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但就算做出了這樣的驚人之舉,寧夏初身上的火焰直到此時也并沒有絲毫消退的跡象,依舊包裹着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火繭般将他層層環繞。
而且在做出那樣讓人駭然的一擊以後,他就在再也沒了動靜,悄無聲息,就好像剛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一樣,若不是親眼見證了剛才那團火焰,大概所有人都要以為是自己眼花了才是。
而不論是死而逃生僥幸避過一劫的夏輕歸,還是正震驚于寧夏初火焰的威力而有些失神的郁思丘,就算他們是站的離寧夏初最近的人,也仍然看不清寧夏初此刻的表情,甚至察覺不出他究竟是否清醒了,剛才的那團火焰是否只是出于偶然。
三個人一時之間就這樣僵持起來,誰也沒有新的舉動。
但是下一刻,夏家逸的到來打破了這份極短暫也極詭異的平衡,他一來就立刻站到寧夏初和夏輕歸的身前,将兩個孩子都牢牢護到自己的身後去,以一種保護者的姿态護衛着他們。
——剛才眼見着郁思丘舉劍向着夏輕歸刺去的那一刻,他緊張的心跳都幾乎要停止了!現在重新掌握了一定的主動權,他說什麽都絕不會再将自家孩子和喬無念放到那樣危險的境地中去了。
……
早在寧夏初身上發生驚人變化的時候,在郁思丘身邊聚集起來的幾個血魔教高層們就已經震驚不已了,人人俱是臉色一變不說,就連正在煉化自家修士的老者,他的手都不由得一頓,停了下來。他們教主操控修士身體的能力他知道,也一直推崇不已甚至懼怕不已,卻從來沒有想過居然會有被人逃脫的一天!
而且還是以如此奇詭的一種方式。對于當初喬家的事情,他本也是略知一二的,但是和郁思丘一樣,他也怎麽都沒有想到當初的喬家居然還有漏網之魚,于是導致了會有現在這種局面的出現。
但是旋即,在他看到郁思丘當機立斷向着那個修士發起攻擊的時候,他的表情就又放松下來,教主的誅心他還不知道麽,一旦出鞘,怎麽可能會落空呢,其上的戾氣可并不是開玩笑的。
一個剛剛脫胎換骨還尚且沒有經過任何消化修整的小鳳凰,他究竟能有多大的能耐?甚至于他覺醒之前的修為也擺在那裏,和教主的差距之大并不是一分兩分。就算教主殺他的過程未必會很順遂,但是結果恐怕是早就已經注定的。
可是他卻沒有想到,下一瞬,事實就給了他心中的想法重重一擊。
他心中在大乘期以下戰無不勝的教主,面對着那個小子身上剝離出來的一小團火焰,居然都不得不暫避鋒芒!而且那一小團火焰的威力居然有如此巨大!
——尤其這種純度極高的火焰,本身就蘊含着無盡的陽氣,正是他們身上多年才能修煉出來的陰氣的天然克星,一旦正面相遇,他們的結局和那些被燃燒到熔化的岩壁恐怕也不會有任何不同。
剛才那尚且只是一小團,便已經如此令人震撼……若是他身上的那些烈焰全都迸射了出來……
心中驚駭太過,老者手上一抖,正掐着的訣就出了問題,早沒有之前的鎮定自若。他不得不深吸一口氣,擦去額頭上突然冒出來的汗水,凝重的繼續自己正做到一半的事情,……這着實可惡,一耽誤就要多花一半的時間!這次可着實晦氣,往常這轉化左右也不過是短短半個時辰的時間,又能發生些什麽?唯獨這次不同,竟然接連幾番變故,看的人心神不定。
畢竟若是教主也不能……說不得就要靠自己了!
——他極其敏銳的,有不好的預感浮現在心間,盡管一時他自身都還殘留着一些不敢置信。
如果、如果真的……到時候可就要靠着這些傀儡們,殺出一條血路來!
他深知自己身邊的那些“同僚”們,在平時是可以一起為奸作惡的,但是要真是大難臨頭,不随手将你賣了做人肉盾牌都是輕的了,何談再幫你一把。事到如今,他手上的這份本事反倒成了他得以立身保命的最終把握!
……
而面對着夏家逸直沖着自己的飛劍,郁思丘頭一次沒有直接着惱,他表情陰冷眯着眼睛看着夏家逸,氣氛緊張而凝重,就像是一條陰冷的蛇正嘶嘶地吐出信子,上下打量着究竟從獵物的哪個部位下手比較容易一樣,這樣對峙半響以後,郁思丘才抓住了夏家逸松懈的那一瞬間,突然試探性的持着自己的誅心向着他送去!
這本是十拿九穩的一次攻擊,不過這一擊他并沒有用上全力,而是将更多的心神放在了別處——他要觀察一下那個喬家小子這次究竟會不會出手。
若剛才那一擊只是碰巧,那一切好說,若剛才那一擊居然是這人有意為之……那這就有些可怕了,說不得他還要顧忌一二,想個對策才是。
不然被那小子抓住自己每一次攻擊的空擋進行偷襲的話,他早晚有中招的時候。
而就在他有所動作,夏家逸也起身格擋的時候,郁思丘的眉毛不由得一挑……寧夏初那邊有了動靜!雖然情況不妙,他卻有種自己料事如神的淡淡自得感,正要轉身再次巧妙避過,卻在下一刻僵住了身子。
寧夏初這一次并不是再射=出一團火焰來了……挾着這漫天的火勢,他直接自己踏了出來!
——或許用踏來形容還不是很準确。
就像是凡人的志怪故事裏喜歡描寫的那樣超乎常理之外的情形一樣,寧夏初此刻就像是火的化身似得,他每邁出一步,就有團團驕陽般的烈焰從他的腳下燃起,在融化地表的同時卻也牢牢的支撐着他,就是一道火橋一樣,凡是他足跡所過之地,延伸出了一條跳動的火帶,經久不滅,将原本陰暗潮濕的地下石窟照耀的恍如白晝,溫暖非常。
寧夏初的步子看起來既從容,不快也不慢,卻轉瞬間就來到了郁思丘和夏家逸之間,甚至就站在郁思丘的面前,然後伸手緊緊握住了他的骨劍,力度之大,竟然讓郁思丘堂堂一個分神中期修士,使勁全身力氣也動彈不得。
尤其寧夏初此刻就連雙手上都滿是火苗在搖動,這些火焰就像是有靈性一般,一旦觸及到郁思丘的誅心,就像是火蛇一樣靈巧的攀爬纏繞上去,迅速的就要傳到郁思丘的身上——同時它們也在迅速的侵蝕着這柄骨劍。
郁思丘的誅心祭煉多年,自然是上好的法寶,卻也耐不住這凝聚精華的陽火的炙烤,拉鋸間一點一點的軟化了起來,逐漸融成乳白的骨水滴落在地上,一截截的短了下去。
這種情形下,郁思丘就算是再舍不得自己的法寶,那也不得不忍痛放手了——即便這把骨劍是他的本命法寶,被他的神魂溫養多年,兩者之間早已産生了深厚的聯系,此刻骨劍被毀,他的神魂也好過不到哪裏去,然而他到底懂得取舍,知道不要因小失大。
瞪着寧夏初終于睜開的赤色的眼眸,郁思丘咬牙切齒不已,要知道,他已經幾十年都沒有這樣失态過了——他知道自己已然失算,這家夥并不能以常理來度之,這樣困難繁雜的轉化過程,他竟然在這麽短暫的時間內就已經完成并且徹底吸收了一切!
……那可不是什麽亂七八糟的低等血脈,而是身為上古神獸傳承源遠流長的鳳凰!這怎麽可能會是人能夠做到的事情!
——可惜郁思丘卻并不知道當初寧夏初早在然城秘境的時候已經接受過一次傳承了,大量關于鳳凰血脈知識的融會貫通為他這次的二次覺醒做了最好的鋪墊和準備,接受起來自然事半功倍。寧夏初确實是個特例,莫說他體內的血脈如此稀薄了,就算是當初那位擁有四分之一鳳凰真血的大能覺醒的時候也絕不會做的比他更好,他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的,起點自然就要高很多。
而一切本應“水到渠成般順利解決”的事情,從郁思丘選擇了寧夏初并且試圖将他當做提線傀儡一樣玩弄的時候起,就已經徹底的脫離了郁思丘的安排。
郁思丘想要暫避鋒芒,寧夏初卻不會願意這麽容易就讓郁思丘直接全身而退。
這火焰能讓郁思丘的骨劍都融化為骨水,卻對他一直緊緊握在手中的墨紋沒有産生任何影響,不僅沒有被融化不說,反倒像是被直接淬煉了一回又一回那樣的愈加顯得鋒銳起來,現在又被寧夏初特意附了一層火衣在上面,更是顯得不好對付了——這倒是和之前郁思丘手拿誅心,并且附上負面狀态要殺他的樣子很是相像,此刻卻怎麽看都有點反諷的味道。
尤其此刻,寧夏初就正拿着這柄無時無刻不在刺激郁思丘神經的飛劍,和郁思丘纏鬥起來。
他說過的,既然這柄劍讓師父流了血,那麽他就必須讓這個人流更多血才能解心頭之恨。
這并不是什麽血誓,卻遠比任何誓言在他心中更有分量。
——因為所有誓言如若違背也不過是一死,可若是算上剛才,他都已經是死了兩次的人了……誓言的分量太輕,半分也不能形容他心中執念之厚重。他涅槃重生,難道不就是為此嗎?
而這時夏家逸早就已經很冷靜的抓住夏輕歸退回去了,将這塊地方徹底讓給了他們。親眼見證到喬無念攻擊威力的他明白,說起來,此時光論戰力的話,他竟然已經遠不如喬無念了——喬無念這豈止是能夠越階戰鬥呢,他的實力驟然上升了不知道幾個境界!
這樣的喬無念,哪怕只是元嬰修為,但是在修真界也絕對是可以橫着走的存在了,就算是諸位大能也會對他客氣有加。
尤其是現在喬無念的攻擊主要依賴于那種火焰,他若繼續留在場上,喬無念還要時時刻刻顧忌不要傷害到他,到時候他究竟能夠幫上多少忙還是不一定的事情,若是變成累贅那反而不美了。
慣于行商的夏家逸很快就頭腦理智的理清楚了思緒,沒有沖動的直接沖上去……有時候後退一步反而是對隊友最好的幫助。
至于夏輕歸被引回到夏家修士和林玉墨的身邊後,大家對他死而逃生的事情有多慶幸又有多驚喜自不用提。
林玉墨雖然因為要照看安于淵而不能行動,但是還是努力給了他一個含着淚光的安撫的微笑。
這就是她喜歡的少年,也是她未來要共度一生的人,他是這樣的有擔當,雖然讓她擔憂,但也更讓她為他驕傲。
……
郁思丘就算丢了本命法寶,但多年積累下來身上的各色武器卻依然不少,其中不乏各種高級法寶,可就算這樣,這些武器卻依舊都不是寧夏初所出火焰的對手。
鳳凰之火豈是凡物?若是先天靈寶那個級別說不定倒還可以抗衡一二……只可惜那又哪有那麽易得呢?
更何況面對這樣精純的火焰,平時總是會對郁思丘戰鬥時的殺傷力有各種加成的陰氣,這個時候反倒全都變成了他的負累,陰氣越盛,對他的消耗也就越大。雖然陰陽相克,這作用本是互相的,然而奈何,當一方的等級之高徹底壓制另一方的時候,這句話也就只是理論而已。
邪不壓正,鳳凰是吉獸是祥瑞,自然是極正的存在,寧夏初帶着凜然正氣的火焰理所當然的也就能死死的壓制住郁思丘的黑氣,此消彼長之下,差距更是越拉越大。
尤其在運劍的時候,寧夏初一甩袖還會時不時的夾雜上一些出其不意的大小火球激射而出,讓郁思丘簡直防不勝防。
到最後,郁思丘甚至不得不一擊一換法寶……如若不然,他手上已化的武器必然是承受不住再下一次的攻擊的。可就算如此,郁思丘的身上還是不免會濺到些許火星,這星星點點的小火星一旦落在他的身上,簡直使人瞬間皮開肉綻,疼痛難當,并且會持續又執着的進行燃燒,竟然完全不會熄滅,甚至還會吞噬他的血肉作為原料進行擴張,逐漸串聯起來。
可想而知,若這樣繼續下去,他必然遲早會變成一個火人,硬生生的被焚化成灰!
眼見場面越來越失控,唯恐郁思丘力有不及,血魔教的高層們頓時各有各的心思起來……稍微忠心點的,已經拿起武器一擁而上,想要幫郁思丘用數量取勝,有些心思活泛的,卻已經開始估量着自己一人沖開行雲教和夏家這些人的圍鎖突出教外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并且付諸行動了。
他們寧願去面對這人數衆多的修士,也并不願去沾染那些對他們來說猶如索命符一樣的火焰。教主已經是他們中修為最高的人了,若是連他都沒有勝算的話,他們這些人又能好到哪裏去呢?
——這個小子,明明之前看着是那麽平凡無奇,卻沒想到這麽魔性,竟然是沾都不能沾的!
于是見此,夏家逸立刻組織行雲教和夏家的衆多修士們立刻調動起來對這幾個人進行圍追堵欄,他們的修為是遠遠不夠,但是至少人多,加上劍陣的配合,足以讓他們不能輕易得逞了。
正在對自家修士進行煉化的老者卻對這些同門的舉動不以為意,有這些人當這個活靶子正好!吸引走了所有人的目光,他正好可以有條不紊的進行自己的事情,還有借口可以說是由于忠誠為了成事助教主一臂之力,并不顯得突兀!
這一個個的,哪有他手握一群傀儡來的穩妥!
到時候最危險的那個修士被教主牢牢吸引去,騰不出手來,他就可以借機驅使這些修士突破重重包圍,然後離開,從此天高任鳥飛!
眼見着手訣已經掐到了最後一個姿勢,老者心中一喜,感覺這件事就要成了,正要最後一合掌喝一聲“起”得意地使用言令好操縱他們呢,卻突然之間被一支竹矛射中了咽喉!
這支竹矛尖利異常,看起來不像是草木般溫潤,倒像是某種金屬一樣帶着殺伐之氣……這樣獨特的材質,這樣堅硬的竹子……斷絕氣息之前老者瞬間瞪大了眼睛,這是東臨竹家!他們抓回來的竹妖!
他順着竹矛抛擲而來的方向顫顫巍巍的看去,渾濁的眼睛倒映出一群從他們血魔教內部匆匆趕來的修士……不是那些妖修又是哪個?!
出手的人他也認得,是那群竹妖裏領頭的族長竹維笙,也是其中修為最高的一個……至少要比他高,當初制服這竹精的時候不知道用了多少修士布了多少陣法花了多少力氣。如今他們怎麽逃出來了,還壞了自己的好事!
老者喉嚨處滾動了幾下,卻因為被破喉,最終也只發出了“嗬嗬”的氣聲,湧出了許多血沫以後,就沒了聲息,就這麽張着眼睛向後仰着倒去,重重摔在了地上,絕了生機。
而在他倒地的同時,那些正在被轉化的血魔教修士們也頓時失了控制,原本彌漫其間的黑氣漸漸散去,只留下一地的死屍。
殺了他的竹維笙卻仍不放松,走到他跟前确認人已死絕、魂魄也并沒有躲過一劫才停了手。
老者的死鬧得動靜不小,在場大半的人都忍不住第一時間看了過去,血魔教中人自然心中一沉,夏家逸他們卻有些不知所措,既高興于隐患的解決,卻又摸不清這些人究竟是敵是友。
不過下一刻突然向着那些修士跑去的竹未眠就給了他們答案,自從感受到寧夏初那種威壓以後就有些萎靡不振的她這個時候終于活躍了起來,像是個小圓球一樣的直直沖向了剛剛擲出竹矛的中年人的懷中,連聲喚道“父親!”
夏家逸他們心中了然,想來這就是東臨竹家的那些妖修了,那他們就都是自己人。
時間緊迫,大家會面後并沒有顧得上寒暄幾句,竹維笙哄了竹未眠幾句以後,就帶着自己的族人們也立刻投入了戰鬥……他們之前是被血魔教擄掠來充當煉器的材料的,受此大辱好不容易逃脫出來此刻正恨不得生啖其血肉,雖然也有些受到寧夏初血脈壓制的影響,然而卻不是不能克服,加上他們本就是在妖界實力都挂的上號的妖族,戰鬥欲望之高,讓行雲教諸人驚嘆不已,讓同是來雪恥的夏家受了鼓舞,也發揮出十二分的潛力來。
一時間場面大好,大家越戰越勇,而這種局面在郁思丘終于力竭被寧夏初完全掌控住,用火劍足足刺他一百次,讓郁思丘幾乎被燒的體無完膚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才終于一劍割下他的頭顱的時候,終于達到了頂峰。
而為了防止郁思丘故意離魂伺機逃脫,寧夏初在揮劍的瞬間就用火将這斷頭牢牢包裹卻控制着不讓它燃盡成灰——在鳳火的燃燒下,郁思丘的神魂哪怕連一縷煙都不會剩下!而這樣直接作用于神魂的炙烤,哪怕只能體會一瞬呢,也足以讓他痛至瘋狂了!
膽敢傷了師父的人,自然就該承受這世間最極致的痛苦。
寧夏初并不嫌這頭顱污穢,而是用劍将它高高頂起,死死咬着牙甚至面容有些扭曲的展示給所有人去看:——不論是喬家的仇,還是傷及師父的恨,如今,他都用這個罪魁禍首的鮮血,将一切都洗清!
這舉動極其粗暴,然而報仇本就該這樣酣暢淋漓。
沒有人能不被這樣熱血的氛圍所蠱惑、在場的修士們大喝一聲,竟然同時爆發,也将血魔教的餘孽全部滅了個幹淨!
從此再也沒有一個名為血魔教的邪==教存于世間。
……
而此時,安于淵的神魂卻正靜靜地呆在一個黑暗的空間裏,而他面對的,卻是那個已經許久未見的神秘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