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阿巴泰是個讓人又愛又恨的人物。皇太極還活着的時候,他就敢和皇太極犯渾,總是覺得自己論戰功論能力都不比其他兄弟差,憑什麽他的品級是兄弟裏面最低的一個。只是皇太極根本就懶得理他,他就這麽犯渾着被罰着,一直到皇太極駕崩的時候,他也不過是個小小的貝勒。
福臨一連升了他兩級,先是郡王,現在是親王。阿巴泰覺得有面子透了,從而認為小皇帝和他爹不一樣,是個大好人,因此,對福臨是忠心耿耿。有他的帶頭作用,他的兒子博洛和岳樂對小皇帝也很好,是福臨嵌入正藍旗的一顆堅固的釘子。
“讓太醫院派兩名太醫常駐敏親王府上,有什麽需要的只管開口。”福臨吩咐了下去,“小華子,你帶些藥材,代朕去探望敏親王。”
阿巴泰的病似乎是真的不好了。常年的征戰,讓他受了一身的傷;護不住老婆女兒,地位始終不得提高,又讓他心情抑郁。正趕上今年春天的倒春寒,他老人家又不知道保養,跑去跑馬,出了一身汗後直接脫了大衣裳,風邪入體,一下子就倒了。
“讓敏親王的福晉回府。家裏沒個女人照顧着怎麽行。”福臨頗有點老氣橫秋的吩咐。多爾衮噗的一聲笑了出來:“你才幾歲,都知道女人了?”
你自己還不是八歲的時候和我額娘一見鐘情的。福臨撇撇嘴,表示古人的早熟是自己難以想象的。
阿巴泰和福晉夫妻感情是非常好的,好到有點“懼內”的程度。由于他的福晉不滿皇太極為自己的女兒指的婚姻,還請了薩滿到家裏占蔔這場婚姻的好壞,于是被皇太極懲罰了,也沒有直接讓他們和離,只是把阿巴泰的長子博洛分出府去,讓博洛侍奉母親,把這夫妻二人給分開。
之後,阿巴泰也沒有再去找什麽貴女,反而只是親近一些地位低下的女人,而且更加變本加厲的寵孩子。皇太極對他的這種做法有所微詞,他脖子一梗:“奴才的福晉不在府裏,孩子們沒了娘,奴才這個做爹的不護着他們,還有誰能護着?”皇太極被他鬧得頭疼,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算了。
博洛将母親風風光光的護送進了敏親王府,據說,阿巴泰當時就能從床上坐起來了。他的福晉是個性子烈的,一看見他,上來就是一個巴掌,然後抱着他就開始嗚嗚的哭。阿巴泰就吃這一套,被自家福晉這麽一哭一打,感覺渾身都舒坦起來。
阿巴泰在福晉的照料下,恢複得很快。博洛和岳樂對福臨簡直是感激到了骨子裏:雖然這個爹二了點不着調了點,可他畢竟是對他們掏心掏肺的親爹啊,誰樂意親爹就這麽病死啊!
三月的時候,阿圖出嫁了。福臨下旨,封她為固倫淑慧長公主,巴林部的色布騰親自來京迎娶,盛況空前。布木布泰眼紅紅的看着最寵愛的女兒出嫁,恨不得上前阻止住,留女兒一輩子不嫁。不過她也知道,阿圖的年紀不小了,若是再留下去都說不過去。
福臨看着姐姐出嫁,恨不得把色布騰揍一頓,小臉緊繃着,努力的散發出一種“生人勿近熟人也勿近”的氣場。
多爾衮忍不住去逗他:“皇上,這是喜事,怎麽都不笑一下?”
福臨眼睛一亮:“叔父,朕聽說漢人有個習俗,娶妻的時候,女方家人都會給新女婿一個下馬威的,好讓他不虧待自家的女兒。你說,我讓五哥去和色布騰比武,揍他一頓如何?”
多爾衮哭笑不得:“你是皇上,阿圖是固倫長公主,又有誰會去欺負她呢。只要你安安穩穩的,阿圖就會永遠有這個威勢。”
也是,不過,不能揍他還真是不甘心啊!福臨嘆一口氣,決定吩咐送阿圖公主出嫁的四哥葉布舒暗地裏找一下色布騰的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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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圖的婚禮後,便是碩塞大婚,接着又是阿娅的婚事,禮部忙得幾乎要吐血。碩塞早就被封為多羅承澤郡王,也定下了輕車都尉費揚古的女兒那拉氏為妻,只是因為守孝才拖延至今。
一時間,宮裏處處張燈結彩,喜氣洋洋。而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沈志祥等人也率部來京,福臨在乾清宮裏進行了接見。
耿仲明尚可喜等人是鼎鼎大名的,三藩之二,現在的懷順王以及智順王,而孔有德名聲也不小,現在是恭順王,未來的定南王。
這幾人都是以軍功起家的,看着龍椅上粉嫩粉嫩的小皇帝,心裏都有些輕視。福臨看在眼裏,也不惱,反正三藩日後總是要撤的,讓敵人先失去警戒之心倒也還不錯。只是多爾衮有些生氣了,說話行事間便做出時時刻刻以皇帝為首的樣子,不想看在幾人眼裏,倒是攝政王不貪戀權勢,忠心為主的正面教材了。
時間就這樣慢慢的過去,為了平衡滿漢之間的關系,朝廷減免了多地的賦稅,倒是平息了不少地方的反清思潮,百姓也開始慢慢的從戰火中恢複過來,開始耕種,并希望在這個朝廷的手下能夠過上稍微好一點的日子。
就在一切都往好的地方發展的時候,蒙古蘇尼特部騰機思、騰機特、吳班代、多爾濟思喀布、蟒悟思、額爾密克、石達等人反了。他們各率所部叛變,投奔喀爾喀部的碩雷。多铎臨危受命,封為揚威大将軍,福臨又把還沒有休完婚假的碩塞也拉上,讓他跟着大軍一起出征。
那拉氏自然不舍,含着淚給自家丈夫收拾行李。正在新婚之中,那拉氏又是個溫婉的,碩塞對她也有幾分感情,便攬過她,剛想說些什麽,就聽下人來報,讓承澤郡王接旨。
宣旨的是小華子,乾清宮的華公公,福臨給了一堆的賞賜,甚至還包括皮襖、藥材等等細節的東西。碩塞謝恩送走小華子後,看着這一堆東西發呆。
那拉氏不解:“爺,皇上的賞賜有問題嗎?”
碩塞搖搖頭:“都是極好的。你收起來吧,撿有用的備上。”
——小皇帝長大了啊。碩塞想起過得并不如意的親生額娘,再想起阿巴泰的福晉被送還之事,心裏默默的做了一個選擇。
大軍出征,糧草的供應自當充足,兵部忙得不行,連帶着多爾衮也忙得腳跟打後腦勺,朝廷的一些事情,六部處理不了的,就直接交給了福臨。其中,戶部的一道折子引起了小皇帝的注意。
八旗兵丁入關後,自然帶了自己名下的奴隸們,同時,他們一路征戰,俘虜的戰俘也有不少。這樣一來,大批人湧入北京,京城哪裏裝得下。八旗又是不事生産的,這些俘虜奴隸便開始動了腦筋逃跑,畢竟,若是逃成功了,隐姓埋名,種種地娶個媳婦兒,不比當人家的奴隸好了許多倍?
于是,順治二年年底到三年三月,才短短的幾個月的時間,逃跑的奴隸已達到幾萬。這麽一來,八旗圈的地也沒有人種了,蓋個莊子也沒有人出苦力了,貴族們直接覺得不方便,提議朝廷下令捉拿逃人。
福臨沒有跟多爾衮商量,便直接下旨,下令捉拿逃人,查獲的逃人鞭打一百,歸還原主,若有人舉報,當以獎賞。
好像,差強人意,不過也說得過去。反正是些奴隸,逃了就逃了,再捉回來就是,何必弄得興師動衆的麻煩。衆人也沒有反駁,只有攝政王的臉色有點黑。
“今日皇上所發旨意,大大不妥。”退朝後,多爾衮直接提出了異議,“皇上為何不與我商議?”
福臨輕描淡寫道:“不就是些奴隸嘛,有什麽大不了的。”
多爾衮正色道:“話不是這麽說的。這些奴隸不将主子放在眼裏,很應該重罰,而藏匿奴隸的人也要從重治罪,否則剩下的奴隸也要跟着學,會對八旗生計不利。”
“那依照叔父的意思,該如何呢?”
“設立督捕衙門,督捕逃人,懲罰窩主。除去将逃人鞭打歸還之外,窩主也該從重治罪,全家處死,家産充公。除此以外,窩主的鄰裏、甲長、鄉約各鞭打一百,流徙蠻荒之地。若不如此,怎能殺一儆百,遏制逃人之風?”
多爾衮義正詞嚴,福臨只覺得無理之極。沒有人生來是願意做奴隸的,有了得到自由的機會,那些人為何不逃。如果按照多爾衮的方法,對待窩藏之人的懲罰更重,豈不是又讓百姓多了一項興兵反清的機會。而且,那些已經逃成功的自然會抱團自保,占山為王之類的也不會少。更何況,要這麽多奴隸做什麽啊,現在是封建社會,不是奴隸社會,讓人做事便要給一定的好處,發點月錢之類,要不然誰願意白幹啊。
多爾衮見福臨不以為然,有些着急:“皇上,八旗乃國之根本,逃人之事頗為嚴重。如按照皇上的旨意,窩主沒有罪責,根本不能起到威懾作用,逃人依舊,八旗影響頗大,動搖國本那就糟糕了!”
“朕就不信,大清的國本會被幾個奴隸給動搖了!”福臨毫不讓步,“圈了那麽多的地大可以雇人去種,不是正有大批百姓失地了嗎,這樣豈不是一舉兩得。”
“皇上還是在糾結圈地之事嗎?”多爾衮站了起來,“八旗勞苦功高,圈地是對他們的獎賞。若是連這個都不允,皇上未免會讓有功之人齒冷。”
“朕什麽時候虧待過有功之人了?朕只是就事論事。又不舍得出錢,又要讓奴隸賣命做事,天下哪裏有這麽好的事情!”
“這些人是奴隸,主子要他們做什麽,他們就要做什麽!”
“漢人可不講究這種主子奴才的一套,他們不也一樣把地種起來,把鋪子開起來了?”
“又是漢人的一套!皇上,你是滿人的皇帝,不是漢人的皇帝!”
“朕是天下人的皇帝!”
兩人争吵着,一步不讓。多爾衮氣急,抓起案上的茶杯,狠狠的往地上摔去。茶杯清脆的破裂聲讓兩個人同時閉了嘴,令人尴尬的沉默在屋裏蔓延開來。
“啊呀,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屋裏這麽冷,小華子,還不加個炭盆?真是的,一個個都不注意自己身子,得了風寒怎麽辦?”
接到消息匆匆趕來的布木布泰的聲音打破了這種尴尬,剛吵得跟鬥雞一般的兩人回頭看見她,同時紅了臉。
作者有話要說:
逃人法以及圈地的最後不了了之,都證明了滿清想在中原推行奴隸制的失敗。但奴隸制度依舊是有殘餘的,滿清基本上就是一種社會形勢的倒退。
小皇帝和十四叔的思想有隔閡是肯定的,随着福臨的日益長大,這份隔閡也會越來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