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提親
雨還在下,梁杉柏拖着兩條腿幾乎是被祝映臺架着走,褲腿很快全濕。頭腦因為冷風,似乎清醒了一點,但卻有另一種昏眩的感覺取而代之。
祝映臺的身體緊靠着他的。因為同樣濕透,衣料一塊一塊地粘着他的肌膚,而年輕軀體的熱度便從兩人相貼的地方傳過來,帶着祝映臺身上淡淡的清香味道。
梁杉柏想起來,這股味道似乎就是自己住的祝府客房那股揮之不去的香氣,那是一種自然的草木味,淡卻宜人,讓人上瘾。聞着那股味道,感受肌膚相觸的地方那隐隐脈搏的鼓動,梁杉柏發現自己的心髒正愈跳愈快。
他皺起眉頭,試圖靠深呼吸讓這不正常的心跳規律改善,但根本沒用。
“我這是怎麽了?”梁杉柏想,“為什麽我會對着祝映臺……”
梁杉柏的心裏“咯噔”一聲,他想到了四個字——“心猿意馬”!
他,從什麽時候開始,對祝映臺,心、猿、意、馬……
梁杉柏的嘴無聲張大了。
“怎麽了?”祝映臺問,梁杉柏飛快合攏嘴,抵賴。
“沒……沒什麽。”
祝映臺冷眼看他:“腿不疼了?”
被祝映臺這麽一說,梁杉柏才重又感覺到源自腿部的那兩股不同的疼痛,一冷一熱,“哎喲”一聲,差點就要跌坐到地上去。
祝映臺好氣又好笑地看他:“再忍忍,就要到房間了。”
說着,那間廂房就已經在眼前。祝映臺推開房門,将梁杉柏扶進去,靠坐到床上。祝映臺自己卻搬來一張凳子,坐到床邊,彎下腰去夠梁杉柏的腿。
“謝謝,你……你要……”梁杉柏開始還不知道祝映臺要幹嘛,看到他替自己把鞋襪脫去,一下子結巴了。
這是要……要幹嘛?!
“是個男人就別那麽多廢話!”祝映臺頭也不擡,纖細的手指謹慎地觸碰梁杉柏的腳踝。那微涼的觸感居然讓梁杉柏渾身打了個哆嗦,臉上火燒火燎地燙。
“我得看看你的腿傷,忍住痛!”祝映臺邊說邊小心翼翼将梁杉柏的腿慢慢從地上擡起。
痛!很痛!就算是骨折都沒這麽痛!
梁杉柏咬緊牙關,忍耐着等那條腿被扳到祝映臺的膝蓋上放好,一條放好,又是另一條。好不容易都放上來了,祝映臺對着兩條腿皺眉看了會,忽而雙手用力一扯,“刺啦”一聲,兩條褲腿就此報廢。梁杉柏抹冷汗,看不出來祝美人原來如此大力。
祝映臺卻沒梁杉柏那麽沒心沒肺,看着他的腿,眉頭越蹙越緊。只顧着盯視祝映臺表情的梁杉柏終于也想起來去看自己的腿。
梁杉柏的大腿上其實看不到任何傷口,只有一邊兩個,小小的手印。一雙青色的,一雙黑色的,青色的周圍皮膚呈現蒼白色,皮膚的褶皺增多,仿佛在水裏泡過;黑色的周圍,皮膚緊縮,仿佛被火燎過。
“這兩個傷口……”梁杉柏不敢相信。只是被兩個小孩抱了一抱,這樣的傷口就算他再怎麽沒心沒肺,也知道不對勁。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抱歉。”
“啊?”
“抱歉。”祝映臺看着他,眼神裏毫不掩飾自責,“我不該把你卷進來的。”
“你為什麽要抱歉?”梁杉柏問。看慣了祝美人冰冷又強勢的樣子,梁杉柏很不喜歡他現在這副樣子,“和你沒什麽關系啊!是我自己要留下來。”
祝映臺低下頭:“不是這麽簡單的,如果不是我自負……”
“怎麽了你?只不過是有點淤青而已!”梁杉柏不知道怎麽安慰祝映臺,随口說道,“小孩子無意中闖點禍也正常。你看我現在已經能動……嘶——”
亂動的結果是梁杉柏眉眼瞬時縮成一團,佝偻起身子,嘴裏不停倒抽着涼氣。
祝映臺趕緊按住梁杉柏的腿:“別亂動,否則這兩條腿你就真丢在這裏了!”
梁杉柏咬住嘴唇,順從地點頭。
祝映臺将他的雙腿小心挪到床上,站起身,看看外面的天色,又回頭看了看那口鐘。思索了好一會,像是在做什麽為難的決斷。最後,他走回床邊,彎腰對梁杉柏鄭重其事地說:“杉柏你聽着,現在我要去替你找藥,這可能會花費一點時間,在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內,你就呆在這個屋裏不要到處亂跑也不要讓別人進來……杉柏?杉柏!”
“啊?我聽到了。”梁杉柏趕緊點頭,腦子卻不自覺全在祝映臺自然改口的“杉柏”那兩個字上轉,越想越美,忽然想起民生大計,趕緊問:“上廁所怎麽辦?”
祝映臺伸手豪邁一指牆角:“用夜壺。”
梁杉柏冷汗:“算了,我還是……”
“不能出去!”祝映臺厲聲道,那氣勢簡直吓了梁杉柏一跳,“絕對、不能出去!好嗎?”最後的兩個字卻溫柔得令人心動,梁杉柏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把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一樣,點完了心裏不由嘆氣,他在祝映臺面前還真是連個“不”字都說不出口啊!
祝映臺這才起身。他将牆角的夜壺拿過來擱到床邊,又給梁杉柏身後墊上被褥,好讓他坐得舒服點。做完這一切,他謹慎地觀察了房間一圈道:“下次鐘響之前我一定會回來,這段時間裏,你好自為之。”
梁杉柏轉頭看那口鐘。表盤上指着八點四十,還有二十分鐘就敲鐘了,相信這麽點時間,也不會出什麽岔子。
他比個OK的手勢,忍着痛努力笑道:“放心,我會守規矩。”
祝映臺再看他一眼,忽然嘆口氣:“把手伸出來。”
“嗯?”梁杉柏猶豫着,“左手還是右……”
祝映臺卻已經自己拿起他左手,梁杉柏只感到左手腕涼了一下,再看時便有一串手鏈戴在了他的手腕上。手鏈用棕色繩子編結而成,當中系着一顆長橢圓形的寶石,血紅的顏色,晶瑩剔透。
“靈臺血。”梁杉柏莫名說了一句。似乎話語先于他意識之前自動蹦出,連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祝映臺看着他:“你剛剛說什麽?”
“啊?我……我說什麽了?”現在居然想不起來了。
“你……”祝映臺狐疑地端詳他半晌,終于放棄般放下手:“算了,沒什麽。這是我的護身符,你帶在身上應該有點用。”
“那你自己呢?”
“我沒事。”祝映臺走向房門,“我說過,我能留你下來,也一定能送你出去。”說完,連傘都不拿,便急急沒入雨幕中了,剩下梁杉柏呆呆地看着房門,吹着冷風,心頭卻暖絲絲的。
“他走了?”陰冷的聲音卻緊跟着就從門口傳來,打破了溫馨。一個高大的身影從廊上陰影中轉出,站在門檻外,盯着梁杉柏。
梁杉柏眯眼對着那張英俊卻讓人看了很不舒服的臉想了半天,終于想起來:“馬文才。”
男子揚起一邊唇角,帶出一抹令人不悅的“微笑”。
“幸會。”馬文才道,“介意我進來嗎?”
“介意。”梁杉柏很快回答,這樣不禮貌的話,對着馬文才說卻一點都不讓他覺得不合适。
馬文才笑起來:“這麽快就對我戒備?”
梁杉柏忍着痛,冷淡道:“不好意思,映臺剛囑咐過我,誰也不能進我們倆的房間。”
馬文才似乎被這句話激怒了,他冷笑着一腳跨入門檻:“你是不是以為你不答應我,我就真不敢進來?”說着,另一腳也跨進來。
梁杉柏不明所以卻不安地看着馬文才,渾身汗毛直豎,莫名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在馬文才跨進門的時候被打破了。
“你放心,暫時我不會動你。”馬文才慢條斯理道,“我只是來提親而已,接到了映臺我就會走。”
“提親?”梁杉柏忍不住喊道,“向……祝映臺?”
馬文才輕蔑地看他:“你不知情?”随即笑開:“也對,你根本就是個局外人。”
說着,拱手道聲“失禮”,退出房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