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死了的馬文才
奔跑的速度極快,不過路大概、可能、或許是不認得的……
“阿柏,你……你到底要到哪裏去啊!”施久在後頭上氣不接下氣地喊。一面要拼命奔跑,一面還要防備後頭襲擊過來的鬼魅,對他這種常年以斯文姿态示人的人來說,實在夠嗆。
梁杉柏沒有回答,只管悶頭跑。他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是“蘭苑”,但他已經不知道怎樣才能去那裏。在夢中如此熟悉祝府的梁杉柏和那個帶着祝映臺夜間遁逃的梁杉柏,兩個都仿佛不見了,餘下這個他,既不認識祝府的小徑,更辨別不出哪裏才是通往“蘭苑”的道路。所以說,祝映臺不是【祝映臺】,他也絕對不會是八十五年前那個【他】!
“阿柏,你有沒有聞到花香?”施久跑上來問,喘着粗氣,仿佛大口吞吃着什麽,“很……很甜的香味!”
“香氣?”梁杉柏深呼吸,果不其然,原本充滿死亡腐臭的空氣中不知何時竟然摻雜了一股淡淡的花香,從若有似無到漸漸馥郁,充滿甜意的香氣在空氣中彌散開來,将鬼魅身上散發出的氣息驅散了不少。
“風向東南……”梁杉柏當機立斷,掉轉方向,“這邊,阿久!”
青石小徑在腳下延展,水窪發出輕微“啪啪”聲将泥污濺上腳背,梁杉柏仿佛又回到那日夢中,自己一人在黑暗之中拼了命地向前飛奔。燈火在身後飛速退卻,心中又氣又急,打開門卻看到觸目驚心的一幕…… 但現在不是,如今他心緒沉穩,目标明确,一切所為,只有祝映臺!
停下腳步,昂起頭,眼前的月洞門上石刻兩個颀秀的字跡——“蘭苑”!
“阿柏,這裏是哪裏啊?”施久問,語氣中帶着濃濃的疑惑和不安,“怎麽好像什麽都沒有!”
的确,除了刻着“蘭苑”字樣之外,這個庭院從外部來看絲毫沒有一點梁杉柏想象中的樣子。枯藤爬滿了磚壁,像一件肮髒至極的衣服,随處可見的坍塌牆圍,散落了一地的土磚,野草從褐色的莖稈間探出枯黃的頭來,不帶一點點的生氣……最該令人失望的是門上落的那一把生滿了鐵鏽的大鎖。
但梁杉柏知道自己來對了。八十五年前的祝府中,此處玉蘭盛開,只有八十五年後的祝府才會有這樣頹敗的景象。蘭苑在八十五年前的幻境中如此頹敗,正表明,他在其中坐鎮!
“阿柏,它們追來了!” 施久疾呼。
不用回頭也知道發生了什麽,梁杉柏向前一步,伸出手,大力去推眼前的大門。如同幻覺一般,門上的生鏽鐵鎖在梁杉柏的手貼上去的那一刻,發出“咔噠”一聲,鎖栓好似一尾靈活的游魚一般,輕曼搖擺着身體,快速劃出了鎖孔,鐵鎖随之落下,整扇大門在兩人眼前轟然敞開。
“阿柏,這是……”施久目瞪口呆,還來不及詢問就被梁杉柏一把拖了進去。
兩人不過剛剛踏入庭院,大門已經在身後再次發出轟然之聲,迅速合攏。耳聽得輕微的“咔嗒”聲響,似乎是有人在外面落了鎖。
片刻之間,周圍一片寂靜。而後,卻從四面八方傳來驚天動地的“嘶吼”之聲!
聲音如同從地獄的最深處發出一般,凄厲、喑啞、冷酷、充滿了無限的仇恨與恐懼,它們從各個方向襲卷過來,在空中交錯織成壓迫性的大網,将底下所有一切籠罩其中。枯枝、落葉、土盆、石凳、建築、人……仿佛想要撕裂一切自己所能到達的範圍,毫不掩飾恨意地将梁杉柏與施久包圍其中。
“恨啊,好恨啊,只差一點點!”像野獸一般的聲音持續地灌入耳中來。
“只差一點點!一點點!”
“出來,快出來!”
嚣叫不絕于耳,如同利刃一般,長驅直入,在人腦中、胸口不停攪動。恐懼、痛苦、嫉妒、仇恨……所有深埋于心的負面情緒被一個一個挖了出來,挂在刀尖上,作為可誇示的內容展現于衆。
“停下來!快停下來啊!”施久捂着耳朵呼號,人幾乎要癱倒在地,梁杉柏也好不到哪裏去。
“再這樣下去無論是他或者施久都會先被精神折磨致死!”他想。
“馬文才,你在哪裏!”梁杉柏終于忍不住大吼,“馬文才!”
只是這三個字出口,空氣中便傳來輕微的震蕩,仿佛注入了異質元素一般,淡淡的花香悄無聲息地滲透進來,其中卻夾帶着凜冽的殺意!周圍的景致在瞬間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枯黃的莖稈枝葉如同風化剝落,下一刻嫩芽從土中抽芽而出,迎風便長,花苞累累堆積枝頭,仿佛白玉成山,再一刻,滿枝頭群花盛放,庭院中仿佛升起一片白玉雲朵,甜蜜的香氣将整個院子籠罩得嚴嚴實實,剎那間,适才沉重壓迫着的厲鬼嚣叫,被驅散得一幹二淨,只餘低低呻吟,隐隐傳來……
梁杉柏震驚無比,雖然想到向馬文才求援,但他并不知道自己求援的“人”會有那麽大的能耐,這樣的人,昨晚怎麽會被自己區區一張椅子打倒?
“阿柏,這是怎……”施久的慘叫聲因為嘴被梁杉柏的手捂住而被迫吞咽而下,只在臉上現出無比驚恐的神色來。
“沒想到你這個局外人還挺聰明。”陰冷的聲音從打開廳堂大門的“人”口中傳來,他邁過門檻一步步走來,每接近兩人一步,施久就打一下哆嗦,一直到縮到梁杉柏背後,而那“人”就和梁杉柏的臉在咫尺之遙。
“你……”梁杉柏皺起眉頭,想了會該用哪個詞來表達自己現在的感受,“你品味真差!”
“哈哈哈哈!”馬文才仰天大笑。本來血肉模糊的臉上,腐肉、血跡、破碎的五官迅速消失不見,被敲擊弄破的腦殼也恢複如常,瞬間又露出那張英俊卻令梁杉柏感到不快的臉來。他看着梁杉柏,唇角勾出一個興味的笑容,“你的膽子倒是大了不少!”
梁杉柏沒有回答。他只知道自己這幾天受驚過度,已經到了看到什麽可怕的事物都麻木的地步了。一瞬間,梁杉柏覺得這樣的自己很可悲!但是,算了,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梁杉柏直截了當問:“馬文才,你能不能幫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