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長城是非常堅固的。當時為了對抗蒙古,也為了彌補兵力不足,明朝的皇帝越來越重視長城的修繕,對清軍來說,長城也是一塊極其難啃的硬骨頭。
按多爾衮的話來說,張居正推行的“互市”,有好處也有不好。好處是換來了邊境相當長一段時間的平安,不好的則是讓草原上的人富有起來,反而去攻打明朝。
福臨聽得很是認真。他已經是太子了,多爾衮也不能像以前那樣沒有避諱,每次只是趁着教他騎馬的時候念叨一些。
“沒有多久就該過年了。蒙古,朝鮮,都會派人過來,你是太子,自然會出席這種場面。不過也不要太擔心,你年紀還小,只要表現得體一些便可以了。”
多爾衮一邊控制着馬小跑着,一邊小聲叮囑着福臨。福臨問道:“額娘會和我一起嗎?”
“科爾沁來人的話,你額娘是必去的,其他時候就不會了。”多爾衮以為小孩子害怕了,撫慰道,“你也是個大孩子了,離開額娘又不是不可以。再說,還有我呢。”
“嗯。”福臨點了點頭。由于後世的影響,他對朝鮮這種國家非常沒有好印象,不過現在的朝鮮國王對大清非常謙卑,世子還在這裏做人質,似乎日子過得并不是很好。
多爾衮摸摸他的腦袋,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道:“你額娘最近怎麽樣?”
“她很好,閑着沒事還和蘇茉兒姑姑一起學漢語呢。”福臨有些調皮的眨眨眼,“她還給皇阿瑪做朝靴,我有看到。只是好奇怪,她做了兩雙,兩雙還不一樣大,繡的花紋也不同。”
多爾衮大喜。他的腳比皇太極的大一些,按着這個說法,這兩雙靴子裏有一雙是他的。福臨見他臉上忍不住的笑,趁機提出要求:“叔父,有機會的話,帶我去看看紅夷大炮好不好?”
“你怎麽想要去看這個?”努爾哈赤死于炮傷,紅夷大炮簡直是清軍的惡夢,避之不及。多爾衮也不例外。在與明軍作戰後,他們也明白了大炮的重要性,在錦州鑄炮,只是成品不會這麽快出來。現在在盛京的大炮還是當初從明軍那裏俘獲的。
“就是好奇嘛。”福臨低下頭,吐了吐舌頭。
到底是個孩子,哪怕再聰明也是難脫小孩心性。多爾衮心裏難得柔軟了一下。沒有子嗣一直是困擾他的難題。他納了不少姬妾,可偏偏一點消息都沒有。福臨是玉兒的孩子,不知不覺的,他也将福臨當做自己的孩子來看。只是,福臨夠聰明夠聽話,卻少了幾分孩子的活潑調皮。現在他難得在自己面前露出這種孩子氣的表情,多爾衮很是開心,又有一種微妙的優越感——這孩子跟皇太極在一起的時候,可從來沒有這樣過。
因此,多爾衮很爽快的答應了福臨的要求,又帶着他遛了幾圈後,親自将他送去了永福宮,在蘇茉兒帶着福臨去洗臉換衣服的時候,揣着一雙精致的朝靴,幾乎是飄着出了宮。
自己這種行為,是不是在幫忙給老爹戴綠帽子?福臨在看到布木布泰針線筐裏的花樣子變成了雪後青松時,有些小小的內疚。
說實話,多爾衮對他比皇太極還要好。雖然他被封為太子,可皇太極主要也就是讓他逗個樂,很少将真正的政事講給他聽,在皇太極看來,福臨年紀還小,正是要讀書的時候,至于政事,等大了點再學也不遲。多爾衮便不一樣。他會把軍隊裏的一些小事拿出來講給福臨聽,順便從小入手,教他一些為人處世的道理,或許是有莊妃的面子在裏面,可福臨還是承他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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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加上,皇太極心心念念的,依舊是已經去世了的海蘭珠。他現在年紀漸長,對播撒種子一事也沒有年輕時那麽大的熱情,後宮也不像原來那般去得勤快了,只有關雎宮,還是他幾乎每日都要踏足的地方。
對此,福臨有一種很複雜的感覺。皇太極對海蘭珠的寵愛天下皆知,可他寵着海蘭珠的同時也沒有忘記弄大後宮裏其他女人的肚子。同樣,皇太極對皇後哲哲的尊敬和愛護也是每個人都看得見的,可他也要哲哲去幫他關照他的真愛。
從個人感情來說,福臨當然偏向自己的母親。問題是,莊妃在這個後宮裏一直處于一個比較尴尬的地位,到現在他封了太子後,日子才漸漸舒心起來。若是讓額娘自己選丈夫,她定然是會選青梅竹馬的多爾衮的吧?福臨默默的嘆了一口氣,将那份愧疚感重新塞回肚子裏去。
皇太極的身體已經大不如前了。可能是日子過得太好,又不需要他親自帶兵打仗,他的身體愈加肥胖,又有“風眩”之症,太醫說,要他少吃些葷腥肉食,可他在馬背上長大,讓他不吃肉喝酒還不如要了他的命,根本就不去聽。
一個有高血壓的人還大吃大喝,也不注重運動,還要為了政事操心,為去了的真愛傷心,這樣下去,妥妥的是個猝死的結局啊。福臨坐在禦花園的假山上的亭子裏,托着腮,大大的嘆了口氣。
“太子哥哥,上面有什麽好玩的嗎?”
一個嫩嫩的聲音打斷了福臨的思索,他低頭一看,正是十一阿哥博穆博果爾,身後還圍着一幫嬷嬷宮女太監,正雙手背在身後,擡着臉,小大人一般的看着他。
福臨從假山上下來,笑嘻嘻的捏一把博果爾軟綿綿的臉頰:“小胖子,又長肉了。”
博果爾很是不滿的瞪回去:“我才不胖呢,我以後要做大将軍!”
“好,小十一是大将軍。”福臨很喜歡這個圓滾滾的弟弟,“大将軍怎麽跑到這裏來了?要不要跟我去吃些點心?”
博果爾小腦袋一扭:“我才不要呢。太子哥哥的點心都甜得要命。”
好吧,他心愛的甜食被鄙視了,還是被這個小胖子。福臨摸摸鼻子,笑道:“那麽,我帶你去看侍衛打布庫好不好?”
“不要,我要去看大馬!”博果爾整個小臉都亮了,蹬蹬蹬跑過去拉好了福臨的手,一副“你不要想擺脫我”的神情。
福臨樂了,捏一下他的小鼻頭:“行啊,帶你去看大馬。”
博果爾得意洋洋的往後一瞄,對他的奶娘搖頭晃腦:“你們總是說危險危險的,哪裏都不肯帶爺去,看,自然有太子哥哥帶我!”
福臨又好氣又好笑,在他的腦門上敲了一下:“小小年紀倒是會擺架子自稱爺了,誰教你的。他們也是為了你好,你要是想看大馬了只管來找我就是。”說着,便讓跟着的人分別去麟趾宮和永福宮說一聲,再派人分別去校場和馬場看一看有沒有什麽需要避諱的,見博果爾穿的少,怕他運動之後出汗吹風着涼,又吩咐人去備姜茶和厚披風。
博果爾見他一件件的将事情都理得清清楚楚,有條有理的,眨了眨眼睛,不無羨慕的道:“博果爾什麽時候才能像太子哥哥一樣能幹啊!”
“快了。你比我小兩歲,很快就能追上我了。”福臨很沒有誠意的安慰小正太,帶他到了馬場。
太子殿下和十一皇子一起來馬場,自然是大件事。博果爾看到這許多高大神氣的馬兒,歡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又有些害怕,只是擡頭看着。福臨吩咐道:“将我的坐騎牽過來吧,讓十一阿哥看一看。”
福臨是剛學騎馬的小阿哥,他的坐騎是一匹溫馴的小母馬。養馬人牽了過來,博果爾見它個頭矮小,便有幾分不喜:“我要看大馬兒,不是它。”
福臨笑着拉起他的手:“大馬兒不能摸,這個呢,是可以摸一摸的。”
“真的?”博果爾興奮起來,踮起腳尖,躍躍欲試的伸出小手,旁邊的侍衛連忙教道:“十一阿哥,要輕一些,看着它的眼睛,不要怕。”
“嗯!”博果爾果然輕輕的在馬兒額頭上撫摸了幾下,見馬兒只是溫順的動了動,心裏大定,笑着去拉福臨的手,“太子哥哥,你也來摸摸!”
“好。”福臨往前走了兩步,剛剛伸出手,卻聽馬兒長長的嘶叫一聲,高高的擡起兩只前蹄子,暴躁的掙脫了缰繩,朝着福臨的方向就沖了過來。
事發突然,一時間馬場的人都呆了。福臨見勢不妙,一把将吓傻了的博果爾抱住,就地一滾,躲開了馬蹄的踩踏,此時侍衛們也反應過來,有的将福臨和博果爾團團圍住,有的去追那匹發瘋的馬,馬場頓時一片混亂。
“查,給我查!”
那匹發瘋的馬被侍衛擊斃了,福臨由于要護住博果爾扭傷了腳,身上也有多處擦傷,皇太極大怒,命令追查。這一查便出了問題。福臨的坐騎是有專人看管的,可前幾天那個人不小心摔傷了,便休息了兩日,有一個小太監替他。當查到那個小太監身上的時候,卻發現小太監挂在了房梁上。
如果不是博果爾一時興起要去看馬兒,說不定福臨就會在某次馬術課騎上這匹被動了手腳的馬,後果不堪設想。皇太極越想越後怕:福臨剛剛被立為太子沒有多久,自然是妨礙了其他人的利益,自己的幾個兒子和年紀小的弟弟都有嫌疑。
永福宮內,布木布泰親手捧着兒子扭傷的腳踝,細細的給他上藥。福臨伸手将她皺緊的眉頭撫平,笑道:“額娘,這樣會長皺紋的,就不漂亮了。”
布木布泰嗔道:“自己都傷成這樣了,還有心情看我的皺紋。”
“其實這是一件好事啊,”福臨道,“要不然我有可能摔斷骨頭,或者摔死呢。”
“快別瞎說!”布木布泰打斷他的話,“知不知道是誰做的?”
“無非是我的幾個好哥哥呗,說不定還有其他人的份。”福臨撇了撇嘴。
布木布泰道:“多铎也有嫌疑吧。”福臨猛的擡頭:“應該不會是他的。”布木布泰正色道:“事關你的安危,我總要想得多了些。大阿哥,多铎,濟爾哈朗,阿濟格這些人都有嫌疑。”
“很簡單。我出事以後誰獲利最大就是誰呗。”福臨撇撇嘴,“我還是覺得是大哥做的。如果沒有我,大哥立為太子的可能性大一些。”
“這些年來,豪格立下赫赫戰功,若是皇帝有心讓他繼位,早就該下旨了。可現在只讓他掌管兩藍旗,分明是想用他把兩藍旗給收為己用。”
布木布泰冷哼一聲:“不管是誰,他想害了你的命去,就是我莊妃的敵人。額娘定然會還你一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