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無法呼吸
自從阿米娅與蘿莉帶着消息回來，說地面上來了客人之後，聚居地一直都充滿了期待。
是什麽樣的客人，會帶來什麽樣的改變，他們為什麽能在地面生存？
這些問題讓他們來來回回地議論，為此争論不休。
所有人都想知道，來的是什麽樣的客人，又會帶來什麽樣的驚喜。
林西作為首領，卻想得更多。這顆星球已經多年沒有過外人的光臨，就憑自己這些人，稱得上是毫無還手之力。這次有何夏說是客人，自己可以放心。如果某一天，來的不是客人呢？
向來深謀遠慮的林西為思考許久，連皺紋都又多幾條。
他覺得，雖然現在确實是無能為力，但對外界的了解卻不能少。只有知道目标在什麽地方，才能迎頭追上。
終于得到何夏的消息，說客人想過來拜訪他們，所有人都歡呼雀躍。
他們難得地将所有的燈都點亮，雖然提前說了不需要食物，但他們依舊捧出了珍藏的肉幹。不能燃起篝火，那就用笑容來彌補。
前方傳來腳步聲時，他們個個都挺起了胸膛，表現出自己最好的姿态。
地面上影子晃動，客人出現在眼前。
所有人都愣在那裏。
人工智能們只來了兩個，一個林頓，一個因為之前被藤蔓糾纏而難得生出害怕的莫雷。兩人分別代表人工智能兩種對身體的喜好——機械造物和生物造物。
林頓從外表看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類，除了漂亮得太過精準之外，完全完全看不出和人類有什麽區別；莫雷就是徹頭徹尾的機械派，金屬的外表明晃晃地表現出與人類的不同。
當他們看到燈光下等候在那裏的人群，也陷入了沉默。
雖然對這顆星球上的原住民狀況有所猜測，可這副模樣……不知道什麽材質的純天然衣裳，露出了很多的皮膚；因為飲食不足而瘦削的身材；長久以來在這顆星球生存而發生的變化。這些讓他們一眼看過去，更似有文化的野蠻人，而不是曾經擁有發達科技的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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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能活下來，一定也過得很艱難。
莫雷心中湧出莫大的同情，對自己被派過來做這件事，有了更深的理解。
林頓也有些驚訝。他克制地動了動眉頭，在林西過來的時候彎腰：“你好，我是林頓，隸屬于戴維德星主。”
林西想要擁抱他的動作僵硬了一下，不太習慣地同樣彎腰行禮：“我是林西，這個聚居地的首領。”停一停，他深深地看一眼旁邊的何夏，才慢吞吞地說：“目前在何夏星主的星球上生活。”
林頓訝異地動了動唇角，在林西看過來之前，變成客氣又禮貌的笑。
兩個人的手終于握到了一起。
來自地面的客人帶來了顯然不止一個好消息。他們帶來的各種儀器讓久居地底的人們發出驚呼，其中為幼兒準備的基礎教育機器人讓許多人熱淚盈眶，對他們也更加熱情。
莫雷被人圍住，大家的熱情讓他無法拒絕，不知不覺之間，已經說出好多目前星際的狀況。
林頓遠遠地看他，眉頭又是一挑，最後什麽都沒有說。
正熱鬧的時候，何夏悄聲告訴林西，林頓說過的，某些地面的輻射已經基本消失的消息。
林西差一點打翻了手上的水杯，震驚地站了起來，紅着眼大聲問：“這是真的嗎？真的有地方輻射基本消失，我們可以回到地面了？”
就算旁邊熱鬧非凡，仿佛許多人在一起說話，林西的話依舊成功地讓所有人都平靜了下來。
整個空間陡然安靜，下一刻，爆發出更大的喧鬧聲。
各種聲音都在異口同聲地問：“我們可以回到地面了？”
那些視線先是落在林西身上，然後漸漸地落到了何夏身上。頂着所有人的目光，何夏緩慢地點了點頭。
仿佛按下了什麽開關，那一瞬間，每個人都開始說話。他們臉上迸發的喜悅讓莫雷吓得倒退幾步，将自己藏在這個空間的最邊上，成功靠在岩壁上，才停住了腳步，驚恐地注視人群。
他不是特別能理解那些又哭又笑的人到底包含着什麽樣的情緒，但他能感受到這個空間中那樣強烈的感情，濃烈得讓他驚訝。
何夏敲了敲桌面，又敲了敲桌面，依舊沒能成功讓大家安靜過下來。她無奈地笑，眼中卻帶着欣慰。
林西第一個平靜下來，抹去眼角喜悅的淚水，他哽咽着對何夏說：“抱歉，實在是有些太興奮了，有些失态。”
他殷切地看着何夏：“那麽，我們現在就可以準備回去了嗎？”
何夏覺得不太可以，畢竟地面上現在還有許多問題。但她覺得不能打擊得太狠，于是謹慎地說：“也許你們可以先派人去看一看。畢竟，你們也有許多代沒有在地面上生活過了，也許，短時間內并不能适應。”
她覺得自己說得委婉，可惜并不能打消對方的熱情。
林西喜悅又急匆匆地對她和林頓說聲抱歉，轉身就沖過去抓住幾個平時頗有聲望的人一起去商量了。
于是，這樣一場見面會虎頭蛇尾地告一段落，何夏帶着林頓他們回到地面上去。
“何夏星主，你好。”地面上的負責人第一時間過來向她通報信息：“您所交給我們的種子已經播種完畢。請問是否還有其他任務？”
何夏攤手：“目前沒有，也許你們可以和林西那群人商量商量，他們到時候想要什麽樣的房子。”
将人打發走之後，她就準備去看自己的草。林頓輕聲問：“我可否一同去看看？”
“你對這個有興趣？那就一起來吧啊。”何夏滿不在乎。
她帶着林頓往自己指定的播種地點。那是一口黑乎乎的池塘，那些草被簡單地丢進水中，完全浪費了之前煞費苦心準備的種植機。
被她改良過的草顯然繼承了改造前的優良基因，明明是不久前才丢進去的，現在水面上就已經能看到他們的身影。
這次是符合大多數人常識的綠色植物，一朵兩朵的漂浮在水面上，綠油油的煞是可愛。
林頓很驚訝，居然有植物能在這種水面上生存。
在當初播種之前，他已經對這個水域進行過取樣。數據告訴他，不管是這些水體，還是這些水體下面的土壤，裏面都充滿了大量的污染物——包括但不限于各種有機物，重金屬等。
土壤中曾經似乎還有過高濃度的放射物，各種殘留的特征都表明了這一點。但現在，這些放射物已經消失。
他的視線轉向不遠處正在蓬勃生長的藤蔓，黑油油的果實在上面照耀，葉子卻似乎有些發蔫。
發蔫？
他将焦距拉近，再一次确認了這一點。
“何夏星主，這些輻射吸收藤，似乎出了什麽問題？”
何夏順着他示意的方向看過去，身形一閃，已經出現在藤蔓前。林頓也跟過去，腳踩在這些藤蔓的葉片上，才發現，那些仿佛金屬的質感也是真的，這些葉片，冰冷得仿佛真的是金屬制成。
他好奇地抓起一片葉子看了看，遠處看到的發蔫似乎只是一種錯覺。
何夏滿意地點了點頭：“它要死了。”
林頓大吃一驚：“死？”
“它的作用就是吸收放射物，讓這片土地擺脫輻射的影響。如今既然目的已經達到，失去養分的它，自然要進入最後的階段，犧牲其他部位，長出種子。”
林頓又捏了捏葉片，然後放下來：“這些葉片，會枯萎嗎？”
“不會。它們會逐漸硬化，最後變成真正的金屬葉片，然後從藤蔓上落下來。這些藤蔓會被吸幹所有的養分，從距離種子最遠的地方開始枯萎，最後什麽都不剩下。”
她捏了捏眉心：“看起來，這些果實要開始收割了。”
說着，她轉身就走：“這種事，好像委托你們有點欺負你們了。我去找他們過來幫忙。”
“這可是我們的第一個産品。”
林頓想起之前被這些藤蔓纏住的莫雷，啞然。手上輕輕用力，一片葉子已經被揪了下來。他将葉片捏在手心，準備回到飛船上之後再做一個檢測。
這種完全違反他記憶中規律的植物，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狀态？
林西尚未和大家商量好如何重返地面，就接到了來自何夏的委托——有一些藤蔓上的果實成熟了，需要他們去采摘。
對這個需要去地面上的工作，顯然大家都非常熱切。報名的人數之多，讓林西也愕然。
“畢竟是去地面上。”迪莉娅笑眯眯地對他說：“我也想去看看呢。”
想到何夏星主說，那些果實完全成熟，意味着藤蔓将這篇區域所有的放射物質都吸走了，輻射絕對合格，她不由得也生出期盼，想去看看祖祖輩都想回去的地面。
想必，和自己一樣想的人不在少數。
只是事情并沒有如他們所料，輻射消失了，人類就能順利重返地面。
好容易選好了人選，回到地面的第一時間，就有人捂着胸口，臉漲得通紅，哐當一下倒在了地上。
就好像，無法呼吸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