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三重夢(3)
喘氣聲,踩踏水窪的“啪噠”聲,遠處的狗吠聲,人群的叫罵聲,光柱在蒼莽的黑暗中像鬼魂一樣跳動……
一定要逃出去!
一定要!
逃出去,然後和祝映臺一起……
呼吸沉重,肺仿佛都要炸開,腿也似灌了鉛一般越來越重,跑得已經失去了最初的方向,只知道要逃,一定要逃,不能不逃……
梁杉柏沒有時間回頭,只是不停一直往前,機械地、仿佛操線人偶被人控制着一般,擡腿、奔跑、擡腿、奔跑,忽而小腿傳來劇痛,天地傾斜……
梁杉柏從夢中猛地驚醒,一頭一臉的冷汗,“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氣。
“這是哪裏?”他茫然地望向四周,雕花床,落地鐘,還有淡淡的雨腥氣。
“梁公子,你怎麽了?”有個細而陰柔的聲音響起來,有人拉亮了燈。少年披了衣服,過來看梁杉柏。
“你是……”梁杉柏疑惑地望着那張娃娃臉,神智終于慢慢回爐,“銀心……你是……銀心……”
仿佛是為了确認身邊一切的真實性,梁杉柏手指用力按壓自己的太陽穴,一圈一圈,慢慢的,清醒的感覺回來,夢與現實的交界變得分明,繼而消失。
“梁公子……”
“我沒事。”梁杉柏對面露擔憂的少年露出一個微笑,“只是做了個噩夢。”
一個可怕的噩夢!
馬文才強暴了祝映臺,他殺了馬文才……
真可怕的夢!
梁杉柏披衣起身。
“公子,您要……”
梁杉柏擺擺手:“我自己來。”
走到桌邊,從壺中倒出一杯水來。水還是溫的,大約銀心不久前才換過新水。
“公子,您……您沒事吧?”銀心有些怯怯地問,“如果您要是覺得傷口疼可一定要告訴銀心啊。”
“傷口?”梁杉柏卷起褲腿看自己的腿,膝蓋上幾塊紅紅的地方,蹭破了的皮已經打了卷翻起來,不久就能結痂。
“這裏為什麽沒有傷口?”他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大腿,明明記得應該有,祝映臺還說是很嚴重的傷口……
梁杉柏沉思,為什麽連這句話都會覺得似曾相識?
“你家公子呢?”
“公子他……”銀心為難,左右看看,低頭輕聲道,“在偏廳會客。”
梁杉柏“嚯”地站起來:“和馬文才一起?”
“馬公子?”銀心吃驚,連連擺手,“不是不是,馬公子好久沒上家裏來了,是另一位銀心也不認得的客人。”
梁杉柏愣了愣,終于長籲一口氣,坐下來。
“我是怎麽了?”梁杉柏自嘲地想,“夢怎麽可能變成真的。”
“公子,您沒事吧?”
梁杉柏點頭:“沒事。不知道為什麽,來了這裏以後,一直做噩夢,昨天也是……”
梁杉柏突然愣住,昨天?
“昨天梁公子夢到了什麽?”
是啊,夢到了什麽?
梁杉柏費力思索。
“全黑的坑道,向下傾斜到達的穹洞,綠色的……”
“綠色的?”
“綠色的……”
綠色的……眼睛!
梁杉柏看到銀心的圓眼睛中黑色的瞳仁随着他的話語忽然就變作了綠色,圓圓的形狀迅速收攏凝成細長的狹縫,狹縫內放出森冷的光芒,他的鼻子變得扁平,失去了鼻梁,最後只剩兩個黑色的窟窿,嘴角卻向上翹起一路向腮邊裂開,像一道傷疤,劃開臉和下巴,嘴中露出尖銳的牙齒,口水一串串地淌下來……
“梁公子……”他說,聲音不再陰柔,帶着一種野獸的悶啞。他佝偻起身體,伸出一截露出白骨的前臂,“你欺人太甚!”
血水和着碎末從他前臂上掉下來,他貪婪地舔着自己的前臂,綠色眼睛帶着嗜血的興奮。
“把我的肉,還給我!”
梁杉柏慘叫一聲,從夢中猛地驚醒過來,一頭一臉的冷汗,“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氣。還沒來得及定下心神,腦門一下銳痛,立刻捂着腦袋叫起來。
“某些同學!”毛概老師毛利小五郎收回自己優雅揚在空中的手臂,拍拍滿是粉筆灰的手,“不要以為毛概課是大課就可以随便缺席遲到早退開小差……”
“你真不幸!”施久轉過身來,嘲諷地看梁杉柏,“睡覺也就算了,誰讓你喊那麽大聲!”
梁杉柏從桌底下爬上來,手掌顫抖地托着剛剛準确命中他的“兇器”。
“六棱體!”他淚汪汪地看着掌中的東西,“傳說中的毛利門六棱體兇器粉筆頭,果然名不虛傳!”
“白癡。”冷冰冰的聲音傳過來,梁杉柏的臉頓時就紅透。
“喲,老婆說你就害羞了呀,敢做不敢當,哎喲!”
毛利老師嘴角抽了抽,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收回手,繼續上課。施久于是也顫抖着鑽下桌子去找那個命中他的“兇器”——毛利小五郎出了名的彪悍又環保,粉筆頭一定要用得一點都不剩才可以丢棄,下了課,他還得把粉筆頭還給毛利老師呢。
“剛才亂喊亂叫什麽?”祝映臺把書推過來,“這一頁。”
“我做了個噩夢。”
“你會做噩夢?”祝映臺挑眉,“夢到什麽?”
“夢到你家,還有……”
“還有?”
“沒……沒什麽……”梁杉柏喏喏。
夢到你和我私奔……
祝映臺挑起一邊眉毛,等着聽梁杉柏的回答。
教室後方忽而傳來一陣喧鬧聲,毛利小五郎皺了皺眉,似乎想要發作。
“寶貝,你可真甜……”放肆的聲音響起來,壓過了毛利小五郎的講課聲,其中還夾雜着女人嘤咛的暧昧聲音。
教室裏一下子安靜下來,毛利小五郎咳嗽了幾聲。
“不要,這麽多人……”
含着濃濃情欲的聲音不僅沒有收斂,反而進一步地高揚起來,教室裏的學生各自露出了不同的表情,女孩子是臉紅,男生卻有不少挂着興奮的表情,幸災樂禍地等着看好戲。
“又是馬文才!”施久厭惡地道,“仗着自己家裏有錢就這麽胡作非為,真他媽是個人渣。”
梁杉柏也點頭:“沒錯,難怪我剛才還夢到自己殺了他!”
祝映臺皺眉:“你夢到你殺了馬文才?”
“是啊,”梁杉柏冷笑,“誰讓他……”
“我怎麽?”
周圍突然一片虛無,所有的聲音都忽然消失只餘那一把。沒有毛利小五郎,沒有祝映臺,沒有施久,什麽都沒有……空蕩蕩的教室裏,只剩下梁杉柏和馬文才那一對。
“我怎麽了?”馬文才問,摟住懷中的女子擡起臉來,一張,血跡斑斑,血肉模糊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