她成為最美的也是唯一的色彩了。”
邱雪青抿唇，魔尊這是在自己誇自己？
“你看！”
邱雪青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只見不遠處的枝頭白雪，在天光下折射出一道道淺藍紫色的光。
魔尊清潤的嗓音帶着幾分笑意，“這是雪青色，你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