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翻譯,是一件關乎人生性福的要事
如果體測時候鐘欣城也能拿出現在這股勁的話,他說不定能直接被體育老師浪裏淘金挖到田徑隊做運動員,再巧妙的和唐轸做隔壁兄弟,在唐轸打排球的時候隔着鐵絲網看上兩眼。
可他終究在偌大的、歡呼聲時斷時續的比賽場館裏和身後的嚴疏比誰千米跨欄更熟練。
鐘欣城跑的時候沒看路,轉彎不小心撞在一個大易拉寶上,他手掌一痛,易拉寶的鐵杆“砰”地砸在地上,尖銳巨響讓鐘欣城更加惶惶不安。
等下,明明是嚴疏做錯了事,他為什麽要跑?
鐘欣城糾結着,腳下溜得更快。
對,他不是逃,他是與狗男人拉開距離,冷戰的一種形式。
嚴疏追着鐘欣城跑過拐角,一腳踏出去差點被挺屍在地上的易拉寶絆倒,結合先前的聲響也知道肯定是小朋友逃竄的時候撞倒的。他伸手迅速扶起來擺正,手掌離開杆子的時候摸到了點溫熱的東西。
他攤開手,看到了一抹細細的紅。
嚴疏輕咒一句,暗色眸子帶着惱怒。
鐘欣城不知道自己跑到哪去了,他繞着場館左進右出,來到了一個類似應急通道的地方。遠處透明的高窗外是寫字樓的一角,鋼筋混凝土的暗影掠奪光線,籠罩着通道的平臺。
他屈身坐在臺階上,雙腿脫力地搭着,腳尖抵着樓梯扶手。青石板磚的涼意順着接觸面滲入皮膚,鐘欣城哆嗦了一下,後知後覺地擡起手。
右手掌心下方外側,一條兩厘米左右長的傷口凝着紅色的血,從側面能看清掌心裏銳利的斜側切割面。手很疼,鐘欣城沒東西止血,他懊惱地坐在通道裏,渾身發冷。
他該先離開這裏,小心翼翼躲着嚴疏不被發現,再去醫院處理一下,希望不用打針,那樣就太不劃算了。
這麽想着,鐘欣城把額頭靠在膝蓋上,無奈地閉上眼睛。
都怪嚴疏。
鐘欣城在心裏把嚴疏祖宗問候到第四遍的時候,身後的鐵門被推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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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腳步沉重,許是帶着怒意,從胸膛鼓動出的氣息沉郁粗重。他反手關上鐵門,發出鐵頁撞擊門扣的鈍音,如鐘欣城因劇烈運動和混亂情緒而生的脫軌心跳聲。
鐘欣城沒回身,仍把頭靠在膝蓋上。
跑不動了,不想跑了,鐘欣城輕輕呼吸着,自暴自棄。
小朋友身材清瘦,縮在昏暗通道裏宛如雨天暗巷裏無家可歸的兔子,渾身濕透、瑟瑟發抖。他的脊背線很耐看,如嶙峋的山脈;肩膀不夠寬,但琵琶骨的形狀對稱;腰更瘦,可以稱得上纖細,不堪一握。
可越是這樣的體型,在此種氛圍裏才越顯得可憐與孤獨。
嚴疏居高臨下地看了鐘欣城一會兒,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一秒、兩秒、三秒。
“疼嗎?”嚴疏突然問。
鐘欣城把手從身側緩慢收回來,斂下的眼眸裏是一片無措,他試圖遮蓋那道紅色的血跡,把傷口藏在衣服裏,不讓嚴疏看到。
挺疼的,出血了,但可以忍受。
等不到回答,也沒必要等待,嚴疏自顧自走下兩級臺階,貼着鐘欣城坐下。
嚴疏身上很暖和,像個行走小火爐,估計是暖寶寶轉世。鐘欣城的腿側緊貼着嚴疏的褲邊,只見嚴疏緩慢伸手,從鐘欣城肚子外的衣服褶層裏找到了那只窩藏着的、不安分的手。
他動作很輕,像在修複一件精美易碎的藝術品,溫熱的掌心貼着鐘欣城手背堅硬的骨節,誘導地讓鐘欣城張開半曲的手指。
傷口暴露在空氣裏,沒有嚴疏想象的嚴重,這讓他松了口氣。
“疼麽?”嚴疏又問一遍,執拗地想要親口聽鐘欣城的回答。
手掌被握着,主動權半點不受控制,鐘欣城別過頭去,心中情緒翻湧,最後只落成三個字:
“你的錯。”
沒頭沒尾的回答,嚴疏一愣,他伸手環住鐘欣城的肩膀,将他整個人置于自己的保護之下,指尖劃過小朋友的手臂。那動作單純得仿佛只是朋友間的安慰,又暧昧得像情人的庇護,因為鐘欣城能感受到肩骨後嚴疏胸膛有力的跳動。
嚴疏坦誠地說:“我的錯。”
鐘欣城沒掙紮,他呆愣愣地看着相握的手掌,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曾經在攝像頭裏,見過言無聲手掌虎口有一道淺淡的疤痕。他伸手去找,嚴疏乖乖地任他折騰,直到鐘欣城看到了那條疤,小朋友臉一垮,不開心地小幅度嘟了下嘴。
“欣城,我們去醫院吧。”嚴疏摸了摸鐘欣城的頭發,語氣溫柔地哄道。
鐘欣城抿着嘴唇,好半天才說:“你交費。”
“好。”嚴疏笑着回答。
……
他覺得鐘欣城說要他交費的意思,是把自己交給他了。
你交費等于你要對我負責,這很棒,正和嚴疏心意。
去醫院沒打破傷風針,傷口看起來嚴重,實際不算太深,好好包紮後鐘欣城就被嚴疏牽着出了醫院。彼時陽光正好,從曠遠的天空照下來,像修仙時候飛升前的那幾道天兆。
他沒問嚴疏為什麽來、又是怎麽找到他的——用腳都能想出來,肯定是程宣遠通風報信,也不知是拿了什麽好處。鐘欣城在心裏悲嘆一聲命途多舛,乖乖跟嚴疏去附近粥鋪吃了午飯。
唐轸的比賽贏的極其順利,晚上校排球隊的人想出去吃頓好的慶祝一下,唐轸邀請了鐘欣城,得知嚴疏來c市的副隊長則邀請了嚴疏。
回去的路上,鐘欣城疑惑地問:“為什麽他們要邀請你?”
嚴疏偏頭笑着,他和鐘欣城并肩走在路上,濃密的樹蔭在他們身上投下寶石般的碎影。嚴疏逗他道:“或許看我長的帥吧。”
不要臉。
鐘欣城又冷又軟地擡頭,瞥了嚴疏一眼。
“校隊撥款是辦公室的職務之一,包括他們的訓練器材、借調都和校會有關,而且校體育部和校辦公室的關系向來近,只是到了我倆這一屆才……差了點。”嚴疏一笑,一秒停頓,換了個措辭。
何止差,如果不是鐘欣城和唐轸這層關系隔着,他倆能繼續互毆到若幹年以後。
“為什麽差?”有風灌進來,鐘欣城攥了下大衣的領子,追問道。
“乖,你不會想知道的。”嚴疏的表情難得認真,他若有所思地看了鐘欣城一眼,擡手摸了摸小朋友腦後翹起來的幾撮毛。
鐘欣城确實很想知道,但嚴疏不願意說,他沒再問下去。而事實證明,不只是嚴疏,很久之後從唐轸那邊得來的消息,程宣遠也對這個話題諱莫如深。
兩個好奇寶寶過分好奇,均付出了極其慘痛的代價獲得情報,互通有無後分別笑了自家老攻一年和一年零一個月。
當然,鐘欣城比唐轸付出的代價要多,多了好幾個深|吻加好幾種姿勢。
鐘欣城和嚴疏回到酒店,嚴疏執意要陪鐘欣城上樓,小朋友揣着明白裝糊塗,自暴自棄的脾氣随着午飯一起被消化掉。他從電梯鏡子裏仔細端詳嚴疏的側臉,計上心來。
原諒是肯定要原諒的,但實在太便宜嚴疏了,不是麽?
他捏着衣兜裏的房卡,指尖從芯片卡槽處循着裂縫旋轉,他邁着步子和嚴疏一起走在走廊裏,突然在路過某面鏡子的時候一陣加速,聲音随着風聲波動:
“謝謝師兄,麻煩師兄了。”
淡漠疏離,一秒變臉。
嚴疏沒反應過來,他察覺自己的感覺似乎出了錯。
怎麽有一種一夜|情過後被睡個徹底還不給錢的感覺呢?拔|屌無情的到底是誰?
鐘欣城跑的是真快,不知道是鴕鳥還是袋鼠,嚴疏心道不好,連忙追了上去。好在嚴疏終究還是有所防備,他在鐘欣城進門後門縫閉合還有一小半的時候伸手抵住了門,剛想得意一笑,突然聽見什麽鐵質用具扣進凹槽的聲音。
一條在空中舞動的防盜鏈出現在他眼前,生生把醞釀好的笑意攪了個天翻地覆。
“師兄,晚安。”鐘欣城難得笑了,他眉宇間總凝着股冷淡氣,淡漠而疏離,如今一笑像融化後的薄雪,流淌出最幹淨澄澈的水滴。他眉眼彎彎的,唇角一勾,輕輕說道。
“等……”
砰——
嚴疏站在門外,突然就腦補到了以後他的悲慘境況——關于上不了媳婦床這慘絕人寰駭人聽聞的特大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