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李自成自缢而死,可又看不到他的屍體,有人說他是死了,有人說他是逃了,還有人說他出家做了和尚。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順沒有了領頭人,一敗塗地。
舉朝歡慶。禮部也忙了起來。之前滿洲實行的是奴隸制,也沒有什麽嚴格的禮儀,在努爾哈赤時期,那些善戰的勇士經常将戰利品賞賜給奴隸,而那些不會打仗的主子們往往穿的還不如奴隸好。對此,寧完我覺得很不可思議,像努爾哈赤提出等級森嚴這個觀念,滿洲人這才開始制定起規則來,例如說,明确了什麽等級的人該穿什麽樣的衣服等等。
這是一項繁複的工作,一直到現在還在進行中。禮部乘着多爾衮心情好的時候,送上了議定滿洲文武官品級的折子。
多爾衮袖着折子來找福臨,對這種繁瑣的東西,他是一貫沒有什麽耐心。不過好在侄子好像不讨厭,多爾衮已經養成了習慣,禮部的議程幾乎看都不看,統統交給福臨。
福臨倒是看得認真,拿着筆蘸了朱砂,一條條的批着。多爾衮也在他下首坐下,看自己的折子,一時間禦書房裏鴉雀無聲。
禮部這次上的議程很多,不單單包括品級,還有諸王、貝勒、貝子、宗室和文武百官頂戴的樣式,以及他們出行所用的儀駕,福臨看得很是頭大,好不容易才批完,丢下筆,長長的伸了個懶腰。
多爾衮從案上擡起頭,笑道:“皇上是不是累了,要不要歇一歇?”
福臨幹脆從座位上跳下來,袖着本折子跑到他的身邊:“叔父在看些什麽呢?”
多爾衮也不瞞他,大大方方的把手中的奏折打開給他看:“又有一些人自稱是明朝的皇子皇孫,一個跑去福建,一個跑去紹興,都自立為王了。不過是跳梁小醜罷了,皇上不必擔心。”
福臨笑嘻嘻的也把手上的折子亮給多爾衮看:“叔父,禮部提議讓你做皇叔父攝政王呢,還有配套的儀駕,都寫得好詳細。朕已經準了。”
多爾衮心裏一驚,忙接過折子,只見上面寫得滿滿當當的,“一切大禮,如圍獵出師、操驗兵馬、諸王、貝勒、貝子、公等聚集之所,禮部具啓,傳示聚集等候,其各官則視王所往,列班跪迎。侯王回,令諸王退則退,貝勒以下,送及王府門方退。其集侯各官跪迎如前。”
也就是說,除了親王以及阿巴泰這種地位高的郡王以外,其他的人都要向多爾衮行叩頭禮,這樣的禮儀,比起皇帝來也不差什麽了。要說不心動,那也是假的。多爾衮擡眼看了看福臨,卻見他笑得天真無邪,一副信任的表情,連一點點不滿都看不出來,不由得有些感嘆:這個孩子對自己是如此的依靠,更何況還有玉兒,如果自己真的答應做什麽皇叔父攝政王,再擺架子的讓百官跪迎,那朝廷上下,誰還會把這個孩子放在眼裏?
多爾衮擡手将折子一點點的撕碎,福臨一驚:“叔父,你這是幹什麽?朕覺得很好啊。”
多爾衮笑道:“我本來就是你的叔父,又是攝政王,何必再多這麽個拗口的稱呼。難道別人還敢不尊敬我不成?”
福臨歪着腦袋想了想,也點了點頭:“好像是拗口了一點,不做便不做吧。若是有人敢不敬叔父,朕跟他沒完!”
若是福臨堅持讓他做這個皇叔父攝政王,他反而會擔心小皇帝是不是在做戲。而福臨的表現很好,仿佛對這個稱呼完全不上心,一切聽從自己的意思。多爾衮心裏那一點小小的疑心頓時消失得一幹二淨,又為自己懷疑了侄兒升起一些愧疚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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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捏一捏福臨的鼻子:“好啊,若是有人膽敢欺負我,皇上可要為我做主啊。”
“恩,朕就會把那個不長眼的人全家都欺負一遍,給叔父出氣!”福臨拍着小胸脯,驕傲的擡起頭。
多爾衮失笑:“好,以後我可就靠着皇上了。”
福臨臉上笑着,心裏卻暗暗松了口氣。請封多爾衮為皇叔父攝政王的是大學士馮铨,馮铨是多爾衮的人,福臨很清楚,只是,他不知道這道折子是不是兩人商議好了的結果,只好扮作天真的樣子,去試探多爾衮。
還好,可能馮铨認為所有的折子多爾衮都要事先過目,也可能是因為他想要讨好多爾衮,這件事情多爾衮事先并不知情。
而多爾衮的反應也讓福臨很是滿意。他從心底不願意多爾衮的權勢再進一步,多爾衮自己推了更好,省得他再讓布木布泰出馬,也省得他對多爾衮的提防再深幾分。
不過,馮铨,這個人他記住了。福臨的手指從那堆碎片上撫過,擡頭:“叔父,今天額娘那裏有好吃的饽饽,我們一起去吃,可好?”
“行啊。”多爾衮拉起他的手,“對了,等工部手上的宮殿修繕完後,皇上想要他們修哪裏?”玉兒還是和哲哲住在一起,太不方便了有沒有?
福臨眨眨眼:“就慈寧宮吧。那裏地方又大,還有自己的花園,額娘一定喜歡。”
好侄兒!夠體貼!多爾衮很是開心,直接表現在他的胃口上,居然不嫌甜,一連吃了好幾個奶油饽饽。
福臨很自覺的把叔父留給額娘,自己跑去上文化課。由于他職業的特殊性,他并沒有特意指定哪個人來做老師,而是從朝中挨個兒拎大臣給自己上課。這樣的好處便是他能快速的熟悉朝中衆人,還能對他們進行不着痕跡的拉攏;壞處,便是先生們對他的學習進度不是很熟悉。不過這不是福臨所擔心的。在學習方面,他想起了某個變态的“一百二十遍”,并決定不這麽自虐,也不打算用這個來虐待後世子孫。他通常是讀一遍,背一遍,默一遍,然後再重複,一般到十次左右便會牢記在心了。福臨決定,把一百二十遍縮水到三十六遍——雖然還是很恐怖,但他的子孫後代們絕對要感謝他。
根據前世看的一些小說,清朝教導皇子們的老師也是很苦逼的。據說先要對皇子行三跪九叩的大禮,皇子背書的時候還要跪着聽。這些老師們通常還是上了年紀的,這一會兒跪一會兒站的,簡直是折騰。
所以,福臨決定從根子上改變這個問題,尊師重教還是必須的。今天的先生是國子監祭酒李若琳,再怎麽尊師重道,福臨還是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李若琳是馮铨的弟子。
抛開政治和人品問題不談,李若琳的文化水平還是相當高的,福臨依舊認真的上完了課,然後再談一談其他問題。
“前幾天你的上書朕看了,這些人可用嗎?”
李若琳恭恭敬敬的回道:“請皇上放心,他們雖然不是股肱之材,可也能效犬馬之勞。”
他推薦了幾個之前在翰林院供職的官員,希望能夠任用他們,起碼禮部需要這樣的人才。多爾衮和福臨商量過,準是準了,不過還要觀察一段時間。
多爾衮其實更喜歡用年輕人,例如崇祯朝的新科進士什麽的,李若琳對他這種偏向很清楚,推薦的六個人裏面就有兩個是這樣的人。
簡直就是學士預備役啊。福臨覺得這似乎又起了一個幫派,以馮铨為首。他不喜歡馮铨這一幫子人,而多爾衮卻對他們很是寵愛。理由很簡單,兩個字,剃發。
馮铨曾經是魏忠賢的幹兒子,名聲相當的臭,投降清廷之後便以滿人自居。他和李若琳、孫之獬便是強烈支持剃發令的漢臣,還起了帶頭作用,把自己的腦門剃得光禿禿的。由于福臨的反對,多爾衮沒有強烈推行剃發令,但他對已經剃發了的漢臣态度便會好些,馮铨等人的這個舉動很明顯得到了他的歡心,也讓小皇帝不滿。
你們是漢人,居然做出這麽谄媚的舉動,丢不丢人啊!而且,你們明知道朕反對剃發,還颠颠的編個辮子在朕面前晃,你們到底有沒有把朕放在眼裏!你們不把朕放在眼裏,總有一天朕會讓你們在朕眼前消失!福臨氣鼓鼓的往椅子上一座,然後自己樂了起來:年紀變小了,怎麽心态也跟着小了呢?
其實,小皇帝很清楚,這些大學士們想要的就是和明朝一樣的待遇和權力。明朝的票拟還是有他的成功之處的,起碼某個木匠皇帝多年不上朝,國家還是運轉正常。可這在現在是行不通的啊,兵權分散,八旗虎視眈眈,想挪用也要看實際情況好不好?
這裏福臨糾結着,那裏的多爾衮和布木布泰倒是甜蜜。
他們已經是中年人,早就過了一見面就滾床單的年紀了。多爾衮拿起布木布泰書案上的佛經,笑道:“你怎麽在抄這個?”
布木布泰笑着将佛經掩了:“我的字又不好,你看了笑話。”
“哪裏,我的字也不好看。”多爾衮強行将她的手拉下,見字雖不好,卻寫得端端正正,可見是下了功夫的。
“這是給誰寫的?”多爾衮盤算一下,莫不是給皇太極?心裏便有些醋意。
布木布泰低頭,也不說話。蘇茉兒在一旁笑道:“是給先太妃娘娘寫的呢。主子說過兩個月就要到太妃娘娘的忌日了,便想着要抄經,說要供在佛前……”
她還沒有說完,布木布泰低聲呵斥道:“哪裏來的這麽多話,還不快下去?”
蘇茉兒告了個罪便退下了,多爾衮卻是心潮激蕩。原來是為了阿巴亥太妃,他的額娘。阿巴亥被逼着殉葬,死得凄慘,到現在,除了自己弟兄三個以外,也就只有玉兒記挂着她了。
“玉兒,玉兒……”多爾衮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好,只能将她摟入懷中,一遍遍的喊着她的名字。
作者有話要說:
so,小皇帝先清一清多爾衮的血槽,布木布泰再放大招,皇叔父攝政王被k.o.
馮铨很有才,但是也相當不要臉。歷史上,多爾衮曾經下過剃發令,後來引起三河人民抗議,他便将這個命令取消了,也沒有打算再次推行。這個時候,馮铨、李若琳、孫之獬手拉手的出現了,他們剃了頭發,編了辮子,跑到多爾衮面前獻媚,說剃發是滿洲國俗,既然已經歸順了,就一定要服從,這樣才能表示他們的忠心。于是,多爾衮開心了,又興起了下達剃發令的心思,這才有了後來的強制剃發。
馮铨因此得到了多爾衮的寵愛,可苦了萬千民衆,間接引發了嘉定三屠。他們是漢人啊,就這樣為了一己私利跑去做滿洲人的奴才,活該被唾棄死。
在這裏,小皇帝遲早會把他解決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