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Chapter 25 她是他的英雄
寒露過後,下了幾場大雨,氣溫直線下降。
聞遙早上起床,偶爾能看見窗戶玻璃上薄薄的一層秋霜。窗外的梧桐葉子徹底染成了金黃,轉眼已經是深秋了。
周日一整天都淅淅瀝瀝地下着雨,冰場裏客人不多。到了晚上八點左右,最後一撥客人也走了。
南川回來的時候,索性給冰場員工們提前下了班,早點回去。前臺跟許優優輪換的姜姐指了指冰場裏面,沖南川說:“那個小姑娘還在裏面沒出來呢。”
南川點點頭,走進去。
冰上沒看見人,他往裏走了幾步才發現她橫躺在裏面的長椅上睡着了。她半側着身子躺着,像是有點冷,整個人微微蜷縮着。
南川拿了個毯子走過去給她輕輕蓋上,冰場裏溫度低,就這麽睡肯定得感冒。
只是,他也沒舍得叫醒她。
他在她身邊蹲下來看她,細細地打量她。
她眼下有淡淡的疲憊,臉色看起來有點蒼白,像是昨晚熬了大夜。
他知道她最近一直在排練新節目。只不過她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一點兒風都不透,據說許優優問過她好多次,愣是沒問出來新節目到底是什麽。
在南川看來,聞遙有點神奇。
就說節目吧,絕大多數花滑選手都是找教練或者是專業的編舞師來進行節目編排,雖然他也曾經聽說過一些身經百戰、經驗豐富的花滑選手會自己編排節目,但她才多大啊?這麽早就能獨當一面了。
再說她自己,一個人回了國,沒有教練沒有隊友,就這麽自己一個人,竟然還真就讓她一路堅持下來了。接下來她還說要參加全國錦标賽,乃至世錦賽……
換了是別人,他一定會覺得這人口氣不小,心比天大。
但這些事發生在她身上,他怎麽就下意識地相信她一定能做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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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托腮想着,看見她微微側着腦袋,半邊的耳機還在她耳朵上挂着,另一邊的已經掉下來,垂落在椅子一邊。
他能隐約聽到耳機裏傳出來的旋律,似乎有明快的鋼琴聲。只不過光聽斷斷續續的旋律他也判斷不出來這是什麽歌。
南川其實挺有自知之明的。在藝術細胞上,他似乎天生發育不良,欣賞不來所謂的藝術。別說看個文藝電影,有時候連聽古典樂都能聽睡着。
但是,只要是她的表演,他總能看得目不轉睛,不知道為什麽。
從她的《海的女兒》,到她的《羅密歐與朱麗葉》,他仿佛能夠讀懂她跟随着音樂的每一個律動,舉手投足間所想表達的內容。
挺神奇的。
他有點分辨不出來,到底是因為聞遙在他眼裏是特別的,所以她的作品在他眼中就是獨一無二,令他移不開視線;還是因為她的實力本身就精湛出衆,所以輕易就能讓人感同身受地理解她所想表達的東西。
他只知道,她是與衆不同的。
南川眨了下眼。
她的睡顏仿佛自帶柔光,在冰場燈光的映照下,顯得有點模糊遙遠。令他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的臉蛋。
軟軟的,滑滑的,微微有點涼,跟果凍似的。
觸感好得不可思議。
南川忍不住愛不釋手地改戳為捏。
“……唔。”聞遙嘤了一聲,長長的睫毛顫了顫。被他捏醒了。她睜開眼,撐着手臂坐起來,下意識摸了摸臉。
南川面不改色地收回手,假裝什麽都沒發生。
“這麽困就回家睡吧。”他說。
聞遙擡起視線,驚訝地看了一眼南川,這時候才發現他居然在。她恍惚地打了個呵欠,擡頭看看冰場的玻璃天窗外面的天色。
天早已經黑了,無法判斷夜已經多深了。
“幾點了?”
南川:“八點多。”
聞遙心想,還遠沒到回去的時候呢。放眼掃視一眼冰場,發現已經沒人了。
“提前關門?”
“嗯。”
聞遙點點頭,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披着的毯子,道了聲謝後,将毯子疊好放到一邊去。
“正好。”她說,“本來小睡一下也是想等沒人了再一個人練個全場。”
昨晚她剛熬夜大致編排好了整個節目的結構和大致動作,現在冰上沒人,她正好可以一個人完整地排練一遍,順便調整一下細節。
她微笑着看着他說:“有興趣幫我看看我的新節目嗎?”
南川勾唇:“榮幸之至。”
……
聞遙站起來,背對着他,伸了個懶腰,然後舒展關節開始壓腿熱身。
她今天穿着一身黑色緊身保暖運動服。
她的腿纖細而長直,腰肢纖細,從後面看,曲線不太明顯,有着狀似少年的筆挺利落同時,還有幾分少女的柔美嬌态。剛柔結合雌雄莫辯中,有種天然又明淨的性感。
總能無形中吸引目光。
他看着她拆下冰鞋上的刀套,走上冰面。
她手機連着冰場的音箱,點了播放之後,滑到冰面中間,低頭、垂眸、擺好姿勢。
如同淙淙泉水般的鋼琴聲響起。
她随着音樂擡起頭來,表情變了,眼睛裏帶着光,臉上帶着淺淺的微笑,随着舞蹈的動作輕旋地滑出。
動作非常輕靈,帶着三分天真無邪,三分活潑爛漫。
這一刻,她仿佛變成了另一個人,又像是她向他展示出了自己的另一面。
舞動如冰上精靈。
如此耀眼。
南川凝望着她的每一個恰到好處的動作,每一個細微的表情,不自覺地走了個神。
他心想,八年前他會對那個漂亮得如同精靈的小姑娘一見鐘情,八年後,他也一樣會喜歡上冰上的這個姑娘。
就跟命中注定一樣。
因為實在太耀眼了。
他就是那株向日葵,一遇上那個名為她的太陽,就移不開視線。
他記憶裏的白月光成長成了太陽,然後發着溫柔的光芒,回到了他的生命裏,照亮了他曾經踽踽獨行的寒夜。然後,拉着他一步步走出寒夜,迎接破曉。
她是他的英雄。
是他的救贖。
曲子到了後半段,旋律更加激昂,加入了或低沉或悠揚的弦樂,來自兩種不同樂器的聲音完美地交纏糅合在一起。以及還有穿插其中的吟哦般的空靈和聲。
她将三分之二的跳躍都放在了後半段。
并且能看得出來,跳躍的難度一次比一次高。
她這樣的編排比較大膽。
衆所周知,一個四分鐘的自由滑,對體力的消耗非常大。別看只有短短四分鐘,卻相當于快速跑完了三五千米。因此,到了節目的後半段,在體能已經被大量消耗的情況下,還将這麽高難度的跳躍放在這裏,因為失誤或者出了別的岔子,那完全就是得不償失。除非,她對自己的體能和技術非常有信心。
這時候,音樂終于進行到尾聲。
冰鞋在冰面上輕輕打了一個圈,慢悠悠地回到場中,然後她雙手交握于胸前,作祈禱狀。卻沒有低下頭,而是擡頭望着天空的方向。
結束。
她輕輕喘息着,放下手滑到場邊,靠在欄杆上望着南川,笑着問道:“你從剛才這個節目裏看到了什麽?”
這個問題乍一聽似乎有點強人所難了。她沒告訴他主題,也沒告訴他曲名,什麽都沒說。只是光看一個節目,能看出什麽名堂呢?
或許換了別的藝術感受力特別強的人,大概能說出那麽些一二三來。
南川想了想,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剛才的感受,只能嘗試概括着說:“我看到了成長。”
話音落下來,他看到聞遙的眼睛亮了起來,笑得更開心了。
她打了個響指:“真是知己。”
南川忍不住跟着笑起來。
她的笑容仿佛會傳染。
恍惚間,他想起來,最近這一段時間,大概是這幾年來他笑得最多的時候了。
聞遙:“謝謝你。”
他挑了下眉:“我發現你挺愛說謝謝的。”
說完,兩人不約而同地想起那天他們在她家門口的時候。那次她抱住他,鄭重其事地說謝謝。
聞遙笑了聲,說:“因為我的确很感謝你。謝謝你讓我找到了我生命中熱愛的事情。”還有,謝謝你還在這裏。
南川定定地望着她,心說,是我該謝謝你才是。
沉默了半晌,他忽然說:“之前……中秋那次,抱歉我爽約了。接下來你爺爺和爸爸什麽時候有空?我去拜訪一下他們吧。”
“啊?”聞遙呆愣了一瞬,反應過來,“噢……好,我回去問問他們。”
沒想到他會主動提起這事。
爺爺後來的确提過讓他再來,随便哪天都行,一起吃個便飯就好,但都被聞遙用各種各樣的理由推掉了。她覺得南川當時之所以會答應是盛情難卻,并不是真想去。沒想到他現在居然自己提出來了。
她遲疑地說:“如果你不想去,真的沒關系的。”
“不啊,我想去。”南川目光含笑地看着她,“見家長嘛,就得講究禮尚往來。你都見過我爺爺了,我卻沒見過你爺爺,多不好。”
“……”聞遙無語,這是什麽詭異的理論。
再說了,什麽見家長啊!?真是!
她沒好氣地說:“那你還見過我爸爸了呢!”
沒想到南川聽完,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有道理,下回我去給我爸掃墓,你要不要也一起來?禮尚往來嘛,就得貫徹到底。”
聞遙:“……”
看着她吃了癟卻又無可奈何的模樣,南川悶笑起來。
他啊,不想當她的朋友,或是知己。
他想成為她心愛的男人。
希望有一天,自己能令她像專注地熱愛花滑一樣愛着他。
他想,那應該會是這世上最美好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