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恭喜您！您具有星主的天賦……
“何夏，你準備好了嗎？”
門外有人咚咚咚地敲着門，叫嚷的聲音透過并不怎麽隔音的門傳進來。
所以，我叫做何夏？
不知道為什麽，腦海中第一時間閃過的是這樣的念頭。
仿佛在黑暗中行走很久，忽然有光芒照射，然後迅速擴大，最後整個人落入光芒當中。
她忽然睜開了眼。
眼前是一個窄小的盥洗室，鏡子裏顯示出一張蒼白瘦削的臉。眉眼有些淡，唇色透着不怎麽健康的白。但是眼睛睜開之後，仿佛有什麽悄悄地發生了變化。
這是一個年輕的人類，年紀不會超過二十歲。
她眨眼，鏡子裏的人也眨眼。
那雙眼中立刻湧上驚訝與喜悅，一如她現在的心情。
顫抖着舉起手放在視線前，手指有些幹枯，指節因為過瘦而分外分明。這是一雙不怎麽好看的手，她卻入迷地凝視着，一個指節一個指節地活動着。然後，是手臂，是身體……
人類的手，人類的……身體。
也許是沉默的時間太久，門外的人終于不耐，重重地又捶了兩下門，大聲地說：“快點，再等你五分鐘，你再不出來我就先走了！”
仿佛受到什麽刺激，一陣記憶湧出來。來不及讓她生出什麽感觸，那一陣熱流就已經消失。
何夏，孤兒，聯盟慈善機構撫養長大，剛剛完成基礎教育，即将成年失去來自聯盟的無條件供養。成績不夠格去接受更高等級的教育，金錢也不夠，更沒有什麽出色的技能值得更高等級的學校提供貸款。
龐大的聯盟疆域中微不足道的一個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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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敲門的是她不鹹不淡的朋友，只要有機會，雙方都會毫不猶豫地抛下對方離開，如同記憶中以往曾經發生過的那樣。
一個可憐的，孤單的人。
可是，她滿意極了。
是人類啊。
是鮮活的人類的身體。
是可以随便動的，健康的人類身體。
她長長地松一口氣，對鏡子露出笑容：“現在，我就是何夏。”
唇角的弧度一點細微的變化，鏡中人已經失去以往冷漠又失意的氣息，有什麽東西鮮活起來。一瞬之後，這一點不同也被抹平了。
“馬上出來。”她大聲地說。
姜芮按捺住心中的暴躁又等了兩分鐘，門終于打開了。她來不及去看何夏的表情，拉着她的手臂就開始狂奔：“快點，我們要早點去。”
何夏只來得及順手帶上門，就已經被她踉踉跄跄地拉出了住宅樓。
頭頂的天空又藍又紫，灑滿了一天星鬥。人造的衛星假裝成半彎新月挂在天邊，冰冷地注視大地。
這是人類疆域的邊緣，頭頂的星空與中央星域同樣地廣闊冷漠。
城市卻已經熱鬧起來。
飛行器與代步器布滿天空與地面，所有的人都直奔着一個方向而去。
包括此時的何夏與姜芮。
兩人在人群當中穿梭，遠遠地傳來強烈的喧嘩，仿佛沸騰的水面，無法抑制地擴散。
“唉，叫你早一點你不肯，現在都排隊到廣場外面了。”姜芮踮着腳尖眺望廣場的方向，不甘不願地在機器人的指點下，走到一個長隊的末尾站定。何夏緊随其後。
兩人還沒有站穩，身後的隊伍以更快的速度蜿蜒開去，瞬間就看不到頭了。
“廣場裏面大概能站兩千多人，我們距離廣場1.3公裏……”姜芮在細細盤算還有多久才輪到自己。何夏在整理記憶，張望四周的風景。
自從變成一棵樹之後，她再也沒見到過這麽多人。
仿佛是在做夢一樣，持續了多年的願望忽然變成現實。雖然不是自己的身體，卻已經足夠讓她喜悅。就算要在這裏等上一些時間，也沒關系。
“半個小時就夠了。”姜芮喜悅地說：“還好我們隔得近，來得也早。要是再遲一點，說不定紀要等到下午了。”
“是啊。”何夏言不由衷地贊同。
真好啊，她想，多麽鮮活的氣息。
“要是我能有星主的天賦就好了。”姜芮張望人群，充滿期待地說：“那就不用擔心以後的日子怎麽過了。”
有人在旁邊嗤笑，不屑的眼光輕飄飄地從她們身上飄過。
星主？
哦，是的，星球之主。
何夏找到了關于這部分的記憶，升起莫大的興致。
可真有趣啊，這個世界，居然還有憑借天賦成為星球之主這種事情。是什麽樣的天賦？何夏的手指蠢蠢欲動，好想看看能成為星主的人啊……
“希望你有。”她真心實意地說。
如果有，那就讓她看一看，到底和這四周的其他人有什麽不同。
剛才嗤笑的人又冷笑起來。
姜芮的憤怒在看到對方身上的紋飾後化為烏有。她壓低了聲音對何夏表達自己的震驚：“居然是一個貴族，太不可思議了。我們這個星球，怎麽會有貴族？”
貴族？
哦，星主的……親戚、後代、關系人，諸如此類的存在。又或者，聯盟建立初期被授勳的那群人的直系後代。
何夏的目光好奇地落到那個貴族身上，是個少年，有一張在人類中算得上漂亮的臉，眉目之間有種與衆不同的傲氣。除去身上的裝飾，他的靈魂與周圍的人并沒有什麽兩樣。
她不感興趣地移開了視線。
這樣的目光仿佛讓對方感受到了冒犯，令他不快地皺起了眉頭：“一個沒有常識，一個沒有禮貌，平民之所以是平民，果然是有道理的。”
“星主天賦是億萬人中才有一個的奇跡，能成為星主的更是其中百裏挑一的存在，你們這種人，居然也敢癡心妄想。”
周圍的人群散發出敢怒不敢言的氣息，落在這個小貴族身上的視線變得不善。
沒有人站出來，沒有人發出反對的言語。
“您說得對。”更糟糕的是有人附和。
那是一個少女，穿着連衣裙，短裙象盛開的花一樣撐開，腰身極細。她有一張漂亮的臉，長長的睫毛在臉龐上投下陰影，卷翹睫毛下的眼中此時盛滿了欽慕與敬佩。
“平民就該有平民的覺悟，不要總是妄想一些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何夏若有所思地點頭，指着那個小貴族對少女說：“就像你妄想他一樣嗎？”
那一瞬間，四周響起低低的輕笑聲。
有誰看不清那少女眼中的野心呢，可是被人說出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少女的臉龐頓時失去了顏色，小心地瞟着那貴族的臉色。這樣的視線落到何夏身上時，就變成了一種兇狠的表情。
人類真有趣，何夏想。
對，現在我也是人類了。
她的心情更好，甚至對少女笑了笑。
旁邊貴族少年的表情仿佛吃了什麽糟糕的東西一樣難看，在他發火之前，機器人護衛走到他身旁：“尊敬的方澈先生，依據條例，您擁有優先檢測權，請您跟我來。”
怒意迅速變成趾高氣昂的炫耀，仿佛孔雀炫耀自己的羽毛一樣整理自己的衣衫，他的視線在周圍轉一圈，留下不屑的冷笑，跟着機器人護衛離開。
隊伍迅速地前進一位，沒有人對他的離開發表任何看法。只有丢了臉的少女低着頭漲紅了臉。
姜芮目瞪口呆地注視何夏：“行啊何夏，膽子變大了。但是這樣雖然能引起那個人的注意，也很危險啊。你要是出事，別帶上我。我可不願意去礦星待到死。”
“你覺得我是為了引起他的注意力嗎？”何夏有些好奇，身體已經情不自禁地開始反駁：“他會注意你的。因為他最開始就是為了反駁你。”
姜芮：……
她變得緊張：“他不知道我的名字，對吧？剛剛我們都沒有說名字，也沒有說身份信息，他應該找不到我們。還有，明明剛才那個女的讓他更丢臉。”她到處尋找剛才附和的少女，看到對方的身影之後立刻松一口氣。
然後，她開始抱怨，抱怨何夏不該開口；又開始期盼，期盼對方寬宏大量忘記這件事；時而又生出妄想，希望對方覺得何夏與衆不同而記住何夏，忘記自己最好；如果可以，最好是讓自己成為星主，到那個時候，就輪到對方來跪舔自己。
真是有夢想，何夏想。
被她當做墊底期盼的少女在旁邊冷笑，那笑聲與之前的貴族少年如出一轍：“別做夢了。就你，還星主？”她的視線不屑地從姜芮身上掃過，仿佛在看什麽垃圾：“反正我是看不出來，你這種人有什麽希望成為星主的。百億人當中獨一無二的那一個，你覺得可能落到你身上。這種白日夢，我都不敢做。”
她沒敢與何夏說話。
姜芮瞪着她，卻不敢說什麽。她知道，對方說的也是事實。
四周一片沉凝，竊竊私語流淌。
“上個十年一個星主都沒選出來。”
“今年估計也夠嗆，我們也就是過來走個過場。”
“萬一呢？”
“連中央星域的旅游抽選都抽不中的人，你還做夢希望當星主？”
“沒那個命的，別想太多。”
沮喪的氣氛開始蔓延，姜芮已經剛開始考慮等會去幹什麽。
何夏移開視線，看着自己的手指。這個世界龐大廣闊，大多數人類的心卻一如既往地狹窄。
隊伍緩慢地前移，她漸漸看到之前離開的貴族少年，與有着同樣神态的人站在一起，旁觀這一場盛大的儀式。
他的視線掃過人群，一秒鐘都沒有落在她們身上。在他眼中，她們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人。
“下一個。”機器人說：“身份信息讀取成功，請進入空置儀器。”
工作人員頭也不擡：“真是浪費時間，到這種邊緣星球，連星網都要遲一天。”
“最後一天了，忍耐下，”另一個人說：“等有身份信息的人檢測完了我們就走。”
沒有人關注即将進行檢測的人群，沒有人期待這裏會出現一個未來的星主。
這裏怎麽可能有星主，聯盟幾萬億人，幾百年了才那麽幾十個人成功成為星主，現在這群人裏面有？工作人員寧願相信夏天會下雪。
何夏就在這個時候進入儀器，兩側的面板關上，眼前被黑暗籠罩，亮光在眼前炸裂，她下意識眨了眨眼。
下一刻，面板打開，人群的喧嘩在她耳邊哄然炸響。
她聽到一個高昂的聲音宣布：“恭喜您！您具有星主的天賦！”
片刻之前還冷淡又高傲的聯盟工作人員已經沖過來溫柔而殷切地扶住她的手，激動又狂熱地注視她的臉龐：“恭喜您！何夏小姐！”
何夏回頭看到自己身後的儀器，閃爍的燈光與其他儀器別有不同。
剛剛從儀器中走出來的姜芮嫉妒地側臉去看，想看看是哪個幸運兒，自己有沒有攀上的機會。
然而，她看到何夏的臉，所有的笑臉都朝着何夏，小心地奉承。仿佛有什麽猛然間敲了一下她的頭，讓她暈頭轉向幾乎站不穩。
是何夏？
是何夏！
她在腦海中大聲尖叫這不可能，身體呆呆地站在原地，被人粗暴地拉了下去。人群迅速地遮蓋了她的視線。
然後，她才從剛才的記憶中清醒。
那個有星主天賦的人，居然是何夏！
嫉妒迅速地爬滿了她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