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其他侍衛聽到這話,也都警覺了起來,自動自發的圍成了一個圈,正好把福臨和博果爾護在中間,各自将腰刀抽出來,直直的看着那個方向。
天色還早,呼呼的風聲裏,一種悉悉索索的聲音似乎從四面的草叢中傳來,讓人格外不安。博果爾也從親手獵到兔子的興奮中回過神來,緊緊抓住福臨的衣襟,小聲問:“太子哥哥,出什麽事了嗎?”
“我也不清楚。”福臨将他往身後護了護,“你躲好,別亂動。”
悉索的聲音越來越大,領頭的侍衛薩克忽然驚叫起來:“是狼!”
就見草叢中逐漸鑽出一群灰褐色的動物,長得和野狗一般,耳朵卻是尖尖的豎得很高。薩克一咬牙:“保護太子,十一阿哥!”
侍衛們個個陷入了極度的緊張中。他們都是有圍獵經驗的,大多是在草原上長大,都很明白冬天餓狼的可怕程度。一群狼有大概十五六只,而他們侍衛一共才六名,要殺光餓狼,還要保護弱小的太子和十一阿哥不受傷,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他們的命交代在這裏沒有關系,可如果太子和十一阿哥出了意外,他們全家的性命也都完了。薩克握緊了手裏的刀,道:“太子殿下,奴才們攔住狼群,您帶着十一阿哥上馬先逃!”
福臨拉着博果爾的手,吩咐身邊的一個侍衛:“将我們抱到好一點的馬上去。”然後一指自己的小馬:“用它引開狼,你們也盡量逃。”
這時候,群狼已經很有策略的分散開來,正好将這幾個人困在中央。薩克一咬牙,一刀捅在福臨的坐騎屁股上,馬兒吃痛,嘶叫一聲,往前奔去。幾匹餓狼嗅到血腥味,齊齊撲了上去。趁這個機會,福臨剛想逃,卻發現自己和博果爾的小短腿連馬镫子都踩不到。侍衛伊寧見狀躍到馬背上,道:“此馬頑劣,奴才護送太子殿下和十一阿哥!”一揮鞭子,馬兒如同離弦的箭一般,從狼群的缺口中飛馳出去。
風聲從耳邊呼嘯而過,将厮殺、吶喊和狼嚎遠遠的丢在身後。博果爾早就吓得臉色蒼白了,緊緊的偎依在福臨懷裏,小聲的問:“太子哥哥,狼會不會追上來?”
“放心吧,不會。”福臨拍了拍他的腦袋,撫慰道。薩克幾人為了引住狼群,定然會血戰到底,至于他們的安危,只有聽天由命了。眼下,他只希望自己趕緊回到營地,喊足人手,前去将薩克等給救出來。
駿馬一路不停,福臨只覺得颠簸不堪,再看周圍的樹木甚是眼生,地面上的雪也很是平整,沒有被踩踏過的痕跡。
天色已近黃昏,頭頂上鳥兒嘎嘎叫着往巢裏飛去。福臨心中一動,擡頭四處張望,卻見他們的右手邊樹木的縫隙中,露出一輪桔黃的夕陽。
營地在西邊,他們的方向錯了。福臨靠在伊寧身上,感受着他強健有力的肌肉,皺了皺眉。
“伊寧,慢一些吧,我有些難受。”
速度明顯慢了下來,伊寧有些不安的道:“太子殿下,後面說不定會有狼追來,我們還是盡快趕回營地的好,還請太子殿下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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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臨點了點頭,忽然驚呼道:“快看,天上有什麽?”
伊寧和博果爾都反射性的擡頭望天,除了朵朵白雲外什麽都沒有。博果爾奇道:“太子哥哥,你讓我們看什麽呀?”
“就是那裏!”福臨小手一指,博果爾眨了眨眼睛,依舊什麽都沒有看到,他剛想繼續發問,就聽福臨一聲高呼:“十一弟,閉眼!”
被管得很習慣的博果爾立刻很聽話的将眼睛閉上,忽然感覺有一股熱熱的水滴到了自己的臉上,還帶着一股腥氣,随後,便是噗通一聲,寒風一下子從背後吹了過來。
“太子哥哥,到底怎麽回事?”博果爾不敢睜開眼,一只手往後摸到了福臨的衣襟,便緊緊攥住不肯松開。
福臨抓住缰繩,将馬兒停了下來,低聲哄道:“先松手,我們身上髒了,下來用雪擦一下。”
博果爾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連拉帶抱的被福臨弄下馬的,當他睜開眼時,看到的是滿身血的福臨以及摔在一旁伊寧的屍體。
“太子哥哥……”博果爾什麽時候受過這麽大的驚吓,小嘴一扁就要哭出來。福臨忙着用地上的雪擦幹淨頭臉的血跡,又捧了一捧雪直接擦到博果爾腦門上。博果爾打了個寒顫,淚汪汪的看着他,一臉的可憐兮兮:“太子哥哥,冷。”
福臨絲毫沒有被他打動,不斷的給他擦着,一直擦得差不多了才住手,正色道:“伊寧欲對我們不利,已經被我殺了。我們不認識路,最好的辦法就是爬到樹上,等人來救。”
博果爾這才看向伊寧的屍體,瞪大了眼睛:“殺,殺了?”
“沒錯。”福臨點點頭。
伊寧是成年人,力氣大會武藝,如果一對一的打,十個自己捆起來都不是對手。所以,他先用天上的什麽東西來吸引伊寧的注意,然後探起身,直接用匕首割斷了伊寧的喉管——這個方法的優點是,人死得幹脆利落,而缺點就是,血會噴射得到處都是,對于這座有野獸的樹林來說,這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福臨大致将自己也擦幹淨後,剝下伊寧的外套,又在他的屍身裏找到了火折子、散碎銀兩和一些肉幹,将這些東西打了個包,用馬背上挂着的繩子紮好,背在背上,扭頭問博果爾:“十一弟,你還能爬樹嗎?”
博果爾一直呆呆的看他的動作,木然的點點頭。福臨左右張望了一下,拉起博果爾往不遠處一棵最高的樹走去,道:“你先上。”
“哦。”拜經常在禦花園搗亂之賜,爬樹掏鳥窩之類的是博果爾的強項,可現在他卻手腳酸軟,怎麽都爬不上去。
福臨在下面使勁托住他,道:“十一弟,若是你爬不上去,說不定會有狼,說不定會有壞人,我可打不過他們。”
“騙人,太子哥哥最厲害了!”博果爾一下子反應過來,嘟起嘴。
“對,對,可是在爬樹上,我可沒有博果爾厲害。”
這句誇獎起了效果,博果爾立刻信心萬丈,蹭蹭蹭的,很快便爬到了樹頂,坐在一根粗壯的樹枝上氣喘籲籲:“太子哥哥,看,我爬上來了!”
“嗯,好棒。”福臨也努力的手腳并用,爬到了博果爾身邊,将身上的包袱解下交給他,“十一弟,拿好了。”自己卻小心翼翼的朝樹梢的方向爬去,将一些比較細小的枝條折下來,用繩子捆好。博果爾好奇的看着:“太子哥哥,你在幹嘛呢,我們不去找營地嗎,我好冷,還餓了。”
“放心,會有人來找我們的。”福臨用伊寧的大衣把他裹住,又拿肉幹喂他吃,“乖乖的等在這裏,有我陪着你呢。”
“嗯,”博果爾很乖的點了點頭,“額娘也跟我說,讓我跟着太子哥哥的。”
“好,博果爾是聽額娘話的乖孩子。”
“我也聽太子哥哥的話!”博果爾忙不疊的挺起小胸膛。
日頭漸漸的沉了下去,樹林裏的景象慢慢模糊起來。博果爾往福臨身上靠了靠,小聲道:“太子哥哥,我困了。”
“那你就先睡一覺,有我呢。”
博果爾點點頭,只覺得自己的眼皮越來越沉,聲音也越來越小,終于靠在福臨身上睡着了。
到底是小孩子,福臨長長的嘆了口氣,望着天邊出現的幾顆星星發呆。他并不是很擔心野獸,畢竟這裏是為皇帝準備的獵場,基本是不可能出現兇猛的野獸的,他擔心的是人。在他看來,這個世界上最為可怖的是人心。他并不相信巧合,那群狼絕對是人為造成的,伊寧也是——當然,也有可能伊寧是在抄近路,但他不能用自己和博果爾的兩條命來賭這個可能性。殺伊寧是趁其不備猝不及防,但若是面對另一個準備充分的殺手,他和博果爾都可以再去投胎了。
伊寧是他兩輩子親手殺掉的第一個人,沒有緊張是不可能的。福臨知道現在他已經接近脫力,只是靠一口氣撐着。同時他也明白自己不能睡過去,畢竟他身邊還有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
天漸漸的黑了,博果爾依舊睡得很熟,福臨用力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精神了一些,繼續警覺的關注着周圍的動靜。而這個時候的營地早就炸開了鍋。
太子與十一阿哥出去打獵,到現在都音訊全無,甚至他們身邊的侍衛都沒有回來。皇太極異常着急,立刻安排人手在圍場裏進行地毯式的搜尋,多爾衮則是直接跳到馬上,帶着一票人馬親自去尋找。
“十一弟,看,火把!”福臨遠遠的看到幾道蜿蜒的火光,興奮的坐直身子,搖醒了博果爾。
博果爾揉揉眼睛,有些疑惑:“這是有人來救我們了嗎?我們要不要下去?”
“還不着急,”福臨穩住了他,“再等等。”
火把的光越來越近,福臨晃亮了火折子,将手上的樹枝點上。無奈樹枝并不幹燥,只能冒起濃濃的煙。博果爾被嗆得直咳嗽,不過依舊很乖的沒有說什麽,只是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多爾衮一馬當先,聽人傳來消息,說是找到了重傷昏迷的薩克等人以及一堆野狼的屍體,可并不見太子和十一阿哥,馬少了一匹,應該是他們先逃走了。
“那為什麽還沒有到營地?”多爾衮有些急躁——離開皇宮的時候,布木布泰可是特意将福臨托付給他的。
多铎見一向冷靜的哥哥露出這種神态,勸道:“太子福大命大,絕對不會有事的。”
“啊,希望如此。”多爾衮不耐煩的指了指南邊,“這裏有沒有人去?”
“禀睿親王,前方發現一道煙!”一個手下快馬回報,“只是風大,看不清楚。”
“去看看!”多爾衮一提缰繩,沖着那個方向飛馳而去。
“太子哥哥,為什麽他們還沒有來找我們呢?我們要大聲喊嗎?”博果爾緊了緊身上的大衣,“我好冷,嗯,又餓了。”
福臨将他抱得緊一些:“再等等。現在我們喊了他們是聽不見的,白費力氣。”
“嗯。太子哥哥,等我們回去了,我要吃兩大碗飯。”
“好啊,吃多少都行。”
“還要喝湯。不過不要吃太子哥哥的點心,太甜。”
兩人就這麽一搭一句的說着話,博果爾的困意慢慢消除了,忽然間叫了起來:“太子哥哥,我聽到有馬蹄聲,有人過來了!”
真的。紛沓而來的馬蹄聲越來越清晰,福臨豎起手指“噓”了一聲,側耳傾聽着。
沒有多久,便有人發現躺在地上伊寧的屍體,一陣兵荒馬亂之中,福臨只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快去附近找找,太子殿下和十一阿哥不可能走遠!再去找找哪裏有點燃的火堆!”
是多爾衮!他不知有多慶幸這一刻來到這裏的是這個人,當即探出半個身子,放聲大喊起來:“叔父,我們在這裏!”博果爾也配合的扯着小嗓門跟着叫。
多爾衮擡頭,見樹上的兩人已經在慢慢往下滑了,顧不得叫別人,只身縱馬過去,猿臂輕伸,将兩個孩子一起摟到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