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Chapter 71 長風
采訪之後, 國家隊在高原為期一個月的集訓也告一個段落。
返回A市的時候差不多剛進九月下旬,距離大獎賽還有兩周時間,正是賽前最緊要的沖刺關頭。
高原集訓的訓練成果在返回A市之後的訓練中, 終于突顯出來。
聞遙發現自己的體能提升了一大截,她能明顯感覺到自己在自由滑後半段的大部分技術動作做得更加得心應手了, 跳躍也更加穩定了。
這就是高原集訓的紅利。
在高原上有過短期的高強度訓練之後, 等到返回平原地區, 回到了空氣氧氣充足的環境裏,身體自然而然的就會在肌肉力量與耐力等方面出現較大的提升。
這個紅利會在集訓結束之後維持兩到三個月左右的時間, 對提高成績有不小的幫助。
因此近幾年來越來越多的運動隊每年會進行一次甚至是多次的高原集訓, 來維持運動員的最佳狀态。
聞遙回到A市之後閉了兩周的關, 對節目進行最後的打磨。
兩套考斯騰都已經完成了。
特別是《珍珠》的那一套考斯騰,就算她之前早就已經看過了設計圖,如今看到實物,仍然覺得美輪美奂。
數百顆珍珠點綴在銀色的繡紋之間,散發着溫潤而明亮的珠光, 與考斯騰細膩的珠光輕紗布料交相輝映。光是看着都覺得輕飄飄的仙氣十足。
考斯騰送來的時候,還夾着一張安德烈手寫的紙條。
紙條上有他留給她的一句話,依然是他一貫的傲慢口氣, 寫到:不要辱沒了伊戈爾的曲子和我的編舞, 還有這件價值百萬的戰袍。
聞遙看得哭笑不得。
這人說句“好好加油”就那麽難麽?非得用這種恨不得一巴掌拍他後腦勺上的語氣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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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辱沒啊……”聞遙緩緩倒吸進一口氣,心想, 她盡力吧。
無情節芭蕾對她來說是極大的挑戰,将它融入花滑之後,如何再從中找到屬于她自己的風格,這是聞遙一直在揣摩的課題。
安德烈能夠為她編排最美的舞步,在花滑方面卻無法給她更多的建議。
找到自己的風格。這是老師在這個賽季給她的課題。
她究竟是什麽風格呢?
老實說, 聞遙自己也不清楚。
從學習花滑到開始自己編舞,聞遙絕大部分的作品都是圍繞芭蕾,特別是呈現在馬林斯基舞臺上的芭蕾,她能夠将所有的經典芭蕾舞劇都融入到花滑之中。
曾經有人覺得那就是她的風格,優雅到極致的正統俄式芭蕾,那就是聞遙。
過去那些千方百計找她編舞的人,也都是看中了她的這個能力。
但是後來老師告訴她,這還遠遠不夠。
她要是想在花滑這條路上走得長遠,走得卓越而極致,就不能将自己局限在俄式芭蕾這麽一個框架裏,更不能将自己困在馬林斯基的舞臺上,她要學會走出去,去接觸更多的事物,去接觸更大的世界,去尋找到某種更鮮活的、更有生命力的東西。
聞遙不知道那個東西究竟是什麽。
但她知道,在接下來的賽場上,她可能需要作出一些改變了。
……
兩周之後,聞遙終于啓程前往俄羅斯,參加花滑大獎賽第一站俄羅斯分站賽。
大獎賽的賽制與世錦賽不同。
世錦賽以國家為單位,根據每個國家上一個賽季選手的表現獲得名額,然後由國家隊自行分配名額。
大獎賽屬于個人性質,參賽選手均為上個賽季排名或者是世界排名最靠前的選手。純靠實力說話。
這也意味着那個賽場上将會代表着目前世界花滑的最高水平。
想想去年這個時候,聞遙還在為了能夠參賽而到處奔波考級,如今她已經能夠站上大獎賽的賽場,她想,這足以算是對她這一年努力的最大肯定了吧。
除了雙人與冰舞項目,國家隊今年單人項目上有資格參加大獎賽的選手只有她與宋月升兩棵獨苗。只不過宋月升在美國站與加拿大站,他們倆的賽程完全錯開。雙人與冰舞的師兄師姐們也沒有在俄羅斯站比賽的。
他們大概只有在總決賽上才有可能見面了。
聞遙出發的那天,花滑隊的幾個跟她比較熟悉的隊友都想去送她,最後還是聞遙擺擺手說送到集訓基地門口就行了。
結果一路走一路送,路上其他隊伍的熟人看見了,也都跟了上來。
等到走到門口,送行隊伍已經從一開始的幾個人壯大到浩浩蕩蕩一群人。
門口基地的小巴專車已經等候在外頭了,聞遙笑着說:“那我先走一步,你們——”
雙人滑的一個師姐笑道:“我們随後就來。你就等着跟我們頂峰相見吧。”
頂峰相見,聞遙很喜歡這個詞。
總覺得光是這四個字,她就能想象出登上山頂能看見的畫面——夜空中一條銀河鋪展,星光璀璨耀眼。而為了看一看那樣的絕美景色,就算沿途的山路再艱再險,也全都值得。
南川将她的行李放上了車。
這一回聞遙輕車簡從,甚至沒讓國家隊的教練陪她去。打算着到了俄羅斯那邊就跟着老師他們一起行動。
聞遙沒讓他們再送,自己上了車坐在靠窗的位置跟他們擺擺手,結果車子啓動前一秒,南川一聲不吭就蹭上來了,在她身旁坐下來。
“你怎麽……”
南川不容她拒絕:“乖,就送到機場。”
聞遙無奈,笑了笑,吐槽道:“不然呢?你還想一路陪我去俄羅斯嗎?”
“我倒是想。”南川靠在椅背上舒展了下兩條長腿,随意地說,“鐘老頭不讓,說過兩天讓我參加國內的精英聯賽。”
其實鐘教練的想法不難理解。
如今南川正是快速上升期,在隊內一直通過實戰在跟隊友磨煉的同時,也在進一步的積累經驗。
但是實力的提升是有瓶頸的,如果反反複複都是跟同樣的對手去比,進步的速度會越來越慢,甚至逐步産生依賴和懈怠。他必須要跟更高水平的對手交手,才能繼續提高。
鐘教練給他安排了不少的比賽。
除了國內的精英聯賽之外,還替他敲定了國外的一些B級賽,打定主意要在這賽季的世錦賽之前,就把他徹底磨出來。
對此,短道隊內也有不同的聲音,有人覺得鐘教練太過急功近利,南川的成長還不足以這麽快踏上世錦賽,他的成長期如此之短,不免有拔苗助長之嫌。而有些人則覺得成長期因人而異,如果南川真的有本事從那麽高強度的賽事中磨出來,那也證明了他的确有那個本事。
總而言之,有人對他沒什麽信心,有人則想在他身上賭一把。
仿佛有那麽點去年聞遙剛冒出頭時,花滑隊內對她的看法。
但又有點不同。
因為花滑實力和分數都是明晃晃擺在那邊的,能跳就是能跳,不能就是不能。聞遙一個3A拿出去,就足以令花滑隊上下大多數人閉嘴。
南川就不一樣了。
短道速滑更類似于拼戰術的團體競技,就像是籃球,首發球員與替補選手有時候實力就只相差一線,或者因為戰術排布或是其他因素,比起個人實力更強的球員,教練會更願意選擇更能配合整體戰術的人選。
南川的個人實力如今還不是短道隊內最拔尖的,但在戰術的應用上,他的能力無可挑剔。
對此,隊內争議挺大。
力挺他的鐘教練壓力也很大。
南川将這些都看在眼裏,所以他更不希望自己掉鏈子,鐘教練給他安排的高強度的賽程,他也都一聲不吭全數答應。
“抱歉這次又沒法去陪你了。”
“沒關系。”聞遙搖頭。
比起陪她參加比賽,她更希望他能夠為了自己的目标去努力。
其實她直到最近才明白這一點,原來認真到全力以赴的男生可以那麽帥。
無關長相容貌,是他的眼睛裏是燃着光的。
這種光由內而外的散發出來,特別明亮,特別耀眼。
特別是外公的事情徹底真相大白,塵埃落定之後,他像是從身上背着的枷鎖中徹底解脫起來,整個人渾身都放松了下來,在賽道上馳騁的身影身輕如燕,仿佛背上長出了一對翅膀。
好像随時會起飛一般。
聞遙看着他笑道:“我們各自努力,然後頂峰相見呀。”
“好。”
南川揉揉她腦袋。
修長的手指順着頭發一路往下,而後捏住她的發尾。
她的頭發真的長了很多,短頭發長得快,平日裏為了不影響訓練,基本都紮着。今天放下來一看,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快及肩的長度。細細的滑滑的,落在他指尖打了個柔軟的卷。觸感絲滑柔軟,讓他有些流連忘返。
南川說:“頂峰相見啊。世錦賽怕是不可能了,這兩個項目的世錦賽也不是一塊兒辦的。那就約好明年冬奧吧。到時候我們在那個賽場的頂峰見。”
聞遙笑:“奔着冬奧冠軍去的嗎?沒想到你的目标這麽遠大啊。”
反正在她看來,想要拿短道冠軍,可比她拿花滑冠軍難多了。
南川懶洋洋的笑:“當然啊。”
既然都下了這麽狠的勁去拼了,不拿個冠軍回來怎麽對得起自己?又怎麽配得上她?
他揉揉她腦袋,将她勾到懷裏。
車窗外,天空澄澈。
此去,長風萬裏。
雖道阻且長,但他擁有無限勇氣,從此一往無前。
……
……
到達莫斯科。
剛下飛機,聞遙就體感到氣溫降了好幾度。十月的莫斯科已經開始變冷了。
到達指定酒店的時候,老師和伊萬他們已經到了,正在接受媒體采訪。
大獎賽作為新賽季的第一場A級賽,一向具有頗高的熱度。
聞遙上個賽季大出風頭,國外的媒體大多也都記得她。頓時蜂擁而上,将她也納入了采訪包圍圈。
上個賽季她與伊萬各自反串的《羅朱》實在令人深刻,聞遙的羅密歐俊美而熱烈,當時甚至被譽為花滑歷史上最有魅力、最符合想象的羅密歐。而自由滑中的小王子又成功塑造出了另一個氣質迥異的美少年,浪漫溫柔,充滿夢想。
兩個截然不同又富有魅力的形象,從此令這個極具“美少年”氣質的小女單在所有人心目中占據了獨一無二的地位。
萬花叢中,她是不一樣的色彩。
這次記者們的話題大多也圍繞着“少年氣”這個特質,問她新節目是不是也會延續上個賽季的風格,繼續演繹更多的美少年形象。
這個問題讓聞遙很不好回答。
記者們對她“美少年”的期待值奇高,而記者們的态度其實很大程度上也代表了大衆對她的态度——原來他們都這麽希望繼續看她維持上一季的形象風格。
只是,她自己沒有這個打算。
就像老師說的那樣,她需要嘗試更多的風格。
而且,從生理層面上來說,發育之後她也不太可能一輩子維持中性的形象。與其将來變得不倫不類令人失望,倒不如趁早改變,找到更适合的風格。
這個時候聞遙才發現,這一個賽季她需要面對的挑戰不僅僅只是超越“白天鵝”,以及尋找自己的風格,在這些之前,她還需要面對一個更重要甚至更嚴峻的挑戰——她要先打破上個賽季自己塑造的形象。
在超越其他目标之前,她需要先超越自己。
她張了張嘴,斟酌了下措辭。
就在伊萬以為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想要開口替她解圍時,聞遙對着記者們笑了下,正色道:
“希望今年也能帶給你們驚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