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一切塵埃落定
趙子恒是幾日後的清晨才回到私宅的, 媚奴見他神色疲憊,一時也不好過問發生了什麽事,端來已經煮好的熱騰騰的粥和幾樣精致小菜, 趙子恒也不言語,徑自坐下吃了, 媚奴坐在一旁, 等待他用膳完畢。屋外黑雲如墨, 秋雨連綿,雷聲不斷, 既惹人心煩又讓人不安。
趙子恒吃完了早膳, 媚奴見他原本蒼白的臉恢複了紅潤, 只是臉色仍難掩疲倦和嚴肅,不由心疼起來,“大人,您看起來很疲憊,我幫你按摩下肩膀放松一下可好?”
趙子恒看了她一眼, 半晌方道:“也好。”正好他也有些話想和她說。
兩人進了內室,媚奴服侍他脫了鞋上床躺下,随後自己也跟着上了床坐在外側, 替他慢慢按揉身子起來, 按摩了約有一柱香的時間,趙子恒神色終于輕松起來。
媚奴見狀也覺欣慰, 而後小心翼翼問道:“大人,是發生什麽事了麽?”
趙子恒忽然捉住了她的手,一雙眼深深的凝望着她,這讓媚奴有些許錯愕。一陣西風吹過,吹得窗紙籁籁作響, 外面下起了雨,伴随着一陣劇烈的雷鳴。
趙子恒驀然将媚奴擁入懷中。
“大……大人,怎麽了?”媚奴問道,內心感到有些不安。
趙子恒抱緊了她,片刻之後,放開她,握住她的手臂,神色變得冷峻起來,“過幾天,我叫人送你離開……”
媚奴一聽他這話便急切的打斷他,神色惶恐道:“大……大人,你不要我了嗎?”
趙子恒不禁蹙了眉,解釋道:“不是不要你,事實上我很早之前便讓人在我的故鄉購置了一處房屋,這是為了你我做的打算,我先把你送回去,府中的部分仆人也會跟過去,待我京城的事了結後,我便把官辭了回去陪你,屆時你想做什麽我便陪你去做,想去哪裏我便陪你到哪裏。”
他這番承諾的話語并未讓媚奴心動,直覺告訴她,他要去做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或許這事還會威脅到生命,念及此,媚奴心中升起一股莫大的恐懼,“不,我要在這裏陪你,我們一起回去。”
“你若還想待在我的身邊就照我說的去做。”趙子恒态度十分堅決,雖然很不想如此威脅她,但她若是執意要留下,他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媚奴怔怔地望着他,眸中霧蒙蒙一片,心中又酸又痛,“那……那要等多久?”
趙子恒嘆了口氣,複将她攬入懷中,道:“少則三個月,多則半年。”
媚奴一邊哭一邊道:“好,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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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蠱事發後,明成帝氣急攻心,竟一病不起,這幾日無法上朝,禦醫們急得焦頭爛額,卻束手無策。
慕容沅深恐明成帝有廢太子之意,與他商量許久,料事情再無轉圜餘地,遂有謀反之心,事已至此,他也無法抽身,事若敗了那便是殺頭的罪。
鼓響,楚王府內靜悄悄的,已無人走動,夜色凄迷,西風陣陣。
一頂不起眼的小轎落于楚王府大門前。
慕容洹聞訊急忙趕出來迎接,一面皮白淨,眉眼伶俐的內侍自轎中出來,慕容洹彬彬有禮地請了那人進了客廳,正與叫人看茶,那內侍卻道:“不必了,殿下,奴才此次乃是受皇上之命前來,只是此事非同小可,還請殿下把無幹人等叫出去。”
慕容洹聞言神色一凝,連忙把侍候在客廳的侍女仆從全都叫了出去,掩上了門,問道:“王公公,宮中可是出了什麽嚴重之事?”
那內侍正是王直。因為聽了傅子彥的建議,慕容洹一直對王直禮遇有加,因此王直對慕容洹也十分敬重,“皇上秘密傳召殿下入宮,還請殿下随奴才去吧。”
慕容洹小心試探道:“我父皇龍體可是欠安?”
王直也不隐瞞真相,壓低聲道:“皇上這次恐怕是不行了,太子一直虎視眈眈着那個位置,還望殿下早做準備,莫要讓人捷足先登。”
“多謝王公公的提醒,他日本王若成了事,必不忘王公公此番恩情。”慕容洹态度溫和,語氣透着感激之色。
“殿下不必客氣,殿下才德兼備,忠孝兩全,民心所向,他日若登了大統,必然是社稷之福,奴才也是順應民心而已。”王公公态度恭謹道。
慕容洹點點頭,将王直送出客廳,恰傅子彥也連忙趕至楚王府,原來王直也派人秘密告知了傅子彥此事。
王直離去後,傅子彥一臉嚴肅對慕容洹道:“這些日子東宮一直無半點動靜,或許他們正等着這一刻,你進宮後,若宮中生變便放煙火為號,我立馬領兵前去支援殿下。”
慕容洹從腰間扯下令牌交給傅子彥,“你立即召集楚王府衆将士兵和還有你府中的衛兵,若見宮裏施煙火,便可率兵馬入宮……”
傅子彥應下。
* * *
狂風怒吼着,一道閃電劈過,便是一聲震耳欲聾的雷鳴,随即傾盆大雨自雲天闕裂處潑下。
傅子彥領着楚王府以及靖陽王府的衛兵,伏于皇城外不遠之地。
傅子彥一身銀色戰甲,跨坐于戰馬之上,身後的隊伍巋然不動,個個士兵神色肅穆,刀槍劍戟在雨光的映襯下,散發出凜冽寒氣。
青風并不在隊伍之中,他已然受傅子彥之命前去知會安華門守将張顯奂,張顯奂乃是慕容洹的人,只要宮內一施煙火,傅子彥便領着衛兵從安華門進入宮城。
另一頭,慕容沅已然領着少餘名士兵來到宮城的長樂門前,慕容沅哄騙長樂門守将說接到明成帝聖旨,要其領兵誅殺反叛者,引得朱天開門,豈料慕容沅立即令左右少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擊殺了朱天,随後近萬名士兵自隐秘處沖出,将長樂門的守門士兵殺得血流成河,慕容沅率領軍隊浩湯湯地往太極宮而去。
明成帝寝宮外,布列着一整排蒙着猙獰面具的禦林軍,寝宮內明成帝躺在龍床上氣息奄奄,慕容洹守在榻前,神色凄哀,“父皇……”
明成帝向緊緊抓住慕容洹的手正欲說話,忽然聽聞外邊有騷動,不一刻,喊殺震天,其中夾雜着兵器碰撞之聲。
禦林軍統領匆忙進來禀報太子造反的消息,明成帝聞言震驚與怒火交加,“這逆子……”
明成帝欲掙紮起身,卻被慕容洹阻止,“父皇且放心,讓兒臣去吧。”
黑雲翻墨,雨勢愈發浩大,伴随着一道雷聲,一枝號火騰起,直上雲霄。
慕容洹領着幾百禦林軍與慕容沅的萬餘士兵與在雨中對峙着,聽聞號火,慕容洹心下微松了口氣。
太極宮的最後一道防禦,永安門,此刻門下橫躺着幾具禦林軍的屍體,雨水已沖去了鮮血的痕跡,慕容洹望着眼前之景,眉頭一皺,呵斥道:“二皇兄領着千軍萬馬在宮中大行殺戒,這是要準備謀反麽?”謀反已然是鐵證的事實,此刻慕容洹不過是想拖延些許時間,等待援兵的到來罷了。
但見慕容洹一臉正氣凜然,無絲毫懼色,聲音更是铿锵有力,慕容沅身後的士兵面面相觑,原來慕容沅假傳聖旨,說是楚王等人欲圖皇位,率衆謀反,皇帝命其讨伐逆賊,然除衆将外,萬餘士兵皆被慕容沅蒙在鼓中,慕容沅見士心動搖,忙道:“本太子已身處東宮之位,何必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衆将士莫言聽此逆賊之言……”
慕容洹打斷他,冷笑道:“二皇兄你指使你母妃在後宮行巫蠱之事,迷惑聖聰,禍亂後宮,父皇為此大怒,早已存廢太子之心,你擔心東宮之位不保,欲弑父奪為,此等行為不是謀反是什麽!”說完又向他身後的士兵們道:“本王念爾等為太子所蒙騙,若早早放下兵器,本王屆時會父皇禀報,此次謀逆與爾等無幹,純為太子一人所為,倘若仍舊執迷不悟,甘心從逆,則爾等事敗之日,便是株連九族之時。”
聽聞弑父,株連九族等詞眼,衆士兵吓得面面相觑,手中兵器皆松了幾分,然又沒有敢帶頭放下兵器。
慕容沅怒斥慕容洹道:“你觊觎太子之位,叫人陷害我母妃,毀我聲譽,如今又趁父皇病重,收買禦林軍為你所用,欲圖奪位,如今父皇已查明事,命本太子其讨伐逆賊!你卻反咬本太子一口,衆将士還不快快幫本太子拿下此逆賊!”
那些士兵本是毫無主見之人,見慕容沅說得真切,轉眼間又握緊兵器,蠢蠢欲動起來。
慕容洹見事不諧,猛然間抽出尚方劍,高舉空中,厲聲道:“尚方劍在此,誰敢輕舉妄動?!”電閃雷鳴間,尚方劍寒芒四射,映出慕容洹那肅穆莊嚴的神色,便如同那高高在上的帝王。
見尚方劍如見天子顏,那些才恢複些許神氣的士兵,此刻頓時心生惶恐,紛紛後退幾步。
慕容沅不甘示弱,“衆軍聽令,逆賊楚王欲‘挾天子以令諸侯’,罪無可恕,本太子才是奉旨誅殺逆黨。”從懷中拿出假聖旨,高舉着大聲道:“聖旨在此,誰能砍下逆賊的頭顱,他日便是護國功臣!”
人群中不知誰大喊一聲“殺。”,衆兵齊齊向前沖殺,兩方交戰起來,轉眼間屍橫遍地,血流成渠。
饒是慕容洹再骁勇善戰,終究是幾百人對萬餘人的陣營,正當慕容洹體力透支,漸敵不過慕容沅的千軍萬馬之時,但聽遠處馬蹄聲響,緊接着人聲鼎沸,卻是傅子彥領着靖陽王府和楚王府衛兵勢如破竹般拼殺出一條血路來到慕容洹面前,慕容沅等人大驚失色。
“殿下,對不起,來遲了。”傅子彥抱歉道。
慕容洹此時身上已是傷痕累累,身上的血剛被雨水沖刷幹淨,又滲了出來,他揚起笑容道:“子彥,來得剛剛好。”
傅子彥抽出腰間長劍,與慕容洹并肩殺敵,但見眼前寒光一現,一刀猛地朝他斫來,傅子彥以劍擋住,鳳眸一凝,一縷血痕飛濺眼前,來人橫倒血泊中。
大雨滂沱,刀光劍影中,一顆顆的人頭,一縷縷的血痕飛濺而出……
這場戰争不知持續了多久,雨勢漸收,地上已成了一片血河,無數屍體堆積如山,整座皇宮好似一座慘烈的修羅場。
天色青冥,是即将迎來曙光的前兆,但見人群中突然傳來一低沉中透着威懾力的聲音:“魏王已被我生擒!”
喊殺聲,兵器撞擊聲在那一霎那倏然靜止,東宮的衆将士紛紛看向聲源處,卻是傅子彥将慕容沅虛斬于馬下,眼見群龍無首,那些士兵紛紛丢盔棄甲停止了戰鬥,就再此刻,宮殿內突然傳來一片哭聲,傳來一聲“皇上駕崩!”
東方的第一抹曙光漸現,一內侍自宮殿中走出,在耀眼的光芒中,他那白淨面皮也跟着閃閃發亮,他打開手中明成帝的遺诏,用尖細的似乎還透着愉快的聲音念道: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太子慕容沅唆使其母妃行巫蠱之術,禍亂後宮,今又欲弑父奪位,違天逆理,罪不容恕,今将太子慕容沅廢為庶人。楚王慕容洹,仁孝恭儉,才德兼備,著繼朕登基,即皇帝位。”
一切已塵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