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開花了
安格斯雖然看上去大大咧咧，卻有一顆非常敏銳的心。從外星球的人光臨開始，他就察覺到那些人眼中若有似無的同情與鄙夷。
他誰都都沒有說，只是小心地觀察他們。偶爾他能從那些人的對話當中知道，對一個星球之主來說，生活在星球上的子民也是非常重要的。以往的記錄當中，也有星主為了讓子民更加配合自己，讓原住民全部離開到別的星球去，從別的星球引入更加配合自己的居民。
“這些人的身體素質太差了，配合性也很差。對星主大人也缺乏應有的尊重。”
“別說了。”有人看到了安格斯，制止了同伴繼續說下去。
從那之後，安格斯就時常在想，作為星主的何夏是怎麽看到自己這群人的呢？
而今，他終于找到機會問出這個問題。
他覺得，他還是希望，自己能夠與星球一同成長的。
對上他迫切的目光，何夏在短暫的錯愕之後，輕輕地笑了笑：“你們也是這顆星球的一部分。”
她的神态如此溫柔，目光如此清澈，安格斯絲毫不懷疑她是否真心實意，也覺得自己被很好地安撫了。他恭敬地低下頭行禮：“謝謝您的慷慨。我會努力證明，您的選擇沒有錯。”
“我們會成為讓您驕傲的子民。”
他走出去，林頓注視他的背影：“您對他們太過寬容。”他在心中想，一點兒少年人的銳氣都沒有，根本就不像是一個剛剛掌握了偌大權力的少年人，反而像是閱盡千帆之後返璞歸真的智者。
何夏溫和地笑：“我以後還會有很久的歲月，當時間拉長之後，你會發現，世界上絕大多數東西，都不值得一提。”
作為一個AI，林頓也幾乎擁有無限的時間。他想起那些曾經與自己争鋒的人類，在短短的百多年之後就化作塵埃，只剩下自己的記憶當中還殘留關于他們的記憶。
他垂下了眼簾：“您是睿智的。”
何夏對他笑一笑，又重新投入對植物的探查當中。
在這顆星球上目前生存着的植物都有奇妙的特性，對這些特性進行修改與發揚光大，這樣的過程令何夏覺得分外有趣，以至于忽略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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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終于将某種新的植物改造出來，準備開始測試，林頓送來了消息。
到星球的另一面去勸星球上另一個聚居地的人工智能回來了。
“那個聚居地的人數并不多，只剩下幾十人，并且已經沒有小孩子。再過十幾年，他們将徹底滅亡。我們的出現真是時候，他們在短暫的猶豫之後就做出了最後的決定，很快就決定跟随我們離開。”
“只是在離開之前，我們遇到了一點小問題，才耽誤了進度。同時，為了讓他們了解情況，也對他們進行了一些時間的教導。”
人工智能喬伊斯向何夏彙報。她給自己選擇的外表是高大健美的女性外表，流線型的身體彰顯力量，深深的眉眼濃墨重彩。
她半跪在何夏面前，說出自己在幫助那些人搬遷的過程中發生的事情：“他們現在都在營地的入口處，正在等待您的接納與許可。”
何夏對她伸出手：“謝謝你的幫助。”
喬伊斯更深地俯下身：“我的職責。”
何夏走到那群人聚集的地方去，林頓緊跟在她身後。遠遠地，她就看見一群身體矮小瘦削的人，身上穿着幾乎算得上是衣不蔽體的衣裳，與林西他們相似的尖利爪牙，長久沒有修建的頭發散亂地垂落在身旁。
他們幾乎已經失去自己的文明。
何夏與林頓的腳步聲驚醒他們，打頭的老人頭發花白，眯起眼看到跟在他們身後的喬伊斯。
只需要看喬伊斯那副護衛與跟随的姿态，他就明白，最前面的這個少女，就是能決定自己未來的人。
那可真是個年輕的孩子。她的皮膚潔白又細膩，嘴唇紅潤，頭發被打理得整整齊齊，擁有和最初的人類同樣的面容與身體。
他恭敬地俯身跪下去：“偉大的星球之主閣下，您的子民向您報道。”
他身後，與他來自同一個地方的人以同樣的姿态跪了一地。
林西遠遠地就看到了這邊發生的動靜，一時間心緒格外複雜。人類最開始的時候，還能在地底建立聯系，後來，聯系漸漸地斷掉，他也不知道，其他聚居地的人類生活得怎麽樣。
其實，早在他當上這個首領之前，就已經很多年沒有和其他聚居地的人類聯系上過。
那個時侯，他就曾經想過自己這一群人是否是最後的幸存者的可能。
如今看到這一群人，他心中既有看到同類的高興，也有自己這一群人不再是唯一的小失落。但最後，喜悅壓倒了所有的負面情緒，讓他快步地走到前方去。
此時，周圍已經圍滿了人。
工作回來的人們安靜地注視這群新來的人，臉上的表情都分外好看。
他們看着何夏伸手示意，讓那群人站起來，又看着他們被分配到之前一直沒有分配的那半邊區域去，最後人工智能上前，帶領他們進入居住區，同時開始向他們講解這個營地的事項。
“真好，”有人壓低聲音說：“又有人得救了。”
也有人嘆息：“他們的狀況比我們更糟糕。”
“但是現在，大家都在同一個起跑線上了。”身旁有人低語：“我們現在都在星主的領導下，為了重建這顆星球而努力。”
氣氛陡然間有些沉悶起來，可這樣的沉悶底下，似乎又有什麽在湧動，什麽在悄悄地發芽。
新來的人很快就融入了這個營地。
自诩為先來的人們不願意被比下去，也不願意在那些人面前露怯，一時間，原本就鬥志昂揚的營地變得更加地躁動起來。
何夏對這一幕倒是有幾分喜聞樂見。這顆星球這麽大，人卻這麽少，如果大家不能同心協力一同努力，想要發展起來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過，人多了，另一個問題就擺在了面前。
食物供給。
現在的營地其實是靠着林頓他們帶來的食物制造機和原料供應的，但是很顯然這并不是長久之計。林頓他們遲早會走，原材料也會消耗殆盡。
在存儲的食物和食物制造機的原料消耗完之前，必須找到一個合适的食物來源。
輻射吸收藤的果實采摘工作交給了林西他們，何夏召見了新來的人群的首領賽德斯。
“有一項任務想要交給你們，”何夏輕聲細語地對賽德斯說：“這關系到這個營地以後是否能夠長期繼續下去的根本。你有信心接下這個任務嗎？”
賽德斯的年紀已經很大了，他的身體已經開始衰老，但頭腦卻一如既往的聰敏。
聽到何夏的問題，他回答得毫不猶豫：“我們将竭盡所能，用盡全力，不惜一切代價完成這個任務。”
他的心中生出隐密的喜悅與期望。只要是被需要的，那麽就有存在的價值。他不怕生存環境艱苦，也不怕需要付出的代價多，只怕不被需要。
他坐在那裏，殷切地注視前方的少女。
“整個營地現在有居民三百六十八人……”何夏緩緩說出現狀，看着對方的表情從茫然到恍然。
“你們的任務，就是種植糧食。”
塞德斯小心地問：“現在地表的情況我們也不太了解，能否請您賜下種植的解說？”
何夏點了點頭：“那是自然。”
她招招手，林頓就取出一個箱子：“這裏面是種子。并非常見的糧種，而是我為這種特殊情況調配出來的種子。它成長速度快，只需要短短月餘就能成熟，産量也大，唯一的問題就是需要大量的水。你們可以考慮将它種在離水不遠的地方。”
塞德斯想起那些黑乎乎的湖面，心中不安，只是在何夏面前，他按捺住了心中的疑惑，沒有問出來。
那些被污染的水，真的可以種植糧食嗎？
他小心地捧着那一箱種子出了門，一邊緩慢地走，一邊在腦海中想着自己的問題。
不一會兒，一個人工智能走到他身邊來：“你好，塞德斯。我是莫雷，林頓大人派我過來幫您們完成種植任務。”
塞德斯顫巍巍地與他打一聲招呼，任由莫雷将手中的箱子接過去。
“你選好種植的地點了嗎？”莫雷問。
塞德斯将何夏之前說的話重複一遍，笑眯眯地說：“營地周圍最适合種植的地方，也就只有那裏了。”
莫雷聞言點點頭：“那我們先過去看一看。”
兩個人并肩朝湖邊走，路上塞德斯小心地問起關于種子的事。莫雷将輻射吸收藤和它的果實細細敘說一遍，嘆道：“我想，何夏星主的能力毋庸置疑。她既然說這個種子可以做到月餘就成熟，那麽想必已經做過實驗。”
塞德斯沉默地點點頭，随後露出笑臉：“看起來，我們有福了。”
兩人遠遠地就看見湖邊站着一個頭發略有些花白的婦人，正盯着湖面，手中捧着記錄本，不知道在記錄什麽。
這樣的場景兩人在之前的時間中也已經見過不少次，見狀并不驚奇地走過去，與迪莉娅打招呼：“你好，迪莉娅。”
“你好，莫雷，你好，塞德斯。”
迪莉娅驚奇地問：“你們怎會到湖邊來？”
塞德斯說出來意，迪莉娅沉默了片刻，嘆道；“星主大人真是高瞻遠矚。”
她示意衆人看向湖面：“你們看看，這個湖發生的變化。”
塞德斯心中一動，連忙定睛看過去，就看到原本黑乎乎的湖面雖然看上去依舊有些黑，卻和之前已經大不相同。
以前的黑是湖水和底部一起黑，可現在湖面已經透明許多，水面似乎只剩下一點點淺黑色，只是被湖底黑乎乎的底泥襯托得賣相不佳。
塞德斯的眼睛猛然間睜大，他的嘴唇顫抖起來：“這是怎麽發生的？”
迪莉娅崇敬地注視湖面中蓬勃生長的水草：“這都是星主大人的功勞。”
“這些水草，可以吸收污染。”
莫雷在旁邊看着，忽然問：“那些花有什麽意義？”
迪莉娅驚叫：“開花了？”她連忙眯起眼去看，只是畢竟不如莫雷這種機器身體，最後無奈地搖搖頭：“我看不到。不過，星主大人吩咐一旦開花就趕緊告訴她，我覺得，這種花應該是某個階段的證明。”
她歡歡喜喜地轉身就走，留下莫雷與塞德斯站在原地，一個心潮澎湃，一個感慨萬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