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寧夏初這幾天在安于淵的居所裏呆的很是快活。簡直樂不思蜀。
每天舒舒服服的卧在榻上什麽都不用做,還有自家獅虎虎這個美人相伴什麽的,日子過得簡直不要太有滋有味哦……身體虛弱點算什麽,寧夏初覺得自己簡直都不想好起來了好嘛!
——當然,他也只敢想想罷了。
看着自家師父純淨的眼神,寧夏初每次都為自己心中藏着的小龌龊感到心虛不已。咳咳,所以還是快些好起來,讓他安心才是。
而這幾天,安于淵除了抽空進一步深化着自己從“朱雀血境”中得來的感悟以外,其餘的時間也幾乎全都花在寧夏初的身上了。
這并不單單是指行為上的照顧,更是指安于淵心中的想法一直在圍繞着寧夏初打轉……秘境中和傳遞功法時的種種不斷浮現,那些壓不下去的疑惑和感慨在他的心中來回沖撞着,痕跡越留越深,直到最後不得不找一個借口宣洩而出。
安于淵覺得若僅僅只是他自己在思考的話,恐怕再過多久他都不會真的釋懷。
“……夏初,你對于為師便從來沒有過一絲怨言嗎?”寧靜的午後,有大片陽光從窗臺傾瀉而下。在寧夏初斜斜靠着墊背坐着閑适的幾乎要睡着的時候,安于淵輕輕發問道。
他的聲音很輕,話中蘊含的語氣也很淡,甚至平和的并不像是一個疑問句,這句話就像是一朵蓬松的蒲公英,悄悄的融在環境中,微微的一陣風就能将它徹底吹散。
然而,好在被吹散前,它到底還是漏出了一點動靜,讓懶懶散散的寧夏初有所察覺。
他尚且還有些睡意朦胧,然而口中的話卻毫不遲疑:“我為什麽要埋怨師父呢?”他聲音還悶悶的并不如往日清朗,然而其中理所當然的語氣卻毫不掩飾。毫無疑問,他确實就是這樣想的,這就是他最真實的反應……
“我奪你功法……”安于淵眸中神色有些複雜,接着說道。
“師父那怎麽是奪呢……明明是我雙手奉上的。”說到這裏寧夏初也徹底清醒過來了,他睜開眼睛,又立刻被溫暖的陽光逼的不得不閉上,于是只好閉着眼睛搖搖了腦袋,笑眯眯的反駁道。
然後他在心中也暗暗地舒了一口氣,師父這或許是從那場幻境的影響中走出來了?因為得到了迷障執着的東西,所以那個由幻境引出的暫時的負面的心結被打開了嗎?
他就知道,等師父徹底回過味來以後,對于這件事,肯定會有些自責和芥蒂的,畢竟他的師父,可是那樣好的一個人……可是他又怎麽會舍得師父如此呢。
幸好幸好,之前他做的還算是周全,現在強詞奪理一下還是勉強能夠圓的回來的,當然,圓不回來也沒關系,他總會讓它自動閉合的……總之,他希望能夠把師父心中的負疚感淡化些再淡化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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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事實也确實如此,安于淵一時竟然被寧夏初的瞎掰說的有些啞口無言,完全不知道這孩子怎麽能閉着眼睛說瞎話把事情扭曲成這樣。他張了好幾次口才終于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反駁道:“……明明是為師向你強行索要的。”
寧夏初卻眼睛也不眨的繼續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的接着開口:“啊哈哈,難道那不是因為師父早就知道徒兒想把這份功法給您,但是又臉皮薄的不好意思開口,糾結來糾結去,所以才主動幫徒兒打破困境的嗎?”他說着誰也不會信的玩笑,笑嘻嘻的插科打诨着不願意讓氣氛沉凝下去,終于睜開的眸子裏清清亮亮,半點也沒有說謊的自覺,簡直要讓人以為他說的都是問心無愧的話,就是語氣炫耀到讓人覺得他欠揍罷了。
然而,安于淵卻是最清楚內情的人,他心中情緒萬千,絕不可能會願意讓寧夏初就這樣嬉鬧着就混過去……看着這樣的寧夏初,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之前的疑惑。
他這樣的表現,難道就真的出自本性嗎?若是回答說是的話,那恐怕才是在說笑吧。能若無其事的一邊微笑着一邊颠倒黑白這也是無意就可以做到的嗎?世上絕對沒有這種天賦存在的。
安于淵願意相信小時候的寧夏初是真的時時刻刻不在蠢萌,但是卻不願意相信在他成長了之後,尤其是在他接受了傳承按理說知識面和閱歷也突飛猛進的現在,他的這些表現依舊完全是出于本色。
一個人,若是“傻氣”全都用在了無關緊要的日常上,卻在關鍵時刻有所擔當,能做到這一點,他的本性便不是癡傻的。
這樣想着,安于淵并沒有去接寧夏初的話,而是靜靜地看着寧夏初,一直看到他臉上的笑也有些挂不住,不自覺漸漸的收起來了……安于淵這才又開口問道:“夏初,告訴我,你為什麽總是要故意這樣表現呢?”
“師父您是在說什麽啊?什麽叫故意這樣表現呢?我怎麽聽不懂。”寧夏初的臉上卻又重新挂上了微笑,傻兮兮的,他甚至還應景似的撓了撓頭。
“不,你知道的。”然而這次安于淵是決意不願讓事情就這樣含糊這過去了。所以不管寧夏初的心理素質再好,在安于淵沉靜又專注的注視下,也有些受不住。那雙漂亮的眼睛的凝視這個時候對他來說可不是什麽幸福的感受,反倒像是一種煎熬。
明明那雙深邃的眸子裏平靜無波,然而寧夏初卻總是會覺得其中明明隐藏着什麽委屈一樣……以至于他覺得自己如果不能按照師父的要求來的話,自己簡直就是罪大惡極。
——有些人你可能一輩子都對他無法産生抵抗力。
“師父為什麽會這麽想呢……”寧夏初的聲音再次沉悶起來,只不過這次不是因為睡意,而是因為心情,“明明不要問就好了。”
這卻是變相承認了一樣。
“因為我想知道。”安于淵的聲音并不大,然而卻字字清晰的釘進寧夏初的耳朵裏,“這很重要。”
重要到……總是在動搖着他的心。他對自己的認知從沒有像這幾天這樣動搖不止。
“……因為我喜歡看師父對我真心的笑。”停頓了一下,寧夏初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不含任何戒備的。我不想師父有時候對我的表情會蒙上一層紗,讓我看不真切,心中惶恐。”
安于淵一怔,他不明白這居然和自己扯上了關系。
寧夏初當然看出了安于淵眼中的疑惑,于是他接着說道:“師父您大概不知道……我很久以前就發現了,您……大概潛意識裏就對我有些戒備。我若是時常犯些蠢還好,我若是時時清明,您看我的眼神便總是帶些若有所思。”說到最後,他的聲音不由得帶上了一點苦澀。
“我以前并不知道這究竟是為什麽,卻明白我不想看到您對我流露出這樣的神情……那樣我的心裏會很難受,是真的很難受。”寧夏初的聲音啞了啞,“索性我本來性子就有些不着調,于是很多時候我便會順其自然……果然,您對我的笑便真切多了。”
“後來我終于知道了師父您在忌諱些什麽,您蔔算出了我和您之間有些事情不能相合,必然會産生碰撞……我原本不信的,但是現在通過經歷我知道了這是事實。”
很殘酷的事實。
預言這種東西,是不是只要産生了就很難逃脫出去?
“可是就算如此,那又怎麽樣呢?不論是出自本性半推半就的也好,還是刻意表現的也好,我只是希望能夠讓師父感受到,無論未來出現什麽樣的狀況,我都永遠還是那個初見師父就滿心仰慕的徒弟,我的心就在這裏,愛慕着您,并且永遠不會對師父産生任何威脅。”
“師父的立場,就是我的立場。”
寧夏初說的并不是表白的話,然而卻比當初的所謂告白要更震撼安于淵的心。
就像是一次史無前例的地震,震得他心牆破碎,化為塵土。
安于淵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克制住了自己邁步而逃的動作,讓自己再也不要像往日那樣逃避,而是正面面對。
因為有些東西,你可以對它不贊同,也可以對它說不,但是哪怕只是稍稍錯開視線,都是對于它的不尊重。
寧夏初的這番話,就讓安于淵有着這種感覺。這樣的心意,絕不容許随意踐踏。
“我明白了。”他沉聲說道,然後是良久的沉默。
“謝謝。”安于淵緊緊地抿抿唇,強迫自己必須再次直視寧夏初的眼睛,才接着開口道:“你的這番話對我真的震動很大……夏初,有些事情我需要好好想想……接下來我會閉關,閉長關,但是無論如何,出關以後,有些話,我會對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