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Chapter 58 四周
直到這一刻, 聞遙才體會到自己在國內的知名度變化。
她原本以為花滑在國內是小衆項目,肯定沒什麽人知道,但忘了花滑與短道同屬于冰雪運動。至少在國內的冬季項目圈裏, 她現在已經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凡是個稍微關注點時事的人,肯定都聽說了她上個月在世青賽上的出色成績——破了花滑女單短節目世界紀錄, 還大比分超越俄羅斯選手, 為中國贏下了一枚幾乎無可争議的金牌。
徐烈的确是個嚴肅的人, 但面對聞遙,還是忍不住露出欣賞的微笑。
完全沒搭理一旁的南川, 主動跟聞遙聊了幾句。
羅耀洲在遠處圍觀了一會兒, 忍不住湊到場邊拉住路過的隊友, 小聲哔哔:“有沒有覺得徐教看聞遙就跟看兒媳婦兒似的,滿眼都透着慈愛。”
那名被他拉住的隊員一臉莫名:“你不說我還不知道徐教什麽時候多了個親兒子。”
“川哥跟親兒子也差不多了好吧?”羅耀洲感嘆,“川哥剛來的時候什麽水平大家都看在眼裏,在這兒他真的是從零開始。也就是川哥真的争氣,成績突飛猛進翻着番兒的提升, 不然我是真的不敢相信徐教敢往隊裏招一個已經放棄短道那麽多年的人。”
別說是羅耀洲,南川剛來的時候,他們隊裏真的沒有一個人相信他還能回到一線水準。
眼下才過去多久?
也就大半個月吧, 他們眼睜睜地看着他的成績一點一點提升, 狀态一點點恢複。最近兩天甚至開始在模拟賽裏一點點超越隊友了。
搞得他們這些練了好多年的隊友每天都在懷疑人生。
感覺自己練了個假的短道速滑。
……
徐教熱情地與聞遙聊了半天。
從她上個賽季的心路歷程聊到新賽季的準備情況,從俄羅斯的訓練體系聊到中國國家隊的訓練氣氛, 天南海北的聊,聊得南川無語地看了一眼時間,終于出聲打斷:“行了老徐,差不多得了,您擱這兒專訪呢啊?”他拉起聞遙的手往外走, “午休了,我帶她吃飯去了啊。”
徐烈正聊得起勁兒被打斷,一臉不爽地罵了句:“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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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遙哭笑不得,心裏想着這人好歹是他的教練呢,他怎麽是這态度啊,也太随便了吧……只好轉頭給徐烈教練遞去一個抱歉的眼神:“不好意思啊徐教練……”
徐烈無奈地沖她擺擺手:“去吧去吧。”
南川經過羅耀洲他們的時候,非常自然地順手拉過了聞遙的行李箱。偏頭給她解釋:“沒事兒,徐烈這人就是一話唠,你不喊停他能給你說到天黑。”
對付這種人南川也算有了點心得。
前有二附中劉豫劉大媽每天奪命連環call追着他刷題複習,如今再遇上一個徐烈,他已經能以不變應萬變,從容以對了。
席苒眼睜睜地看着南川和聞遙從自己面前經過,她不死心地想了想,開口道:“你們是要去食堂嗎?正好我們也要去了,不如也一起吧——”
南川微微皺眉看過去一眼。
掀掀嘴皮子剛要吐出一句“不方便”,就見羅耀洲此時趕緊湊過來打斷:“說什麽呢學妹,人家這一看就是要二人世界去啊,咱們這群電燈泡跟着多不好?來來來,咱們幾個去二食堂吃點好的。”
南川複又閉上嘴,給羅耀洲遞去一個“挺識相”的眼神,拉着聞遙走了。
等到兩個人消失在門口,羅耀洲終于嘆着氣回頭瞅了席苒一眼。
“小學妹,我勸你還是早點死心吧。川哥和他女朋友那個情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人感情跟銅牆鐵壁似的好着呢,這牆角挖不了,你還是先省着點力氣吧。”
羅耀洲與席苒算是同一個高中的校友,都是A大附中出來的,兩個人之間差着兩屆,一個是火箭班的一個是體育班的,雖然從前沒說過話,但是這段時間席苒每天跑來冰場這邊,一來二去的他們也熟絡起來。
席苒嘴上說着想進短道速滑隊,但是明眼人誰看不出來她就是奔着南川來的?
再說了,她根本也沒有接觸過短道速滑,就那細胳膊細腿沒有半點肌肉,根本不是練短道的苗子。當時她這麽跟徐烈申請的時候,徐烈聽完就當即非常溫和地建議她直接出門左拐去學校社團活動中心找滑冰社團報名去。專業運動員,跟興趣愛好真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好在短道隊的日常訓練不是全封閉式,可以參觀,于是席苒就每天過來看,一副很有興致虛心好學的模樣。
羅耀洲也不好意思點破她,偶爾也給她解釋一下短道的專業知識。
如果南川真的沒有女朋友,羅耀洲覺得席苒倒追也無所謂,沒準真的追上了呢?他覺着,男才女貌的,也沒啥不好。但是吧,現在南川的正牌女朋友人都來了,席苒再不死心那就有點不識趣了。
席苒瞪他一眼:“就吃個飯怎麽了?就一頓飯我還能把人男朋友搶走了麽?”
羅耀洲摸摸鼻子,心說你這心思可不是都寫臉上了麽?
他顧左右而言他地打岔:“好啦好啦,走走走吃飯去。”
……
聞遙跟着南川往食堂走。
兩人手牽着手,漫步在校園裏。
這是一種比較新鮮的體驗。過去在二附中裏沒那個機會,加上高中學校氛圍不同,總覺得當着同學的面牽手都像是在幹什麽壞事。
現在進了大學校園,青春浪漫的氣息撲面而來,牽手變得順理成章起來。
聞遙現在所有心思都在他的項目上,琢磨半天終于開口問道:“你現在在練1500米嗎?我以為你會練以前的項目呢。”
南川跟她提過,他從前主攻500米。
500米和1500米之間的差別她也不是很懂。
南川笑着看她一眼:“我還以為你會因為席苒的事兒跟我鬧別扭。”
聞遙皺皺鼻子:“吃醋這種事來一次兩次就得了,來多了我也嫌累啊。趕緊給我說說。”比起那些子虛烏有的小事,她還是比較關心他的項目。
南川輕輕“嗯”了一聲,“是準備從1500米開始。”
他順便給她解釋了下兩個項目之間的區別。
男子短道速滑主要分為四個項目:500米、1000米、1500米,以及5000米接力。
短道速滑以名次論勝負,賽制采用淘汰制。
首先小組預賽,前2-3名進入下一輪,即複賽;以此類推,複賽每個小組的前2-3名進入半決賽,半決賽的前2-3名進入決賽。通常500米、1000米決賽只有4人參加,1500米決賽可有6人參加。
運動員在同一起跑線上起跑出發。首輪比賽站位通過抽簽決定,其後各輪次均按照上一輪比賽成績分配道次,成績優者排在內道。比賽途中在不違反規則的前提下運動員可以随時超越對手。如用身體碰撞、絆人以及用手推拉等,則會受到取消比賽資格的處罰。
短道速滑中,1500米比賽屬于長距離競速項目。相較于其他短距離比賽,1500米項目的戰術性更為突出。合理的運用戰術與隊友打配合,再加上體能、技術、心理素質以及經驗積累——幾個方面綜合起來,才是一場短道速滑比賽真正較量的核心。
比起500米那種更側重于短距離爆發力的項目,1500米目前更适合給南川這種戰術型選手作為回歸短道的起點。
簡單來說,就是徐烈覺得南川夠聰明,而1500米在戰術上的發揮空間足夠大,所以更适合他。
等今後南川在短道技術上更為純熟老練,身體力量控制力更強的時候,再嘗試500米和1000米也不遲。
随後他們又聊到成績。
南川聳肩,很坦然地說:“目前這個成績還不行。”
雖然徐烈和其他隊友一直說他進步很快。
但是他清醒地知道自己不能安于現狀,他必須要跟自己同齡同水平的選手去比較。
A大并不是短道強校,歷史甚至不足兩年。比起A市其他幾所已經開展十幾年短道專業的體校而言,他們甚至不值得被拿來當成對手。據說去年徐烈邀請其他幾所學校的短道隊進行友誼賽,基本沒幾個願意來的。後來徐烈沒辦法,只好動用他在北方的人脈和關系,直接跑去北方找人進行友誼賽集訓了。
不過,這或多或少也算因禍得福。
從此A大短道隊直接跟北方的速滑名校進行交流。論冰雪項目,北方以H市為首的幾所名校才是領先于全國,乃至比肩國際的一流水平。這相當于是越過了小山坡直接登上山頂去華山論劍了。
親眼見識過頂尖的水平,才能知道自己與頂峰究竟相差多遠。
南川給自己設定了一個目标,也是之前他在徐烈面前簽的軍令狀——八月份新賽季開始之前,他必須要完全恢複狀态。
他想,他與徐烈理解的“恢複狀态”或許還有點出入,徐烈大概覺得他只要能夠達到參賽标準就算是恢複狀态了。但南川覺得,至少要在比賽中達到能夠争金奪銀的水平,才算真正恢複了狀态。
眼下還有四個月,說短不短,說長不長。
八月份會有校際賽,目前A市一共有四所學校開展了短道速滑的項目,分別是A大和A體大,還有首體院以及體師大,因此這個校際賽也被稱作四校聯賽,相當于是新賽季的起點。随後就是短道聯賽、精英聯賽、全錦賽、冠軍賽等國內一系列的賽事。
兩個人在食堂簡單吃了點。
最近南川運動量上來了,食量也大了不少。
聞遙上下細細打量他,發現一段時間沒見,他整個人看起來結實健壯了不少。
以前大概也就屬于高瘦的身材,有肌肉,但完全不像現在這麽緊實,仿佛渾身上下充滿着一種優越的力量感。
“你怎麽就吃這麽點?”南川皺眉盯着聞遙碗裏的二兩飯。她以前食量跟他差不多,現在怎麽比女生吃得都少了?
聞遙也看了自己碗裏一眼。
她最近都習慣了。
莫斯科舞蹈學院對于學生飲食控制得嚴,就怕體重導致身材變形。她雖然不是學舞蹈的,但是花滑運動員也一樣需要有輕盈的體态。
一方面是為了表演上的美感,一方面是為了方便做各種技術動作。
她最近一直在打算朝四周跳上努力。
想要盡快提升跳躍,最有效的方法一個是提升力量,一個是減輕體重。
前一個方法她一直在練,從之前在集訓基地就一直在做這方面的訓練,只可惜,收效甚微,雖然力量訓練非常有效地幫助她将三周跳進一步穩定下來了,上一個賽季她的跳躍基本上毫無失誤,但是,四周跳依然上不去。不得已,她只能開始嘗試第二個方法,兩者結合地練。
只是……
這兩者之間其實也存在一個悖論。
減輕體重不難,但是減輕體重的同時,有可能還會帶來她對于身體的控制力以及跳躍力量上的減退。也就是說,她為了能夠提高跳躍減體重,但體重下降了她的力量也會跟着降,也就更難做跳躍了。
簡直就是個死循環。
這對很多運動員都是兩難的困境。
很多選手就是被困在這個瓶頸裏,一輩子都邁不過發育關的後遺症。
“別減了,該吃吃。要減也別靠節食去減。”南川說着,夾了兩片牛肉到她碗裏。
聞遙只好點點頭,悶頭吃。
他夾過來多少就吃多少。
等兩個人從食堂出來,南川說先帶她回公寓休息下。
他在清華園裏自己租了公寓,從食堂過去也就十分鐘的路程。
聞遙有些好奇:“為什麽自己另外租啊?這裏不提供學生宿舍嗎?”
“大學生宿舍都是四人間六人間,我不喜歡人多。”南川解釋道。
而且現在他還沒正式入學,宿舍的手續暫時也辦不了。不過,其實他要是想辦也能通過徐烈辦,但南川懶得申請。自己住清淨,公寓也離冰場近。
在回公寓的路上,南川拐去了學校的小超市一趟。
他從貨架上飛快挑了牙刷毛巾還有拖鞋,甚至在經過一次性內衣褲的貨櫃的時候,還非常自然地轉頭問她有沒有帶換洗的內衣褲,沒有的話就一起買了。
聞遙囧囧的從一臉好奇的收銀阿姨面前扭過頭,默默說:“……我沒打算住下啊。”
南川笑着看她一眼,揉揉她頭發。
“乖,就住一晚。”
聞遙心說,住一晚也是住啊,她根本沒打算留下好不好!她本來都已經跟李啓鵬說好了她下午會回基地的。
南川仿佛沒注意到她糾結的心理活動,一邊結賬一邊順口說:“正好我也有點事要和你聊聊。”
聞遙的注意力一下被帶走了:“嗯?什麽事?”
南川拿校園卡刷完卡,将拎着的袋子勾在行李箱拉杆上,另一手非常自然地再次牽起她往外走,說:“你之前不是一直在煩惱四周跳的事麽?我後來稍微研究了下四周跳的跳躍技術,感覺說不定能幫你攻下四周跳。”
“!!!”
聞遙腳下一頓,啞了半天,不敢置信地瞪大眼,雙眼發亮。
“………………真的假的!?你有辦法!?”
怎麽可能?連她老師都沒辦法,連李啓鵬都無能為力,他居然有辦法???
南川老神在在地瞅她一眼:“大概吧……所以你住不住?”他笑着明知故問道,“其實不住也沒事,我下午請個假送你回集訓基地……”
現在還回什麽基地?
基地有四周跳重要嗎??完全沒有!!
聞遙一把抱住南川,迫不及待地點頭:“住住住!!”
她一雙星星眼望着南川。
太厲害了吧……他連四周跳也有辦法嗎?
這就是學神的境界嗎……
……
南川租的是一居室的套間,外頭看着幹幹淨淨,裏頭看着清清爽爽。
住在附近的基本都是A大的老師和研究生博士生,跟學生公寓也差不太大。
大概是個人習慣的緣故,房間裏幾乎沒有什麽個人用品,只有客廳的茶幾上擺着一臺筆記本電腦,邊上散落着幾沓文件資料。
聞遙将行李箱放在門口,換了拖鞋進去。
她進了門就徑直走向客廳的沙發,正襟危坐,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
南川扭頭看見,哭笑不得。
擺擺手打發她說:“行了,你先去洗個澡換身家居服再說吧。我這邊本來是計劃着等你回來了再跟你詳細說的,沒想到你提前回來了,我還得花點時間整理一下,給我半小時。”
聞遙心想也好。
她從昨晚開始坐飛機一路風塵仆仆的,是得收拾下。于是從行李箱裏拿了一套換洗衣服和新買來的牙刷毛巾就進了浴室。
等到她二十多分鐘後從熱氣騰騰的浴室裏出來,南川那邊似乎已經準備好了。
他半盤着腿坐在沙發前的地毯上,見她出來,朝她招招手。
聞遙趕緊湊上去主動挨着他坐好。
“來來來,開講開講。”
南川好笑地看她一眼。
他也知道她現在肯定很興奮很激動,不過,該說的他也得先說清楚。
“我醜話說在前面,我只是提供一個思路,不保證你一定能練成。而且,我估計……風險挺大的,你真的要想清楚。”
他的謹慎令聞遙也忍不住跟着緊張起來,她稍稍坐直了一點,點點頭說:“你放心,我知道的。”
四周跳哪有那麽好練啊。
要是真的随随便便就能練出來,怎麽可能在花滑青年組女單邁入四周跳這麽多年來,而在成年組裏依然是一個幾乎無解的難題?
她有這個心理準備的。
南川将自己面前的電腦屏幕往她面前推過去,點開一個視頻。
視頻才開始播放聞遙就認出來了,這是她自己的比賽視頻。
南川剪了她在節目中的幾個跳躍動作。
聞遙疑惑地看他一眼。
南川瞥她一眼,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臉轉回去:“別看我,看屏幕。”
聞遙:“……哦。所以你準備講什麽?”從她的跳躍上能發現四周跳的機會?
南川:“急什麽?正要給你講。”
他說着,順手切了一個比較合适的角度按了暫停,說:“目前過了發育關還能擁有四周跳的女單幾乎沒有,所以我比較了幾個近兩個賽季中能夠穩定做出四周跳的男選手,發現你使用的跳躍方式跟近幾年在男選手之間比較常見的跳躍方式有點差別。你自己應該多少也知道吧?你目前的跳法并不是技術上最優越的跳躍方式,更接近于芭蕾範疇上的空轉,是憑着起跳之後的核心力量帶起的動量來加速旋轉。”
聞遙聽着,緩慢地點了下頭。
的确是這樣的。
南川繼續說:“但是現在絕大多數男單所用的跳躍技術,是更加強調空中的重心位移,通過在空中調整身體姿态來使繞身體縱軸的轉動慣量減小來增加轉體的速度。所以在一定的速度水平上,合理分配水平速度和垂直速度是訓練的關鍵。”
南川從三維運動力學的角度分析了一遍,又從運動生物力學的角度又講解了一遍,還帶上了點生物解剖學的知識。
聞遙一開始聽得雲裏霧裏。
好在悟性是有的,加上南川又解釋得非常非常詳細,她大致明白了他的思路。也明白了他為什麽一開始就将醜話說在前面。
因為很難練。
非常難。
這個理論她是聽說過的,甚至很早就有人提出過,最近幾個賽季男單選手的跳躍技術主要就是脫胎于這個理論。但是女單選手裏很少有人用。主要是因為目前掌握四周跳的只有以米叔為首帶領的俄羅斯女單,而米叔的訓練體系中并不包含這個理論,而其他國家的女單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一直沒有觸及過這個領域。因此,這個新的四周跳躍技術在女單領域幾乎是空白的。
伊萬諾夫老師的技術其實也更偏向于老派的跳躍技術。
但,一項技術能從他十幾歲開始沿用到退役,并且他後期的技術難度就算放到現在的男單領域也算是頂尖水準,說明這個技術本身是可行的。或許并不是最優越的,但也是有效的。
但是這個方法有一個前提,就是伊萬諾夫老師從年輕時代開始就是一個非常出衆的jumper,他的跳躍能力極強。所以這個跳躍技術由他來做能夠非常輕松地上四周。
聞遙的跳躍能力也是強的。
但由于發育關後的身體條件限制,她完全沒有辦法達到老師當年的水準。
她其實也知道,想要突破,就得求變。
“沒事,別怕,還有時間。”南川揉揉她頭發,“回頭跟你的老師還有李啓鵬商量一下,還有我也會一直陪你的。”
聞遙抱着雙膝,将下巴靠在膝蓋上怔忪地點了點頭。
此時此刻她忽然有點明白南川為什麽能這麽快就找到狀态了,原來有這麽強悍的理論知識開道,能不強嗎?
唉。
原來學神的世界就是這樣的。
沖擊有點大,她得緩緩。
……
這一緩直接緩到了深更半夜。
聞遙在南川公寓裏住下了。
南川讓她睡卧室,他自己則睡外邊的沙發。
入了夜,外頭靜悄悄的,而聞遙還躺在床上睜着一雙眼睛盯着天花板。
她思來想去,還是舉棋不定。
可以嘗試。
但是難度太大。
因為她的技術已經成型了,想改很難,比改正存周錯刃的毛病還要難上數倍。
要花大力氣不說,萬一最後改得不成功,又改不回從前的跳躍技術,那就很悲劇了。很可能一個賽季就這麽廢掉了,所有的努力就全部付諸東流。
這個結果……她可能有點承受不起,剛剛看到了女單奪金希望的李啓鵬教練的小心髒恐怕也承受不起。
聞遙輕嘆了一口氣。
果真如南川說的那樣,風險很大。這人平時說話吊兒郎當的,在這種問題上可真是一點兒水分沒有。說風險很大,還真就這麽大。
她輾轉反側了半天,最終還是忍不住爬起來去客廳找他。
她趿着拖鞋小聲摸過去,從卧室探出頭輕輕問:“川哥你睡了嗎……?”
沙發上模糊地傳來一陣聲響,南川模糊地應了一聲:“怎麽了?”
聞遙沒開燈,借着客廳窗戶外的月光摸到沙發邊蹲下來。
南川依然維持着躺着的姿勢,單手枕在腦後,偏過頭來借着月光看她。
“睡不着?”
聞遙點點頭,靠着沙發在地毯上坐下來,腦袋輕輕靠在他外側的手臂上。安靜了半天,小聲問道:“川哥,如果是你,你會怎麽選啊?”
她想從他的答案裏尋求思路。
南川沒有立刻回答。
他希望她能自己想清楚。
旁邊的人說什麽都不如她自己想通了有用。有人逼着她上四周跳,覺得現在國際上頂尖的女單都有四周跳,她沒有就不算頂尖女單,說她憑着一個只有三周的自由滑拿下冠軍名不正言不順。
但是——那又怎麽樣呢?
冠軍依然還是她的。
只要她想,他覺得她也有本事繼續靠着純三周跳的節目闖蕩成年組。放眼如今的成年女單裏,幾乎沒人能挑戰四周,那裏就是三周跳的世界。到時候或許也不會有那麽多人逼迫着她上四周。
那麽,這個四周跳究竟值不值得她付出那麽大的心力?押上那麽大的賭注?
這得她自己來做選擇。
南川頓了很久,最終慎而重之地說:“如果四周跳對我足夠重要,我就不會放棄這個機會。”
聞遙安靜了會兒。
她扪心自問:那麽四周跳對她來說有多重要呢?有沒有重要能讓她願意賭上一個賽季的榮譽?
客廳裏安靜得只剩下他們兩個的呼吸聲。
良久,她終于開口:“謝謝你,川哥。”她有決定了。
南川借着月光注視着她。
看着她俯身在他臉頰親了一下。
“晚安。”
他偏過臉捏着她的下巴親上去,溫柔如蜻蜓點水,随即松開手:“晚安,寶貝兒。”
……
第二天一早,聞遙就出發回了集訓基地。
她沒讓南川送她,但拗不過他一定要把她送到學校門口,直到上了車,她朝他擺擺手,一副老母親送兒子上幼兒園的語氣:“行啦我走啦,你在A大好好練,我有空來看你哈!”行啦媽媽走啦,你一個人在幼兒園要乖,媽媽下班了來接你。
南川失笑。
“成。”
訓練基地距離A大不算遠,沒多久聞遙就到了。
剛回到基地她就察覺到整個基地都是一片喜氣洋洋。
從遇到的門衛開始到進花滑中心碰到一個個熟人,每個人看着都一副随時要跳起來普天同慶地架勢,一個個走路都是帶飄兒的。
一問才知道,原來是因為今年花滑隊滿載而歸。
剛走進花滑場館,迎面就是一整面喜氣洋洋的豔紅色光榮牆。
牆上貼滿了這次在國際賽事上表現不俗的選手照片。
中間最顯眼的地方貼的就是聞遙的照片。
是她短節目羅密歐的照片,照片上還被人用紅色的筆畫了很多個大大小小的愛心,頗為熱鬧。
聞遙:“……”
世青賽的成績不說,世錦賽上各組選手同樣表現不俗。作為我國的強勢項目,雙人滑不負衆望蟬聯冠軍,冰舞表現不俗,拿下了一枚銀牌,提明年世錦賽再次争取到了三個名額。
男單方面宋月升拿了銅牌,女單的林靜儀拿了第九,也就是說,兩個單人項目明年都有兩個參賽名額。
初次參加國際比賽就拿到前十的成績,林靜儀簡直樂瘋了。
一看聞遙終于回來了,興奮地跑過來抱住她:“幸不辱命啊!明年我們就能一起去世錦賽了!!”
路過的雙人滑的前輩笑道:“這話你都說幾遍了?當着記者也這麽說,都要被外頭網友笑死了。”
林靜儀紅着臉傻笑。
原來是比賽結束後他們一起回國,有記者在機場等他們,本來主要是采訪奪金的雙人滑和拿了銀牌的冰舞,宋月升也很受歡迎,被攔住問了許多個問題。女單方面,只拿到第九的林靜儀,知名度顯然不如前面幾個人。後來有個小記者注意到了她,順便采訪她,問她拿到這個名次感想如何。
當時林靜儀答:“特別高興,特別心滿意足。”
記者很奇怪:“這個名次也不算特別高啊,為什麽這麽高興呢?”
林靜儀憨笑說:“為了明年可以跟遙妹一起參賽呀!我做到了啊!當然高興!!!”
這一幕被記者拍了下來,當做一則小趣聞發了出來,很快就引起了網友的一波讨論。有人調侃地稱呼她是花滑隊的傻閨女,畫風跟身邊幾個一本正經接受采訪的隊友完全不一樣,笑得又憨又可愛。
從那之後,林靜儀也算是劍走偏鋒地火了一把。
再加上之前世青賽上,一本正經地跟着俄羅斯的伊萬和吉米鬧出來“編舞趣事”的謝一葦,從那之後這孩子就被稱作是花滑隊的傻兒子。
甚至連教練李啓鵬的形象也岌岌可危。記得在世錦賽開賽之前,有記者采訪李啓鵬,問他對聞遙世青賽奪冠的看法,當時李啓鵬驕傲地笑了一下,不經意之間流露出的憨氣也被有心人截出來與林靜儀和謝一葦放在一起,甚至還有人将視頻裏偶然拍到的他在賽場邊的各種反應剪成鬼畜,或者貼上自己理解的李啓鵬心理活動文字版。
于是,在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情況下,整個國家花滑隊的氣質在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發展。
有人說,這是可怕的“聞遙效應”。只要一沾上聞遙,總覺得不管什麽人都莫名變得喜感了起來。可偏偏她本人在所有人心目中依然是一副歲月靜好的人間仙子形象。
……
去宿舍放下行李之後,聞遙先去了一趟李啓鵬的辦公室。
李啓鵬主要是想找她聊聊下個賽季各大賽事報名的情況,而她則想跟他聊聊四周跳。
李啓鵬聽完她的來意就直接說:“那你先說。”
聞遙将南川的理論還有自己的決定都說了。
她很想練。
正如南川所說,四周跳對她很重要,也很有意義,她真的很想練回來。
現在終于有了一個機會擺在她的眼前,她真的希望能夠抓住它。
這件事她也找伊萬諾夫老師商量過。
老師給她的回答是:只要決定了就放手去做,別遲疑。
所以,與其說是她今天來找李啓鵬商量,不如說是她在問他能給她的選擇提供多少專業上的助力。
其實,李啓鵬一向是支持她的。
聽完了她的話之後,沉思了片刻就點頭了。
“可以。花滑隊這邊肯定會盡力幫你安排好。這樣吧,從明天開始你也別跟着女單教練組那邊練了,我讓男單組這邊的跳躍教練重點幫你做好訓練計劃。”
四周跳的事情告一個段落,接下來就要說到李啓鵬之前要說的事情了。
下個賽季很多賽事需要提前報名,所以李啓鵬作為目前兩個單人項目的主教練,需要提前安排好每一名選手的參賽目标。
聞遙下一個賽季升入成年組,李啓鵬打算讓她将所有的國際A級賽全報上。
也就是說,從九月份開始她就得準備參加國際大獎賽。成年組的大獎賽一共有六個分站賽,每個參賽選手可以參加兩個站的比賽,然後根據六個分站賽所有選手的積分排序,選出參加最後總決賽的六名選手。
還有則是明年二月份差不多同時舉辦的歐錦賽與四大洲賽,作為中國選手參加的是四大洲,最後則是三月份的世錦賽。
李啓鵬在列出的時間表上看了看,說:“大獎賽和四大洲都要去,挑戰者系列賽是B級賽,看情況再說吧。然後就是國內的比賽,含金量高的也就是全錦賽和冠軍賽,全錦賽在十一月份,可以報一下。十二月的冠軍賽可能會跟大獎賽總決賽的時間撞上,就先不報了。”
也就是說,李啓鵬準備讓她将國際上的A級賽報滿。
比起去年,她前前後後也就只參加了三場比賽,新賽季她的比賽就被排得密密麻麻了。
聞遙靜靜地呼出一口氣。
壓力有點大。
而且,李啓鵬沒有說的是,新賽季的世錦賽對每個國家都至關重要。因為世錦賽的成績會關系到下下個賽季冬奧會各個國家的參賽名額。
我國雖然是後年冬奧會的東道主,卻并沒有在參賽名額上得到額外的照顧,所有的門票也得靠運動員自己去争取。
“對了。你的節目開始準備了嗎?需不需要我們編舞組的教練幫忙?”
聞遙照實說:“自由滑基本确定了,短節目還沒什麽頭緒。”
李啓鵬摸摸下巴:“編舞組那邊出了一個新節目,正在考慮讓你來還是給林靜儀。這樣吧,正好你和靜儀都在,一起去那邊看看,如果更适合你來,這個節目就優先給你。”
聞遙遲疑了下。
“這……不太好吧?”那豈不是有點搶了林靜儀節目的意思?
李啓鵬随性地擺擺手,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