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不管是誰都沒有料到,只不過在中宮和皇後荒唐了一夜,皇太極就沒有能夠再次起床,而是躺在那裏,連話都沒有辦法說得完全。
太醫說不能移動,中宮便變成了臨時的朝堂。皇太極躺在床上,一舉一動都要靠人服侍,而哲哲則是将責任都歸咎到自己身上,伺候起皇太極來盡心盡力,都不肯假手他人。
朝堂上的事情有幾個輔政大臣在,一時半會兒沒有亂,但人心還是惶惶的。太子才虛歲不到六歲,皇上一病不起,怎麽看怎麽是個悲催的結局。最為憂心的還是豪格。不管是做為輔政大臣,還是做為兒子,他都真心不希望皇太極這個時候挂了。因此,豪格比其他人更加忙碌到十分去,時時刻刻的關心着皇太極的身體,沒幾天就瘦了一圈,倒是落了個孝順的好名聲。
此時的福臨卻不是這樣做的。若是比孝順,他年紀小體力不足,不能學着大哥那樣不眠不休的照料,只能從其他的地方加分。
例如說,他能照顧好幾個年幼的弟弟妹妹;例如說,他能在莊妃的幫忙下管住後宮那些蠢蠢欲動的嫔妃們;再例如說,他對每一個朝中大臣都溫和客氣,卻又不失身份,也從來不想着去拉攏誰或者做什麽手腳。慢慢的,太子的好名聲也傳了出去。
皇太極的痰症沒有随着皇後的精心照料而有所好轉,僅僅幾天的時間,昏迷的時間便比清醒的時間要長了。豪格越發着急,只希望有一天皇帝能夠奇跡般的站起來,然後宣布廢除福臨的太子之位,順便将自己立為太子。
皇太極并沒有聽到自己長子的心聲,情況一直惡化,清醒過來的時候連粥都吃不下了,只能靠着參湯續命。朝中的情勢也開始錯綜複雜起來。
兩藍旗自然是以豪格馬首為瞻,兩黃旗和漢臣們則是支持名正言順的太子,兩白旗卻是支持多爾衮兄弟的,剩餘的人幾乎都是牆頭黨,保持觀望。而正在外面征戰的努山以及阿巴泰等人也只好暫時停下擴張的步伐,要等內局定了之後再做打算。
多爾衮接到阿巴泰的奏折後很是不滿,連夜将多铎等人都招到了睿親王府。
“皇上的身體眼看是不好了,我也知道你們打的什麽主意。我在這裏撂下話來,太子聰慧,又名正言順,雖然年紀幼小也不是好欺瞞的。太子上位,我便是皇叔,依舊領着兩白旗,也沒有什麽不好。現在我們這麽折騰,對大清沒有好處。”
多爾衮開門見山,聽的人卻不是什麽滋味。阿濟格第一個叫出來:“做皇叔和做皇帝能一樣嗎?二弟,你軍功赫赫,怎麽就甘願位居一個小奶娃之下!”
“沒錯,太子還只會吃果子吧,二哥,你不要被那個女人迷惑了!”多铎急怒之下,開始口不擇言。
多爾衮搖搖頭,指了指一旁桌上的邸報:“阿巴泰很快就能攻下河間,卻因為朝中無人理事而停兵不前,給他人休養生息。你們都是上過戰場的,這種情況對我軍是否有利,各位想必很是清楚。”
幾人沉默了一下,阿濟格道:“就算這樣,二弟你登上皇位也是一樣的。你英勇善戰,那個毛孩子哪裏比得上你。”
“就算現在比不上,總有一天他會比我強的。”提起福臨,多爾衮的語氣意外的溫柔起來。
第二天的朝會上,多爾衮首先發難,認為皇上病重不能理事,提議皇上退位,将皇位傳給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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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一出,首先跳出來反對的便是濟爾哈朗:“國無二君,皇上尚在,太子便繼位,實在于理不合。”
多爾衮道:“按照鄭親王的意思,是要皇上拖着病體上朝不成?鄭親王到底是何居心?”
濟爾哈朗冷笑:“睿親王說得好聽,誰不知道睿親王功高蓋世,太子年幼,到時候還不是以睿親王馬首是瞻!”
多爾衮還沒有發話,多铎便跳了出來:“按照你的意思,皇位就這麽空在這裏嗎?”
豪格冷冷的道:“實在不行,太子監國也可以。”
“沒錯,本王也支持太子監國!”濟爾哈朗道。太子年紀小,監國什麽的不過是做做樣子,只要皇上還活着,大阿哥就有機會!
一直沒有說話的圖賴忽然開口:“皇上尚在,諸位讨論此事是不是早了些?不若去問清皇上的意思,豈不是好?”
最終衆人達成協議,由索尼、多爾衮、濟爾哈朗以及兄禮親王代善一起,帶上皇子們,一起去中宮,趁皇帝清醒的時候問清皇帝的意思。
中宮內,皇太極在一次短暫的清醒後,再次沉沉的睡了過去。好不容易有了一些空閑,哲哲疲憊的扶着桌子坐下,身邊的宮女連忙給她按摩肩膀,布木布泰緩步走了過來,伸手拿起一旁的美人錘,給哲哲捶腿。
哲哲連忙阻止:“你怎麽做起這種事情來了?”
“就當是我孝順姑姑嘛,”布木布泰道,“這些日子來,姑姑辛苦了。”
哲哲按住她的手,苦笑:“只要皇上能好轉,再怎麽辛苦都值當的。”
“皇上洪福齊天,定會平安的。”
哲哲嘆一口氣:“皇上的身體我明白。若是那天我再細心些,他也不會這樣。”
布木布泰靜靜的看着她,道:“姑姑,我有些重要的事情,想單獨與你談談。”
哲哲揮退了屋裏的下人:“我也知道你想說什麽。放心,有我在,福臨的太子之位穩當得很。”
布木布泰搖搖頭:“說句大不敬的話,皇上的身體日後也只能靜養了。那為何不退位,做一個逍遙自在的太上皇呢?”
哲哲猛的擡頭,仔細打量了布木布泰一番,冷笑道:“怎麽,你就這麽急不可耐的想做太後了嗎?你不要忘了,就算是太後,本宮是母後皇太後,你只是聖母皇太後!”
布木布泰也笑了:“姑姑,皇上為何會猝發心疾,您比我更為清楚吧。”
哲哲氣紅了臉,一手指着布木布泰,聲音顫抖着:“好,好一個莊妃,好一個大玉兒,想來你在我中宮安插了不少人手吧?”
“豈止中宮,宮裏各處都有。”布木布泰毫不退讓,“您是我的姑姑,福臨也好,我也好,對您都是尊敬有加的。所以,做一個高高在上的母後皇太後不好嗎,您始終會得到我們的敬重。而太上皇也能得到更好的休養,何樂而不為?”
哲哲看着布木布泰鎮定的臉色,努力控制住自己氣得發抖的手——沒錯,皇太極已經站不起來了,後宮眼看着已經落在了莊妃手中,還有個對她情深意重的多爾衮。她的靠山無非是皇後的身份以及科爾沁而已,可莊妃的靠山卻是下任皇帝,科爾沁絕對不可能為了她而得罪這個一貫默默無聞的布木布泰!
“你,你想要我做什麽?”半響,哲哲聽見自己澀澀的聲音響起。
“也沒有什麽,只要姑姑您同意太上皇退位而已。”布木布泰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說出的卻是再冷酷不過的話,“否則,福臨将正大光明的即位。”
皇太極就算清醒的時候也是說不出話的。索尼等人拜見了帝後,提出了皇太極退位,太子即位以及太子監國的兩個議案,皇太極喉嚨“赫赫”作響,卻什麽都說不出來。哲哲做為他的代言人,道:“太子素性寬厚,聰穎過人,皇上自然是放心的。皇上的意思,他願意讓賢。”
她話音剛落,豪格就跳了起來:“皇後,這到底是皇阿瑪的意思還是您的意思!”
“放肆!”哲哲一拍桌子,“我還是你的嫡母,你一聲皇額娘都不會叫嗎?烏拉那拉氏生的好兒子!”
豪格想起深宮的生身母親,忿忿不平的向哲哲行禮道歉。衆人見豪格都沒有了異議,也都默認了哲哲的說法,心裏算計着怎樣才能從新舊皇帝的交替中得到最大的好處。
第二天,盛京的篤恭殿上,多爾衮宣讀了皇太極退位的聖旨,虛歲還不到六歲的福臨祭告宗廟,正式登基,改明年為順治元年。皇太極變成了太上皇,皇後哲哲和莊妃布木布泰都升任皇太後。福臨登基的第一道旨意,便是封鄭親王濟爾哈朗,睿親王多爾衮以及兄禮親王代善為輔政大臣,總領庶務。
福臨年紀幼小,沒有後宮之類的麻煩,再加上太上皇身體不适,依舊住在中宮,後宮衆人倒是沒有什麽挪動。而福臨卻不能再住阿哥所了,他卻不嫌遠,每天下朝都往永福宮跑。這番行為看在豪格一脈的人眼裏,只覺得這是個還沒有斷奶的小阿哥,多了幾分輕視。
“他們說,我現在要叫你皇帝哥哥了,對不對?”問話的是小胖子博果爾,他特意在退朝後跑去書房找福臨,繞着他轉圈圈,“可你一點都沒有變啊。”
“那你說,我,嗯,朕要變成什麽樣子?”福臨對這個自稱還是不那麽習慣。
博果爾托着腮幫子想了會兒,認真的道:“皇帝不是應該又高又壯,很威嚴的樣子,就像皇阿瑪那樣。皇帝哥哥不像。”
他身邊的嬷嬷汗一下子下來了,恨不得伸手捂住他的嘴。福臨卻笑了:“小胖子以後是要當大将軍的,你現在像大将軍嗎?等你長大了,就像了。朕也是,長大了呢,就很威嚴了。”
“原來是這樣。”博果爾恍然大悟,“對了,皇帝哥哥,以後給我當大将軍好不好?”
“好啊,你要乖乖吃飯,長高一點,練好武藝,學好兵法,皇帝哥哥就讓你當大将軍。”哄博果爾對福臨來說,簡直是分分鐘的事。
博果爾歡呼一聲,鬧着要去麟趾宮喝骨頭湯長高,跟着嬷嬷屁颠屁颠的走了。福臨揉揉眉心,皇帝和太子果然是不一樣的。他現在很忙,每天天不亮就要上朝,然後要讀書,還要去給皇太極請安。更關鍵的是,現在的政權并不在他手上,沒有人服他,他的主要作用就是蓋戳機器。還好多爾衮每天都會進宮,跟他講一些政治上的事,他才不至于兩眼一抹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