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好
星主是什麽？
這個問題對對眼前這些生存在地底的人來說，是一個新鮮詞。但來自奇妙意志的能力，讓語言不通的他們很好地理解了何夏話語中的含義：“星球之主？誰說的，我們都不認！”
一聲呼喝，所有人都握緊了武器。
燈光微弱，幾乎只能照亮眼前的方寸之地，依稀可以看清人影。來自聚居地的人警惕地注視着呼吸聲傳來的方向，緊緊地握住手中的武器。這些東西給予他們力量。
對面明明是個纖弱的少女，所有人都能确定這一點。但這一刻，他們都摒棄了內心深處無謂的憐惜，将自己當做一張弓一樣繃緊了弓弦，蓄勢待發。
何夏看得到大部分人臉上的表情，那是一種防備的姿态，眼神異常淩厲，像是一群即将開始狩獵的猛獸。
“其實我也不知道星主是怎麽回事，但是，我得說，我确實是。”她嘆了一口氣，意識到自己果然已經不再是一個普通的人類。普通人不會在這種環境中清楚地看見對面的場景，連汗毛豎起的姿态都看得分明。
“不管你是什麽狗屁星球之主！我們都不會承認的！這顆星球，屬于我們！”
何夏倒退一步，拉開雙方的距離。只是岩洞逼仄，退無可退，也不過多出兩步路：“這不是我能選擇的。”她覺得疲憊，仿佛渾身壓着一座山，疼痛再度襲來，從軀幹，從大腦，從身體任何一個角落，仿佛連靈魂都要為之顫抖。
“我希望……”
她的話沒有說完，仿佛有什麽在腦海中炸裂，靈魂刺痛得仿佛被撕裂，似乎就要這樣不受控制地消散在虛空當中。
在那些人驚駭的注視中，她的身形開始搖晃，像是喝醉了酒一樣，倒頭摔了下去。
将何夏拉進來的人撲過去，指尖卻只撈到一縷清風。
那樣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麽從他們面前消失了，似乎從未出現過。空氣中沒有她停留過的溫度與味道，似乎剛剛還在這裏的那個人，只是一個投影，而不是真實存在的人。
可是，不久之前，是她親手将對方拉進這裏的。
阿米娅不由得一陣寒戰，身上冒出了雞皮疙瘩，目光中出現一絲恐懼，轉瞬即逝。難道，自己碰上了傳說中的鬼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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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當做鬼怪的何夏此時正被痛楚籠罩。她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卻能感覺到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疼，最開始是刺痛，如同什麽銳器刺進胸膛，鈍痛在片刻之後緊随而來，并不那麽強烈，卻分外綿長，随着每一次心跳擴散到全身。
更可怕的，是她已經開始漸漸習慣這種疼痛。在這樣痛楚難當的時候，她甚至清醒地想，看起來自己又變成球了。
定下神，就能在耳邊聽到細微的交談聲。當注意力集中起來，這聲音就被放大，到最後定格為一個合适的分貝。
很快就有人發現了她：“何夏回來了。”
“你還好嗎？剛剛你忽然下線。”
……
一番交談，何夏總算是對自己的狀況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知道自己為什麽一忽兒是人，一忽兒是球了。因為她的星球現在狀态太糟糕，如果将星球比作一個人，那麽，她現在就是正處于陷入沉眠的邊緣。一個不慎，星球會徹底沉寂，作為星球之主的她煙消雲散。
“聽起來真糟糕。所以我應該做些什麽？”
“發展你的星球。”一個聲音斬釘截鐵地說：“讓你的星球繁榮卻又不影響星球本身的運轉，你會得到超出你想象的東西。”
超出想象的東西，何夏将這幾個字念了一遍，忽然覺得自己又能呼吸了：“現在，我只希望，我不會一直被綁定在這顆星球上。”
有人輕笑：“你可以期待。”
這次她的穩定時間比想象的長，詢問過許多事，也終于對星主有了更多的了解。
星主們熱切不吝解答，在她最後離開前，還叮囑她不要擔憂：“我們已經向你的星球派出援助。”
何夏道謝完畢，眼前一黑，已經重新變回人身。
她出現在一個陌生的地方。應當是地底，氣流悶悶的帶着一股沉積的塵土味。觸手可及之處有閃爍的熒光，看形狀是一個個的小蘑菇，暗綠色的光芒點點閃爍，讓這裏多出幾分陰森。更遠的地方是大片閃光的苔藓，有隐約的光影晃動，似乎有活物在行動。
只需要集中注意力，這一切都變得清晰起來。
于是，她發現，那些閃光的确實是蘑菇。綠紫色的小蘑菇圓頭圓腦，看上去柔嫩得一伸手就會被掐斷。
往前走了兩步，忽然紅光一閃，機械尖銳地叫起來：“警報，警報，警報！”
前面的洞穴中立刻有腳步聲急速傳來，有人從中沖了出來，手裏提着的東西在熒光下光芒一閃。
何夏意識到，那是一把銳器。
她倒退了一步，試圖将自己隐藏在黑暗當中。但這似乎并不湊效，對方在第一時間就将視線落在她身上，不說話，防備地看着她。
一陣可怕的沉默。
“你好。”何夏試圖打聲招呼，但這似乎只起了反效果，反而讓對方更加警惕起來，視線變得銳利，身體繃得緊緊的，似乎下一刻就會跳起來大打出手。
何夏嘆一口氣：“這裏是哪裏？”她想着之前見到的那幾個人：“是聚居地嗎？”
“羅利，發生了什麽事？”她聽到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外面是什麽？”
叫做羅利的人不答話，一聲唿哨，裏面亂七八糟地傳來不少人的腳步聲，不一會兒，一群人出現在她眼前。
阿米娅看到熟悉的身影，看上去年輕的少女站在那裏，幹幹淨淨，仿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對她露出純淨無暇的笑容。
她倒吸一口冷氣，繃緊了腳趾：“你到底是什麽？！”她大聲地吼，試圖通過這種方式給自己一點勇氣。面前這個人在不久之前忽然消失在她面前，而當時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有看明白她是如何消失的。
“我已經說過了，”何夏看到熟悉的人，心底略微安定一點：“我是這個星球的星主。”
她擡起手，衆人所站立的空間晃動起來：“也許，這可以讓你們相信我。”伴随着她的話語，整個空間都開始震動，地面仿佛波紋一樣起伏不停，就算是最強大的獵人都無法在上面站立。
阿米娅一頭栽倒，胡亂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點什麽來站穩，手中抓住的只有一陣流風，空蕩蕩地讓人害怕。身側不時傳來同伴摔倒的聲音，呼痛的聲音與憤怒的叫嚷聲夾雜，聽得人心都揪起。
她自己在地上滾了好幾滾才總算是停了下來，腳抵着不知道是誰的身體。落在地上的照明燈跟着一起滾，在地面上留下長長的影子。
地面上？
阿米娅驚覺擡頭，空氣中流動的風味道發生了變化。她伸出手，原本應該是牆壁的地方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
她飛快地爬起來，甚至沒有注意到地面已經平穩，自己可以安穩地站立。她只顧着巡視四周，試圖發現周圍到底發生了什麽變化。
“現在，也許你們可以相信我一點了。”差一點已經被她忘在腦後的聲音在不遠的地方想了起來，奇怪的語言，卻奇異地讓所有人都聽懂了。
是那個女孩。
她陡然擡起頭，順着聲音的方向看過去。
白色的短裙在黑暗中頗為醒目，那些熒光閃爍的蘑菇已經頑強地生存，彼此之間的間距卻增大許多。這似乎也能從另一方面證明，這個地方的空間，确實是變大了。
阿米娅不安地吞了吞唾沫，緊緊地握住手中的武器，嘶啞着問：“你到底是誰？”
什麽星球之主，從來沒有聽說過的東西，想要騙她，還早得很。
何夏深深地嘆息了一聲：“這樣做我也很費力的。結果，你居然還是不相信。你們都是這樣頑固嗎？”
她歪頭思索了一下：“如果，你們都是這樣頑固的話……那麽，我只能放棄你們了。”
簡單的話充滿了不祥的味道，讓因為這邊的動靜而出來探查究竟的人心中生出奇妙的不安。
“請等一等。”一個聲音說：“抱歉，請問，發生了什麽事？”
一個男人提着燈走了出來，微弱的燈光照亮他的面孔，和面前的方寸之地。這樣一點燈光，足以讓他看清這裏的形式了。
地面上橫七豎八滾成一團的人和忽然間無形擴大許多的空間都讓他的瞳孔劇烈收縮，視線再度落到何夏身上，固然是防備的，卻已經帶上敬意。
“你好，我是這個聚居地的首領，林西。如果我的同伴做了什麽讓您不快的事，我非常抱歉。”
他一伸手，制止了身後急急追出來的身影，恭敬地向何夏彎下了腰。
他聽到輕輕的腳步聲，有些輕飄飄的，落地的步子也并不穩，仿佛來人只是一個普通的沒有經受過鍛煉的少女。
那個少女緩步走到了他面前，在他身前停住，微微調整了一下地面的高度，讓兩人能夠平視對方。
“你好，我是這顆星球的星主何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