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落花流水總關情(二)
“他會擔負起管家的職責,助我把姜府內外打理得緊緊有條,以至于姜府上下都更願意聽他的,提到什麽都是白管家說。”
“他會對我的行蹤了如指掌,不許我與他不喜歡的人見面,不許我在外飲酒,不許我晚歸。”
“他會逼着我喝藥,盡管我覺得那些藥根本起不了什麽作用。”
“對了,他還不許我吃太多蜜餞,多吃一顆都不行。”
……
聽到這裏,矶元下意識的将目光投向姜憐心方才拿來的那一袋蜜餞上,恍然大悟道:“所以你就背着他買了這麽多蜜餞?”
方才還深陷于沉思的姜憐心立時被他拽回現實,剜了他一眼,嗔怒道:“我要說的不是這個!”
待斥得矶元縮了脖子不敢吱聲後,才又回複方才的輕柔語調,将那話題續了下去:“我要說的是,他做的事情雖然也常讓我頭痛,可是他卻是這世上第一個讓我感受到溫暖的人。我相信即便是妖也未必都該死,他們也和人一樣,有善惡之分,畫末多少次救我于危機,我又怎能見死不救?”
姜憐心說得有理有據,矶元聽後亦陷入沉吟,繼而若有所思道:“雖然你的說法與我自小從師父那裏接受的教義不同,但也有些道理。”
見矶元似要被她說服,姜憐心正欲繼續表達自己的看法,卻會然聽得隔壁的小房間裏傳來一陣嘩啦水聲,接着矶元面色一變:“哎呀,我差點兒忘了!家主稍後,我去去就來。”
他說着便一溜煙沖入那小房間內,也不知在裏面搗鼓些什麽。
姜憐心一時好奇,又見他方才順手帶上的門尚且虛掩着,便提起步子跟了過去。
這鋪子都是我替他開的,看一眼如何不行。
她這樣給自己找了個理由,便探頭探腦的往那門裏看去,卻見矶元背對門口蹲在地上,也不知是在做什麽。
她便索性推了門進去,才發現矶元面前的是一個小銅盆,盆口蓋着塊琉璃質的罩蓋,裏面則有一尾火紅的小魚游得暢快,看樣子像是錦鯉,又不太像。
“你怎麽改行養魚了?”姜憐心冷不丁的冒出這樣一句,驚得矶元忙轉過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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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他開口解釋,她則已挪到他身旁蹲下,饒有興致的看着銅盆中那尾小紅魚,但見其靈活閃動的身子在水中游蹿,投射在琉璃罩蓋上亦泛起紅光,卻也甚是好看。
姜憐心又細細端詳了一遭,但見其周身通紅的鱗片若有似無的泛着金光,魚鳍宛如牡丹紅瓣,模樣比她府上水塘裏的錦鯉靈氣許多,便問道:“這鯉魚倒與我府上的不同。”
“這不是鯉魚,乃是……家主使不得!”矶元正答着他的話,卻見她伸手去揭那琉璃罩蓋,待他阻止時,卻已晚了一步。
姜憐心本想揭開阻擋視線的罩蓋賞魚,又道這小鯉魚活潑可愛,便伸了手到水面上逗弄,哪知指尖一陣劇痛,卻是那鯉魚忽然躍出水面狠狠咬住她的指尖。
她一時驚駭的跌坐在地,慌忙甩手,幾遭下來那魚總算甩脫出去,可是她的手指卻遭了殃,整整齊齊的一排牙印格外猙獰,還往外冒着血豆。
正當她低頭查看手上傷勢之際,卻聽得一個清澈而又軟膩的聲音夾着嗔怒傳來:“哪裏來的凡人,也想霸占我的地盤?”
姜憐心于是詫異的擡頭,只見屋子裏憑空不知何時憑空冒出了個身着紅裙的少艾,不過十三、四歲光景,頭上紮了雙髻,長長的垂落至腰間,其中還有幾縷是紅色的。
隐約記得方才那尾小鯉魚的頭頂似乎也有些紅色斑紋,想到這裏,姜憐心又向四周望了望,卻再尋不到那條魚的蹤跡。
就眼下形勢來看,情況實在有些匪夷所思,她于是将手指的疼痛暫時擱到一邊,滿臉不可思議的朝那少艾問道:“你……是剛才的那條鯉魚?”
“你才是鯉魚!你全家都是鯉魚!”少艾忽然飛撲至姜憐心面前,一雙靈動的大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發怒的模樣甚是兇殘。
姜憐心被她吼得連連後退,只覺耳邊嗡鳴,險些就要在她高分貝的呼聲中背過氣去。
好在矶元及時過來解圍,忙拉開紅衣少艾道:“不得無禮,還不見過家主大人。”
那紅衣少艾原本有十分陣勢,卻在矶元的呵斥中軟了下去,雖不再對姜憐心大呼小叫,然而看着她的目光卻還是充滿敵意。
姜憐心全然不知眼下是何情況,只得向矶元投去問詢的目光。
矶元領悟過來,便與她解釋開來:“她叫小璃,乃是上古靈獸,名曰橫公,只不過原身是通身赤紅的魚形。”
姜憐心終于明白過來,恍然大悟道:“這麽說她不是鯉魚?”
“當然不是!”不等矶元開口,小璃便斬釘截鐵的反駁回去,其間更是揮舞着雙手欲再向姜憐心撲來,好在被矶元及時制住。
見姜憐心退到房間的另一頭,不敢靠近,他一面費力的以雙臂禁锢那尚在掙紮的小璃,一面陪着笑臉對她道:“她有些認生,再加之橫公魚性燥,占有意識強,不喜歡別人觸碰自己的所有物,所以才會如此,家主莫要害怕,她本性還是純真善良的。”
“純真善良?”感受到名喚小璃的紅衣少艾,向自己投來的兇狠目光,姜憐心的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
為了表現出身為家主的氣度,也免于太過為難矶元,她還是主動向小璃致歉:“對不起,是我弄錯了,若有得罪,還請小璃姑娘莫要見怪。”
聽得她這番話,小璃果然十分受用,便停止了掙紮,恢複了正常頻率的聲音道:“這還差不多,告訴你,我可是上古靈獸,日後是要成為龍的。”
“哦,是嗎?”姜憐心雖然不知道成為一條龍有什麽值得驕傲的,卻還是順着她的話應着。
小璃便掙脫了矶元的束縛,行至她跟前叉着腰,神氣道:“當然,我早聽他們說過,只要躍過龍門,我就可以成為一條龍了,到時候騰雲駕霧,游歷仙境,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躍龍門?”姜憐心愈發詫異,疑惑道:“躍龍門的那不是……”
她話才說了一半,卻見小璃身後的矶元拼命朝自己擠眉弄眼,于是忙改口道:“變成龍那可就威武了。”
“威武是自然的。”小璃也是個愛聽好話的,便愈發得意起來,繼而将她打量幾遭,蹙眉道:“你就是姜家家主?”
“正是。”姜憐心理了理衣袖,拿出慣有的微笑。
小璃卻繼續說道:“還以為是個有三頭六臂的,原來也不過是個凡人,身上竟然還有一股子妖氣。”
她邊說着邊擡袖掩了掩鼻。
姜憐心實在不知這妖氣從何說起,不過她此時總算明白矶元口中所謂純真是個什麽意思了,多半恐要做口無遮攔之解。
但念及她乃是一靈獸,恐還不通事理,便也不同她計較,只徑自移步至矶元面前。
她正要拉了他出去繼續商議煉妖石的問題,哪知手還未觸上他的袖角,小璃的眼中便又燃起一把怒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拍開她的手,而後橫在他們兩人中間,展開雙臂将矶元護在身後,一臉戒備的看着她道:“不許你碰我的小矶!”
“小矶?”姜憐心徹底無語,她甚至能夠感覺到太陽穴處隐隐跳動的青筋。
為了避免事情向着更加難以收拾的方向發展,她終于還是強壓住怒火,朝向矶元道:“你剛剛說橫公占有欲強,不喜歡別人觸碰她的所有物?”
“是……”矶元有些尴尬的點了點頭。
“這麽說她把你當成是她的所有物了,所以不許別人碰?”姜憐心繼續問道。
“眼下恐怕……是這麽回事……”矶元擡頭撓了撓後腦,已然面露難色。
姜憐心卻深吸了一口氣,似乎緩和了情緒道:“我明白了。”
說罷她扯出一個友善的笑意以商量的語調對小璃道:“小璃姑娘,我有一些生意上的事需向矶元交待,可否同你借矶元用片刻,就一炷香的時間。”
見她說得甚是誠懇,小璃垂下眼簾思忖了片刻,又轉頭望了矶元一眼,方才不情願道:“那好吧,說好就一炷香。”
姜憐心鄭重的點頭,總算順利将矶元帶出那小房間。
出來後矶元也似後怕的撫了撫胸口道:“看來她對你印象不錯,否則這鋪子怕是都要給掀了。”
“就這還印象不錯?”姜憐心再次無語。
後來聽矶元詳說才知,小璃本是瑤池裏的橫公魚,或許還是哪位神仙的靈寵,不知怎的流落凡間,且機緣巧合的在不久前修得人形。
前段時日擾得楊員外一家不得安寧的妖怪就是她,不過她嚴格說來算不上妖,原本就是靈獸,又受仙氣所感,倒是頗有仙緣的。
知道前因後果後,姜憐心倒也不反對矶元渡那小璃成仙的打算,只是矶元尚且是個凡人,小璃成仙少說也需幾個百年,他卻未必盼得到。
矶元則說渡得一時是一時,修仙過程中劫數衆多,有個人渡,總好些。
說到這裏姜憐心卻又想到畫末,若論他們二人,卻實在不知是誰在渡誰了。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矶元和憐心一樣,聽話抓不住重點,這就是傳說中的物以類聚。(嚴肅臉的某月飄過~)
對了,話說某月還真養過一只會跳出來咬人的小紅魚,叫蘋果劍什麽的來着,特別兇,只要有人伸手在魚缸周圍晃動他就焦躁。
ps:關于橫公魚的設定,《神異經(北方荒經)》中有記載,生于石湖,此湖恒冰。長七八尺,形如鯉而赤,晝在水中,夜化為人。刺之不入,煮之不死,以烏梅二枚煮之則死,食之可卻邪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