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雨後送歸魂(一)
記憶似乎還停留在那間水牢之中。
冰寒之水萦繞在身際,寒氣侵入身體,縱使百般掙紮亦無處可逃。
姜憐心卻不願就這樣死去,拼命的守着那最後一口氣,總覺得有一個人在水牢外等着自己,只要逃出這水牢就可以見到那個人。
好不容易不再是孤寂的一生,怎能甘心就此結束。
她拼命的揮動手腳,卻好似被什麽锢住,如何也不得掙脫。
她甚至感覺到那些鎖鏈正拽着她往水下沉去,冰冷的水沒過她的口鼻,掠奪了呼吸。
驚恐萬分的姜憐心不敢再動彈,生怕胸腹中所剩不多的空氣支撐不了多時,然而那等待滅亡的無力感卻又格外駭人的敲擊着她的心。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時,卻忽然有一股溫暖的氣流包裹上她的身體,托着她漸漸向水面升去。
懸于一線的那顆心仿佛尋到了安寧的處所。
姜憐心漸漸放松下來,由着自己往那溫暖之地沉溺下去。
當溫軟的觸感逐漸清晰,她下意識的挪動身子,才發現自己原非在水中。
都怪那水牢的記憶太過兇殘,連夢境都如此逼真,今後莫不會留下陰影吧。
她可不想一睡覺就在夢裏把自己泡進冰水裏。
姜憐心下意識的腹诽了許久,卻忽然意識到周身的暖意在這深秋之際顯得着實不合時宜。
本着一探究竟的心态,她于是頗為費力的睜開惺忪雙眼,逐漸恢複知覺的手腳也感覺到柔軟而又舒适的觸感。
她原以為那只是錦被的觸感,直到眼前出現那張宛若谪仙般無可挑剔的臉龐時,混沌的思緒才漸漸清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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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末正側倚着床榻将她擁在懷中,一只手搭在她的背上,而那股流竄于周身的暖意正是自他的掌心源源不斷而來。
姜憐心則以畫末的一條手臂為枕,腦袋依在他的懷中,一雙手更是大膽的環在他的腰上。
不知為什麽,嗅着自他懷中散發出來的淡淡墨香,姜憐心覺得很是尴尬。
此刻若是突兀的将雙手收回,反而顯得她心虛,該如何才能自然些化解此境。
姜憐心暗自于心下琢磨了許久,一時間沒有思量出更好的注意,只得閉了眼繼續裝睡。
“醒了。睡得可好?”
煞費苦心的僞裝輕易便被畫末揭穿,姜憐心只能不情願的再度睜眼,假裝剛醒轉過來,膩着聲音“嗯”了一句。
她又順勢收回環在他腰上的一雙手臂,翻了個身,自然而然的脫出他的勢力範圍。
畫末見她似乎恢複不少,便也未加阻止,将她安置好後便起了身。
伴着衣擺滑過地面的窸窣聲,他很快又回到床榻前坐下,手上卻多了一碗湯藥。
姜憐心正為畫末離開後逐漸失去暖意的床榻而蹙眉,看在畫末眼裏卻當成是她不肯喝藥。
畫末便現将湯藥放置一旁,伸手扶着她坐起身來,才又說道:“這是驅寒的湯藥,你身子被寒氣所侵,若不及時調理,只怕會落下病根。”
見他那一雙玉質天成的手重又将藥碗握起,姜憐心認清了一醒轉過來就要喝藥的事實,這下便真有幾分不樂意了,于是別過頭去倔道:“先放着,我一會兒再喝。”
“一會兒就涼了。”畫末毫不猶豫的拒絕了她的提議,朝那湯藥緩緩吹了兩口氣,便遞到他跟前道:“是要自己喝,還是我喂你。”
伴着畫末不容反抗的威嚴語調,姜憐心腦中忽然浮現過往他以口與她哺藥情形,目光也不由的落在了不遠處那兩瓣形狀姣好的薄唇上。
一時間她只覺雙頰發燙,喉間幹澀,下意識的咽了咽口水,繼而慌忙自他手裏奪過盛着湯藥的白瓷碗,咬咬牙便仰頭一骨碌迎盡。
姜憐心被苦的直咧嘴,擡手欲擦拭因飲太急而落在嘴邊的藥汁,卻被他制止。
但見畫末接過瓷碗放到一旁,又取來一方絲絹親手,一點點擦淨她唇上的藥漬。
在他認真的目光下,姜憐心的一顆心跳得越來越劇烈。
她只得盡量避開與他的目光相觸,低了頭不語,衣擺卻已被自己的一雙手絞得皺成一片。
也不知煎熬多久,那漫長的折磨才得以結束。
畫末收起沾了藥汁的絲絹,起身走開。
姜憐心暗自長舒了一口氣,正擡起頭來偷觑,卻見他竟又折返回來。
這一次,畫末的手上多了一個錦盒。
姜憐心詫異的看着他打開錦盒,自其中取出一枚蜜餞遞送到她唇邊。
看着那近在咫尺的蜜餞,她于是下意識的就着他的手吞咽下去。
随着甜膩的味道在唇齒間彌漫開來,雖然逐漸壓制了湯藥的苦澀,然而最讓她介意的卻是方才舌尖不小心碰上的指尖,帶着一絲沁人心脾的涼意,也莫名的在雙頰上灼燒起兩團火。
氣氛好似變得更加詭異了,姜憐心繼續絞着衣擺,覺得應該找些話題聊聊,也好打破這尴尬的寂靜。
“那個……矶元可有幫你把煉妖石逼出體內……”
姜憐心的目光拂過畫末的胸腹,見先前破開空洞的地方已然恢複原狀,終于放下心來,便又詢問那煉妖石的問題,以表關切。
“此事你不必擔憂。”畫末的語調甚是清冷,聽得姜憐心立時蹙了眉。
她便擡起頭來義憤填膺道:“如何不擔心,你是我姜府的人,我擔心你怎麽了?”
說完後她才覺自己似乎過于激動了,便只得在他投來的目光中心虛的垂下頭。
“我沒事的,家主且放心。”畫末沒有同他計較,只是淡然的添了這一句,可那‘家主’聽到姜憐心的耳朵裏,卻不知為何覺得胸口憋悶。
“沒事……就好……”她下意識的喃喃着這零碎的一句話,整個人卻都已蔫吧下去。
正在這時,卻有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自屋外傳來。
與矶元一同出現在房門口的還有一個丫鬟,那丫鬟見姜憐心和畫末二人一個坐在床頭,一個坐在床尾,正是無比親密的情狀,頓時惶恐的跪地請罪。
“奴婢該死!奴婢本想攔住這道士的,只是他不由分說的往屋裏闖,我攔也攔不住。”
姜憐心并未明白這丫鬟何以如此驚惶,便揚了揚手道:“無妨,你先退下吧。”
說罷她又偷觑了一眼畫末,見他只是蹙了眉,再沒有更多不悅的情狀,才對矶元道:“別站在那裏了,進來吧。”
那丫鬟才剛退下,矶元便立刻飛撲至姜憐心床前,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道:“家主可覺得好些了?”
姜憐心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驚住,竟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畫末則向他投去狠戾眼鋒,駭得矶元忙退開兩步,畏縮的說道:“我只是給家主把把脈。”
說罷他又小心翼翼的注視畫末面上的反應,見他沒有反對,才重新來到床榻前搭上姜憐心的手腕。
默然研琢一番後,矶元卻蹙起雙眉,露出一臉憂慮之色,繼而無奈的嘆了嘆。
這一系列表情變化看在姜憐心眼裏,着實吓了一跳,她忙急切的問道:“怎麽了?”
矶元便期期艾艾的答來:“這可如何是好?家主在那水牢中浸得過久,已致寒氣入體,只怕日後要落下病根了,可如何是好?”
聽了這句,姜憐心心頭的巨石才落地,于是反過來安慰矶元道:“不過就是個病根,又不是什麽要命的病,何必如此?”
說話間她又無意瞥見畫末的表情,卻見他雙眉蹙得更緊,也不知是不是惱了矶元過于誇張的反應。
姜憐心只得慌忙轉移話題,向矶元詢問到趙歡的情形。
矶元便收住眼淚說道:“白管家帶着家主走後,我已命人将趙歡的屍首裝殓,眼下已送回趙府,正等待家主發落。只是……”
“只是什麽?”見矶元說話間有吞吐之意,姜憐心急忙追問。
矶元低頭嘆了嘆,才又繼續說來:“只是那趙歡的妻子見丈夫的屍首被擡回府上,悲痛之餘竟然一頭撞在棺木上殉了情,留下個剛會走路的孩童,甚是可憐。”
縱使趙歡生前作惡多端,可聽到這樣的故事,姜憐心卻也十分不忍。
她亦哀嘆了片刻,方才對矶元和畫末吩咐道:“趙歡說來也是姜家最倚重的掌事,而今他去了,自然不可怠慢,還需辦得風光些才好。三日後出殡,我亦會出席葬儀,只是這段時間我身子不好,諸多事務還請二位代勞了。”
“不可!”姜憐心沒有想到畫末會如此決然的拒絕,卻聽他道:“三日間你身子如何恢複得過來,本就是寒氣侵體,絕不可再出去受風。”
姜憐心為畫末的反應驚住,卻又莫名的覺得心下一暖,便也随之将那暖意延續至面容笑意之間。
她伸出手去,覆上他擱在膝上的那只手背,而後将微涼的手握住。
畫末詫異的低頭看了看兩人交疊的手,轉而又擡起頭與她對視,入目之處正是她笑得燦若春紅的一張臉。
她似與他商量那般輕言道:“你答應過我要助我建立家業,眼下我若不去,必定謠言四起,姜家的生意也會受到影響,如此你怎能不幫我?”
在姜憐心百般央求之下,畫末終于收起一臉絕然,沉聲道:“好吧,只是一路都要好生保暖,切不可再受風寒。”
得了他的答允,姜憐心高興的直拍手,而立在一旁的矶元卻是滿臉的疑惑,他實在沒有想明白,這冰山似的白管家是怎麽被家主給說服的。
作者有話要說:你是我姜府的人,我的人,人……看我們憐心多霸氣,小白乃就快從了吧xd;還有矶元吶,想不明白的事情就表想了,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