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花酒(下)
那女子臉如滿月,眉如遠黛,一雙眼睛是上挑的鳳眼,眉目流轉間勾人魂魄。她蓮步輕搖,緩緩走過來,一身環佩發出叮叮咚咚的清脆聲響。無視呆呆看着的我,她直接走到二師弟身邊,然後……上前輕輕吻了他的臉頰一下,而後順勢勾着他的脖子說:“你可總算是來找我啦。”
……什麽語言都無法表現出我現在的震驚,二師弟!那個天天板着一張臉的二師弟!居然有這種……怎麽說呢,“紅顏知己”一樣的東西!
與她相比,二師弟顯然對重逢缺乏熱情,不耐煩地拉開她的手說:“嗯,有點事情找你。”
那姑娘也不生氣,就着二師弟面前的酒杯将殘酒一飲而盡,順勢倒在他懷裏咯咯笑道:“喲,你也太無情了,剛一見面就說有事找人家,要是沒事你難道就不來見我了不成?”
也得虧這位姑娘這麽有勇氣,對着二師弟那張面如寒霜的臉也能這麽投懷送抱……不過二師弟貌似也懶得拉開她了,整個人就這麽僵硬地坐着,被那姑娘挂在身上。
“撲通。”我只顧着看這邊香豔調戲的戲碼,一個沒注意,謝雲軒已經滾到桌子底下了……趕快把他拉起來,只見這小子眼睛緊閉,呼吸平緩,已經睡熟了。
我看了看,二師弟沒有要幫忙的意思,我只好哼哧哼哧地拖着謝雲軒到房間一角的床上去,喝了酒的人身子沉得像石頭似得,好不容易拖到床前面,把他往上一扔,蓋上被子。該說這裏不愧是青樓嗎,那張床看上去又大又舒适,我又給他掖好被角,回去倒了一壺茶放在床頭……真糟糕,平時照顧人照顧習慣了,做事真是婆婆媽媽的。
“我一點也不想見到你。”那邊二師弟一點也不客氣地說,“你那張假臉太恐怖了,花……大姐。”
這下那一直笑意盈盈的姑娘臉上也挂不住了,她氣哼哼地放開二師弟,轉而走向我,笑道:“這位是?哎呀……”她居然直接上手來摸我臉!“看上去就可口……嗯溫柔的緊,比這邊這個死、沒、良、心的可好多啦。”
這女子這麽漂亮的臉是假的?我僵硬地被她摸來摸去,不知道為什麽,她那一句“死沒良心的”喊得又清脆又甜膩,裏面透出的親昵,莫名地讓我的心怦怦直跳,比她那只摸我的手都要讓人不好意思……不過姑娘你能不能快住手?
我盡量委婉地掙脫那姑娘,坐到二師弟身後去,她也不難為我,只笑嘻嘻地看着我們。青樓女子就是厲害,乍一見面就差點把我衣服扒了……師父若有在天之靈,一定會被這麽窩囊的我氣死……我盡量保持客氣的微笑,小聲問二師弟:“師弟,她是誰?”
那姑娘沖我眨眨眼:“看我,一見小花子就高興得忘了……奴家也姓花……”
什麽“也”啊,我師弟又不姓花。不過這确實是個好姓啊……聯想到她的身份,也許叫什麽花未眠、花飄絮之類富有詩情畫意的名字呢。
“你就叫我花姐姐便行了。”她笑着說完,立刻回頭接着含情脈脈地看着二師弟。
……我微妙地覺得,自己被輕視了。
還是二師弟在一邊補充了一句:“她叫花苗苗。”接着就沒說什麽,因為他的臉被花苗苗硬是扭向她那邊了。她斟好酒,沖着二師弟含情脈脈地一舉杯,仰頭喝下去,這一伸手、一擡頭的樣子真是風情無限。不過我覺得這純屬俏眼做給瞎子看,因為二師弟連睫毛都沒眨一眨。他只慢悠悠地說:“我想問你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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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告訴你。”二師弟還沒說完,花苗苗就很幹脆地說道。
“你想要多少錢。”二師弟一點停頓都沒有地問。
花苗苗一愣,然後立刻氣得直跺腳:“你!難道在你眼裏我就是這樣的人嗎!”
她明明一身華麗的打扮,看起來又成熟又妩媚,可是耍起賴怎麽跟小孩子一樣……
“……現在沒空殺人。”二師弟想了想,有點艱難地說道。
我差點腳下一個踉跄,你們到底是啥關系啊!
……經過半天的讨價還價,花苗苗總算是松口談妥了價錢。
我覺得心累,趴在桌上摸着錢包心疼。
“你付的錢只夠問一個問題。”花苗苗此時已經完全抛棄了一開始深情款款的樣子,這時候冷漠得跟街上的商人一個樣。
“我只問一個問題。”二師弟沉吟了一下道,“謝詩倩真的不是謝将陵的女兒?”
沒想到二師弟要問的居然是這個問題,我疑惑地擡起頭看着他。
花苗苗一笑:“這個,誰知道呢。”見二師弟一皺眉頭,手往劍柄上摸,她聳聳肩膀:“得了得了,反正那姑娘确實不是謝将陵的正妻生的,大概是他老婆死之後一個多月吧,謝大俠從外面領回來這麽一個孩子,說是自己流落在外的親生女兒,這件事還在我們這地方轟動了好一陣呢……”
一時間沒人說話,我埋頭苦思,謝雲軒說是他爹親口告訴過他的,那麽謝詩倩應該真的不是謝家的孩子,只是對外這麽宣稱罷了。說起來,謝家兄妹兩個長得也确實不怎麽像。
花姑娘接着又說:“不過,我倒覺得那孩子不是他在外面找女人生下來的……”
為什麽?
看到我疑問的眼神,她露出一個足以颠倒衆生的笑容:“那個謝大俠喲,可真是正直得不行,他老婆在世的時候,我怎麽勾引他都不為所動,我都勾不到手的男人,怎麽可能突然被外面的野女人給弄上了?”
這個理由說充分也充分,說不充分也不……等等,花姑娘你現在芳齡幾何?那時候你就跑去勾引謝大俠了?
我看着她妝容精致、年輕美麗的臉,覺得一陣惡寒。
旁邊二師弟抿着嘴說:“我早說過了,最好離這個妖怪一樣的女人遠一點……”
你什麽時候說過了……是用嘴巴說的嗎?我正想反唇相譏,卻見他這句話沒講完,就直直地倒在了桌子上。
我一愣,以為二師弟也喝多了酒,正要走過去扶他,就看見一只塗了朱丹色蔻甲的手攔在我面前。
花苗苗笑得像是一只偷到雞的狐貍,她走進扶住二師弟的肩膀,對着他的耳朵輕輕吹氣:“你是不是覺得全身發熱,而且四肢無力?嘿嘿嘿嘿……”
我站在一旁聽到她這麽說,頓時感覺十分不妙,這個效果聽起來很耳熟啊。只見二師弟真的是全身癱軟無力,只拿眼睛狠狠地瞪着花姑娘:“你……你給我下藥?為什麽?”
花苗苗柔情似水地望着他:“當然是要和連君你一度春宵了……唉,這還不是都怪你,從咱們認識到現在,我怎麽都沒能把你弄上手,害的老娘一直想着你……今兒個好不容易見到你了,我能輕易撩開手?”說着就慢慢去拉二師弟的衣服領子。
……這真是奇異的發展,不過你好像忘記還有我的存在了……我咳了一聲,上前拉開他們:“花姑娘,你這樣不好吧。”
感覺最近老是說這一句臺詞呢。
她好像真的才意識到我還在,柳葉一般的眉毛微蹙,似笑非笑地望着我:“有什麽不好?”
“呃……霸王硬上弓,有啥趣味。”我絞盡腦汁,舔了舔嘴唇這麽說,這時我看到屋那邊床帳子裏睡的正香的的謝雲軒,一咬牙說道:“唔,那邊躺着的那位謝公子,也是一表人才,而且現在意識不明……不如姑娘你……”謝雲軒我對不起你,不過為了二師弟只能犧牲一下你了。
花苗苗不耐煩地揮手:“你當老娘是什麽人?老娘缺男人嗎?要你随便塞個男人給我?行了行了,你這小厮好不曉事,你家主人今天就宿在我這裏了,你趕快先回去吧!”
“我……”我覺得一口血卡在喉嚨裏,我不是小厮,是你正抱着的那個家夥的大師兄!話說那個臭小子确實剛才沒介紹我來着,活該你受這個教訓啊!
我正想着要不幹脆扔下他走算了,反正是溫柔的陷阱,說不定最後他還會很享受咧……不過看到他那小眼神,我又心軟了,他那樣子好像如果真的被怎麽樣的話,就要抹脖子自盡似的……
再說這個花苗苗的年紀也讓我很在意,她看上去不過二十來歲,卻對幾十年前的事情如數家珍,該不會是什麽采陰補陽的老妖怪……二師弟落到她手裏不知道會被怎麽樣……
花苗苗看我堅持要帶走二師弟的樣子,冷笑一聲,竟然伸手向我抓來,我這才發現這女子身懷武藝,而且不弱。下意識地摸向腰間的“青山”劍……沒帶,我心裏嘩嘩地淚流:因為感覺喝花酒不會有危險就不帶武器實在太愚蠢了……這明明是比任何情況都危險的情況啊!
好不容易,我躲開她一招狠辣的龍爪手,抽個空子背起二師弟,跳窗戶跑了,徒留花苗苗那後面氣得跺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