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母親去世那一天,雨下的跟今天一樣大。
齊染正在教室裏上課。
語文課本立在書桌上,她和同學們一起齊讀課文。
老師一手拿着課本在課桌間來來回回走,一手背在身後。這時候,班主任推開門,露出一個頭,語文老師過去。
屋裏朗朗讀書聲,外面雷聲陣陣。
這本是普通的壞天氣,一個普通的下午,一堂很普通的語文課。
語文老師和班主任小聲說了幾句後,拿着課本,走到齊染旁邊,敲了敲她的桌子,示意她跟上去。
跟着老師出了教室,她看到了父親的秘書叔叔。
秘書叔叔面色凝重,跟她說:“染染,現在跟叔叔回家。”
齊染說:“我拿一下書包。”
“染染,先別拿了,趕緊跟叔叔回去。”
不做作業,老師會批評的。她轉頭看老師,征求老師的意見。
老師也說:“齊染,你回去,今天的作業不用惦記。”
“……”
齊染當時就覺得不好,心突突地跳起來。
上了車,秘書叔叔才告訴她:“染染,叔叔要跟你說個事兒,你要堅強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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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染眼睛已經紅了,雖然還不知道具體出了什麽事。
但她早走預感肯定不會是好事。
秘書叔叔說:“你媽媽在路上遇到了車禍,送到了醫院,但沒有搶救成功。”
齊染的淚撲簌簌得留下來。
心反倒恢複了平靜,靜的宛如死水。
沒了媽媽,天仿佛塌了下來,她好像走到了自己的世界末日。
直到在醫院裏,見到了将臉埋在手裏哭泣的父親。
見到她後,父親擦了眼角的淚,彎腰抱住她說:“染染,以後只有咱們兩個互相照顧了。”
齊染抱着父親,哭的說不出話來。
互相照顧。
那真的是挺久遠的承諾了。
現在想想,那時的苦味此時又在舌尖蔓延。
司機覺得後邊這兩個人,女的長得真漂亮,身材真好,他也就多瞅了一眼,接着後邊跟上來的男人就把他吓住了。
此時此刻,司機總有種被人監視的感覺。為了活躍一下氣氛,緩解當下凝滞的氣氛,他打開了車上的音樂。
一開始的音樂挺悲傷,司機覺得在這時候聽這歌,太煞風景了,就想找一個嗨歌,所以他一只手打方向盤,另一只手按着屏幕,在音樂軟件裏,翻找歌曲。
“小心。”任淮浪說了一聲。
這雨也大,風也大。這時候開車本就危險,司機卻還開小差。
“哦,沒事,我開五年的車了,什麽天氣沒碰上過。”司機不屑,繼續用手點着屏幕。
終于選好了歌曲。
是一首老歌,《恭喜發財》。
“……”
這歌瞬間将齊染拉回了現實。
司機打方向盤,嘴裏哼着曲調,倒是歡樂的很。
齊染看向任淮浪,見他坐的直直的,表情嚴肅,跟前面的司機之間有一道天然的看不見的屏障。
司機哼着歌踩了油門,車開上了高架橋。
齊染問:“任淮浪,你還跟着我幹嘛?”
任淮浪答:“我要知道你去哪。”
“……”齊染嗤笑一聲,胳膊搭在一邊,手拄着頭。
她看向前面,忽的見一轎車從高架橋上快速地沖下來。
砰一聲。
兩車貼臉擦過。
齊染身子瞬間前傾,猛烈地向前面撞去。就在頭要撞到前邊的座椅上時,一只大手抵到了她的額頭上。
齊染還未反應過來,人就又被這只手重推回座椅上。
任淮浪手拉着齊染這邊的車門,只用了一只手臂,便将齊染的身子穩穩地困在了座椅上。
而車被撞後,在斜坡上整整打了一個轉,又朝反方向滑下去。
車的速度卻只增無減,齊染看着窗外以鬼魅的速度倒退的風景,覺得自己恐怕會在這兒歇菜。
任淮浪從位子上起身,修長的手指一勾,拉到了齊染這邊的安全帶,快速地給她扣上的同時,另一只手臂已經奪了司機的方向盤。
見車速度不斷飙升,任淮浪吼了一句,說:“你別踩得是油門!”
司機說:“我明明踩得剎車。”
任淮浪說:“松腳。”
司機照做了。
任淮浪眼盯着前方,一只手有條不紊地轉動着方向盤。而司機則閉着眼睛,縮在了一旁,吓得看都不敢看。
方向盤在任淮浪一只手裏轉動,車這才聽了使喚。
車駛上正路,避開了剛開上高架橋的車輛,車速也慢慢趨向平穩。
下了高架橋,司機這時候又重新踩了剎車,車這才停在了路邊。
看着窗外靜止的風景,齊染喘了一口粗氣,她被吓得出了一身熱汗。
她和司機足足緩了有五分鐘,才回過神來。任淮浪倒是一如既往的安定,淡淡地問司機:“開了五年車?”
司機一頭冷汗,魂還沒飛回來。
這雨來的快,去的也快,待雨小了,齊染和任淮浪一同下了車。
這白色小轎車前頭被撞癟了一塊,此時車裏頭還唱着“恭喜你發財”……
車下,任淮浪撐着傘,齊染跟他一起待在傘下,看着司機扶着他受傷的愛車,心痛欲絕。
本來司機說不要車錢了,但齊染看這可憐樣,也沒忍心真不給錢,最終還是付了款。
站在路邊,任淮浪還撐着傘,兩人站在一起,又是好一陣沉默。
齊染真的沒想到在這個時刻,任淮浪第一反應會擋在她前面。先前生的那點氣,全都煙消雲散了。
齊染問任淮浪:“你還要跟着我?”
“我要知道你去哪裏。”
他還是這麽一句話。
齊染又對他眨了眨眼:“舍不得我,就直說嘛。”
任淮浪終于開口說:“齊小姐還真是能苦中作樂。”
“……”齊染聽後,消停了。
一個“苦”字,紮到了心裏。
他說對了,就是苦中作樂。
被自己親生父親不理解,她從家裏出來,心裏哪能好受,不過是佯裝潇灑,好讓自己看起來不可憐罷了。
目的地是市中心的一家普通酒店。她現在卡裏就一萬塊錢,就這還是在英國實習時的工資,所以她沒法住更好的酒店。
車順順利利地開到小區樓下,任淮浪默默記下小區的名字,将手中的傘遞給她,說:“拿着。”
齊染手扶上行李箱的拉杆,垂下眸子,說:“這傘還是你拿着吧,我都已經到酒店樓下了。”
她從傘裏出去,邁入酒店大廳的時候,回頭看了他一眼說:“任淮浪,我這段時間這麽倒黴,恐怕是把運氣都花在你身上了。”
任淮浪撐着傘,目送她的背影走遠,直到她辦好手續進了電梯,身影消失不見。
雨還在下,當下也只有簌簌的雨聲。
他不是很懂齊染剛才說那句話的意思。但是他更希望,她別處的運氣多一些。
蕭燃的車到了齊家的院子裏。
他下車,直接進了屋裏頭。
劉姨一看這個時候又來了這位公子爺,心裏又是一陣擔驚受怕。
要是這兩個人一言不合打起來,她沒法收場。
齊平屹冷眼瞟了蕭燃一眼,說:“來找齊染,她走了,以後別在這兒找她。”
這态度,蕭燃基本能把發生的事情猜個差不多。
他給了沐森集團不痛快。
齊平屹就給齊染不痛快。
于是,不痛快的齊染,無處撒火的齊染,被逼走了。
蕭燃咬了咬牙。
他在做這件事的時候,本質就是想給齊染出氣,哪裏想到會能把齊染從家裏逼走。
他剛在電話裏聽着齊染的聲音就不對勁,先跟他說“謝謝”,後又跟他說“還不起”之類的話,就讓他覺得十分不對勁。
果然就是出事了。
“齊叔,今天的事,跟齊染無關,我以後會向您解釋。”蕭燃說話還稱得上是禮貌。
但轉身又決絕,不把人放在眼裏。
司機撐着傘搭在他頭上時,他推開了,冷聲命令道:“開車。”
他現在哪還顧得上雨不雨的。
屋內的齊平屹還沒有平息怒火。
作為公司首席設計師的李亞薇被曝出抄襲,對公司影響很大。
今天公司股價下跌五個百分點,市值瞬間蒸發了五十億。
這還不算完,明早開盤,還可能繼續跌。
他今天一上午都在開會,找公關團隊。
另一邊,作為他的妻子,公司股東,又是代言人的程虹那邊也受到影響,今天也不斷的跟他發消息,問他怎麽回事。
手機不停的響,公關團隊的信息,股東的信息,高管的信息,亂作一團。
最生氣的還是剛離家出去的齊染,他的好女兒。
她惹出這些個麻煩,甩屁股走人了,倒是潇灑的很。
這一堆爛攤子,全都得他收拾。
任淮浪回家的時候,齊平屹已經又去了公司。
大家族都把生意放在第一位。
一直在家裏等着任淮浪的劉阿姨,忙上前來問他:“染染去哪裏了?”
任淮浪答:“她去酒店了。”
外面的雨不斷。
別墅裏格外安靜。
沒有齊染的房子裏,好像空了不少。
酒店裏的齊染沖完熱水澡,趴在了床上,臉躺在胳膊上,雙目無神地看着前方空空的白牆。
蕭燃給她打電話,問她在哪兒。
齊染只回答說:“我很安全,別擔心,也別找我了。”
接完電話,直接關機。
窗外雨聲嘈雜,齊染的心裏越來越亂。
她就這麽跑出來了。
潇灑是挺潇灑,可接下來怎麽辦?
齊染扒着頭發,眉間擠成了“川”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