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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20)

長,但手染父皇鮮血,你竟連解釋都不屑麽?”那男子再次開口,诘問道。

“長寧,你說,可是他刺殺父皇?”男子手指慕白,蹙眉冷視晏長寧。

晏長寧的眼圈驀然一紅,卻只是咬着唇不語。男子見狀,眉頭皺得更緊,“長寧,二哥知道你的心思,但,你可曾想過父皇對你的疼愛?此事不是你不說話,便能糊弄過去的!”

白穆這才聽出來,這男子便是二皇子晏臨。

照他所說,東昭皇帝出事時殿中只有慕白和晏長寧二人,若不是慕白,那便是晏長寧?身為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公主,為何?

“你們若執意說是我,我也無可辯駁。”一直沉默的慕白突然徐徐開口,随即看向白穆。

白穆眉頭緊皺,不解地望着他,只見他眼神一柔,便朝着她緩步過來。

“相信我,莫擔心。”慕白無聲地對白穆用唇語,一手将白穆的發挽在耳後,随即将一枚手感溫潤的玉牌塞入她手心,微微一笑,眸子裏映入春@色,“我亦相信你,會好好照顧自己。”

說着,便猝然轉身,道:“煩請二殿下譴人送我去天牢。”

白穆只緊緊地握着那塊玉牌,她知道,上面刻有一個“白”字。她曾經從慕白身上偷下,慕白打趣說是與未婚妻子的定情信物,雖然不假,但這玉牌,更大的意義在于是白氏族長的信物。

她再回頭的時候,慕白已經随着禁衛軍在大雪紛飛的夜晚漸行漸遠,一點點被黑暗吞噬。偌大的東昭皇宮似乎只剩下她一人面對剩下那些全然陌生的人和詭谲莫測的局勢。

但她竟不覺得忐忑。

寒風撲面而入,她亦不覺得冷。

只因他那一句相信。

她曾經一遍又一遍地求着那個人相信她,一遍又一遍地對那個人訴說着對他的相信,這是第一次,有人對她說相信。

作者有話要說:乃們這群小妖精……都不給我留言!我只好再加一段,補到預定情節了~表霸王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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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更新應該是周日。

55、真假公主(九)

皇帝突然駕崩,東昭朝廷一片混亂,大抵分為兩派:一派稱長幼有序,大皇子禁閉幽州,理應由二皇子繼承皇位;一派稱立嫡不立長,三皇子乃正宮皇後所出,理所當然的皇位繼承人。

但此前宮中生出叛亂,被疑是三皇子率人所為,甚至有宮人作證,稱皇帝的病實乃中毒,也是三皇子命人暗中所謂。一夜之間,泾渭分明,二皇子顯勝三皇子,繼位支持者衆。随後國葬由二皇子全權主理,再七日,登基大典。

新皇登基,舉國大赦,因此有弑君之罪的慕白,自然要在這七日內處理掉。

白穆一直被扣在宮中,避居偏殿,冷眼旁觀宮內宮外的紛紛擾擾,每日好生吃飯,睡覺,殿內沒有暖爐,她便多半時候窩在被子裏以免生病,殿內也沒有她平日愛看的閑書,她便多了許多時間處理腦子裏的信息。

這日日頭剛過落下,她便召來殿外的小宮娥,“我想見長寧公主。”

小宮娥顯然很為難。

“你去延慶宮說一聲便可,或許她也願意見我呢?”白穆随意道。

小宮娥行過一禮便退下。

晏長寧過來的時候,天已全黑。僻靜的宮殿內只點了一盞小燈,光線暗淡,冬日天冷,殿內既無暖爐,處地又較陰涼,竟比外頭還冷上幾分。

晏長寧剛剛推門進去,便有一股寒氣,夾雜着殺氣,從背後襲來。幾乎是下意識地,她身形速動,擒住後面的人,手上微微用力,匕首落地。

“你……”晏長寧反應過來的時候,正好見白穆涼涼地望着她。

“你是誰?”白穆掙開她的手,冷聲道。

晏長寧眉眼一彎,“還有些本事,竟被你發現了。”

白穆一聲嗤笑:“我倒是不曾想過,白子洲還會出你這樣的叛徒。”

白子洲小小一個島,連“國”都稱不上,卻處處受人敬畏,可怕之處便在于學藝精進的族人,擅毒,會醫,武功高強,還擅仿擅易容,若有心,想要無聲無息地取代一個人幾乎不是難事。

這幾日她一直在想,盡管有三十餘名族人被捉,總歸有人透漏白子洲的所在,才會讓蓮玥輕易找到,那個人是誰?慕白對外人向來漠然,連話都不肯多說半句,為何東昭皇帝遇刺這樣的大事他竟毫不辯駁?晏長寧若真想打聽慕白“未婚妻”的消息,白伶日日随他入宮,何以在一月之後特地找她入宮來問那些問題?她相信慕白不是殺死東昭皇帝的兇手,那便只剩晏長寧,她身為公主,完全沒有動機!

倘若是被捉的三十餘名族人裏有人透露了白子洲的所在,慕白和白伶不會只字不曾提起。倘若晏長寧是白子洲的人,慕白為她掩護,還有幾分可信度。而她召她入宮,可能已經懷疑到她的身份,想找些破綻?

無論如何,剛剛那一番試探,證實了她的猜測,養在深宮的公主,怎麽可能會武?

“沒辦法,誰讓你搶去了本宮愛慕的少主,求愛不成,只有由愛生恨了。”晏長寧随意找了個太師椅坐下,“既然被你發現了,我也不怕承認。我和白芷一道跟了少主十年,你是不是她,我清楚得很。少主最在意族人的性命,我也清楚得很。”

“你是安樂?”白穆略有詫異。

從前慕白身邊還有一名婢女,她曾聽白芷無意間提及,卻并未放在心上。畢竟成年之後出島的成年人不計其數。

“真是安樂的榮幸,這麽多年居然還有人記得我。”晏長寧又漫不經心地把玩手上的戒指。

白穆默默踱步到桌邊,一面倒着茶水,一面淡淡道:“你父母在島上等你多年。”

晏長寧顯然一愣。

白穆繼續道:“你多了名妹妹,喚杏兒,今年四歲,生在杏花開放的季節,長得也如杏花般嬌嫩。”

白穆說着,便微微笑了起來,“自她會說話,每年生辰的願望都是安樂姐姐今年可以回島看看她。”

噼啪——

“閉嘴!”晏長寧突然推翻了手邊的花瓶,低喝道,“若非你,我何至于有家不能歸?何至于出賣家人出賣白子洲?何至于扮作晏長寧困在這皇宮三年之久!”

白穆微微蹙眉。

“若非你,少主何至于始終不肯接受我的愛意?何至于讓我離島說什麽想清楚再回去?”晏長寧眸露寒光,對白穆的恨意盡顯無疑。

白穆捧着茶杯暖手,緩緩道:“你可曾想過白子洲一旦被人發現,接下來會是怎樣的浩劫?慕白倘若就此喪命,你這輩子可還有顏面再回去面對父母族人?慕白始終為你留有餘地,事到如今都不曾提及你的背叛,亦不願抖出你刺殺東昭皇帝的事情,你為何一定将自己逼上絕路?”

“若非如此,少主怎會看我一眼……”

“安樂姑娘!”白穆高聲打斷晏長寧的話,靜靜地望着她,“你的生命裏是否只有‘情愛’二字?為了一個男子忽略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你的族人,鑽在他為何不愛你,他如何才能愛你的死角裏一步步走錯下去?”

晏長寧顯然沒想到白穆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愣住,半晌都說不出一個字。

“我不知你受何人指使冒充晏長寧刺殺皇帝,也不知你為何會聽任他的安排,慕白不拆穿你,我亦不會。今日讓你過來,只是為了證實心中猜測,并不在意你們到底有何計劃。言盡于此,你可以走了。”

慕白雖沒有直接将罪責推在晏長寧身上,但他定不會輕易送死,白穆清楚,設計這一切的晏長寧應該更清楚,那接下來,他們打算怎麽做?

白穆始終覺得,東昭皇帝的死,不過是事情的開端而已。那位二皇子勝出得未免太過容易。這場皇位之争,恐怕遠遠還未結束。

然而,白穆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兩日後,被推出來真正定罪的弑君者,竟是蓮玥。

***

阮及蓮,蓮玥。

白穆始終想不明白,蓮玥在商洛、在東昭,到底扮演的是什麽角色,為何這件事情最後會扯到她頭上去。

宮中傳聞稱她去商洛十年,實則被商洛皇帝收買,返回東昭做了卧底,趁着長寧公主與慕公子在殿外商議病情時刺殺皇上。

這傳聞漏洞百出,蓮玥雖有武藝傍身,卻已經眼盲,如何衆目睽睽之下隐匿在大和宮?既為刺客,行刺成功,為何還留在奕家等着被捕定罪?長寧公主與慕白商議病情,寒冬臘月,為何要跑到殿外去商議?

商洛宮中三年,蓮玥話雖少,待白穆卻并非不上心,乍一聽見這個消息,白穆除了不解,心下還是略有些難過。

她去天牢接慕白出獄那日,天色放晴,瑩白色的雪光刺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白穆就站在天牢門口,幾乎與正要進去的蓮玥迎面撞上。

擦肩而過的瞬間,她卻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你是……”蓮玥消瘦許多,聲音略有沙啞。

白穆忙用白芷的聲音喚道:“蓮夫人。”

蓮玥微微一怔,卻拉着白穆的手不曾放開。

“阮及蓮,該進去了!”一旁的禁衛軍冷喝道。

蓮玥放開手,面上沒有太大的表情變化,徑直入了天牢。

白穆本打算與慕白當日便離開皇宮,但慕白稱還未聯系到白伶,只得等到明日一早再走。

“那日到底發生何事?”

慕白剛剛淨身換衣,發上還有未幹的濕氣,垂眸道:“給那皇帝的藥,每次用過便會昏睡半個時辰。她纏着我問了許久你的問題,我不欲搭理,便避出了外間,哪知再回去,她已經動手,我也救不過來。”

白穆只想着果然不是蓮玥。

“白伶見事有異變,便默默退下,若他們再不放我出去,白伶便會召人劫獄。”慕白繼續道。

白穆颔首,此前發現白伶不見了便已經猜想到。

“為何……會是蓮玥?”白穆低聲道。

“他們不願得罪白子洲,長寧公主的生母又出自三大世家之一的餘家,為何會是蓮玥,便看是誰想拉攏餘家了。”慕白徐徐道。

晏長寧是假,他們知道,那些個皇子們卻未必知道。白穆沒有再問,皇室紛争,若非必要,她不願多想。

然而,傍晚時分,一名宮娥顫顫巍巍地找到了她,跪地道:“白姑娘,蓮……蓮夫人想見您。”

白穆還未問話,那宮娥便繼續道:“蓮夫人明日便要被處以極刑,白姑娘行行好,去見她最後一面吧。”

白穆只問道:“她在獄中,你如何替她傳話?”

宮娥答道:“是……剛剛奕公子出宮前……如此吩咐。”

白穆微微蹙眉,正在猶疑是否要去,擡頭見慕白立在殿門口,該是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微微點了點頭,示意她若想去,也是無礙。

白穆琢磨着,蓮玥突然要見她,莫不是剛剛被她認出來?畢竟她在她身邊服侍了整整兩年。

這是白穆第二次踏足天牢。東昭的天牢與商洛頗為相似,除了布局面積不同,都是一樣昏暗的燈光,一樣渾濁的空氣,還有各式的叫喊呻@吟。

應該是那名叫奕秦的男子、蓮玥如今的夫君打點過,她入天牢并沒人阻攔,還有一名獄卒親自将她帶到了蓮玥的牢房前。

蓮玥被單獨關着,四下安靜,左右無人,與之前那個滿是叫喊呻@吟的天牢仿佛是兩片天地。獄卒離去的腳步剛剛消失,蓮玥便喚道:“娘娘?”

她迷蒙地睜着雙眼,面色略有憔悴,坐在牢房裏抱着雙膝,望向白穆所在的地方。

白穆并沒有馬上回答。蓮玥微微一笑,“肉眼迷人心智,果真不錯。娘娘曾經站在我面前,我沒認出來,卻是要眼盲了才察覺到熟悉的氣息。”

蓮玥向來心細,白穆當初的确擔心過會被她發現。

“娘娘,看在奴婢盡心服侍您兩年的份上,可願在奴婢死前與奴婢多說幾句話?”蓮玥聲調仍舊淺淡,與當年在商洛皇宮如出一轍。

白穆緩緩蹲□子,忍不住問道:“為什麽?”

蓮玥淡淡一笑,“真的是娘娘。”

白穆沉默。

“娘娘既是跟着白子洲的人來,想必已經查過奴婢的身份了吧。”蓮玥自嘲笑道,“奴婢不叫蓮玥,叫阮及蓮,乃是二十年前東昭阮家罪臣之女,僥幸撿得一命,便去商洛做了細作。”

“他們說你立功而歸?”

“三年前延河水患,東昭有使臣前去與商洛共同商讨治理延河一事,娘娘可還記得?那夜宮中大亂,我們便趁機闖了皇祠,盜得商洛國寶。”

“那你為何……”

“當年是二殿下救了我。”蓮玥并未聽白穆的問話,自顧自地冷靜道,“他将我養大,送我去商洛,稱只要有将功贖罪的機會,就會接我回來,娶我。”

白穆心頭微微一顫,看來冷心冷情的蓮玥,心思細膩,有智有謀,她以為她無論去商洛,或是回東昭,都是步步為營。

“我在商洛十年,從不引人側目。只是看到娘娘時忍不住多說幾句話,仿佛在娘娘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兩相沉默,許久,蓮玥才繼續道:“我回來之後,二殿下處處被三殿下壓制,需得拉攏奕家,我便嫁給了奕秦。”

“他現在還需要拉攏餘家,所以你便替晏長寧頂罪?”白穆冷笑。

“是。”蓮玥的聲音沒有半點起伏,“他雖暫時贏了三皇子,卻根基不穩。我本就身中春殇,一直以來雖然在嘗試解毒,壓制毒性,我自己卻清楚得很,茍延殘喘罷了。”

“我曾經以為你是為了活下去不擇手段的性子。”白穆道。

“不錯,曾經是。只有活着,才能等到他來接我。”蓮玥道。

白穆望着她憔悴的臉龐,空洞的眼神,執擰的表情,突然間無言以對。

“既然這是你自己的選擇,我無權幹涉。”半晌,白穆才再次開口,“很抱歉讓你眼盲,但是為了我想保護的東西,也只能抱歉了。”

原來人一旦有了想要保護的東西,就會變得尖銳,變得不再那麽純粹。

從前她生活的環境太過簡單,阿爹阿娘将她保護得太過徹底,她的眼中只有黑、或白,非黑即白,非錯即對,執着而執拗地堅持自己想要堅持的東西。

如今卻漸漸發現,世間事大抵都徘徊在一段灰色地段裏。

“奴婢只是回不了頭了。”許是察覺到白穆欲走,蓮玥面上的表情突然有了幾分波動,眼底似乎都含了淚光,“奴婢堅持了十幾年,倘若此時回頭,奴婢的一生都将是個笑話。娘娘,你明白麽?”

無論對人對事,付出太多,便無法輕易放手,到最後,連自己都分不清那放不開的手,是因為不願辜負自己曾經的付出,還是因為用情太深。

白穆從未見過蓮玥哭,如今卻看到晶瑩的淚水一串串地從她空茫的眼中安靜地溢出,突然間不忍看下去,瞥開了雙眼。

“娘娘,奴婢今日想見你,其實是有一件事對你說。”蓮玥的聲音仍舊冷靜,“三年前奴婢從商洛回到東昭,幾番打聽才知道後來你和阿碧的事情。”

白穆側目望着她。

“當年奴婢不明宮中局勢,為求自保,瞞了一件事。”蓮玥靜靜道,“洛采桑曾經差人來朱雀宮打聽,儀和宮大火、柳轼失勢那晚,朱雀宮可曾有人送一幅畫卷到勤政殿。”

“奴婢不知洛采桑為何會有此一問,只是實話實說,稱娘娘從不作畫,朱雀宮中亦無人擅畫。奴婢當時正為太後辦事,并未送過。”

白穆眸光微沉,她的确不喜作畫,閑來看書寫字較多,也從未畫過什麽畫送到勤政殿。至于洛采桑為何會這樣去朱雀宮打聽,她一時也想不明白。

“此後不久,便生出華貴妃的宮女采兒一案。奴婢也是後來才知道,那采兒竟是娘娘的生母……”蓮玥的雙眸暗沉無光,看着白穆所在的方向,沉靜道,“想來這兩件事或許有什麽關聯。今日奴婢察覺到你或許便是娘娘,才求奕秦讓你過來見我一面,講明此事。”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這章,好多PS……

1.可能大家看過太久,有些姑娘忘記了,也有些姑娘念念不忘,那幅畫卷……在“真假父子”那一大章。

2.東昭使臣啊,治理延河神馬的在“真假皇子”那一大章。

3.蓮玥這裏所說的盜走國寶,就是《傾國》裏曾經提到的商洛被盜走的“五色”之一,那時候商闕回東昭去搶來着,估計看過的姑娘們也忘得差不多了,嘿嘿。因為對劇情影響不大,所以我在文裏就不詳細介紹了,免得占大家的腦內存……後面番外會再說。

然後,感謝“念不停換馬甲念”姑娘的長評~~~昨天本來想提前更新來着,結果JJ抽了……加更神馬的我先欠着吧,最近實在是有些忙,有心無力,T T

56、真假妃嫁(一) ...

白伶該是得了慕白已被放出的消息,當夜便出現在宮中,不過只是簡單說了幾句已經打點好離開東昭的話便匆忙離去。

白穆也是才知道因着東昭離白子洲最近,威脅最大,東昭皇宮中有白子洲大大小小的眼線,白伶年紀雖小,一身武功不可小觑,因此進出皇宮算不上難如登天。

第二日一早,二皇子晏臨親自來送行,幾番挽留讓慕白三日後的登基大典之後再離去,被慕白淡然婉拒。

新皇一日未登基,變數便無可捉摸。

白穆随着慕白出宮,回到泊城時已經是正午時分。她遠遠瞧見白伶在船上朝他們招手,突然想到還在宮中的那個人,問道:“晏長寧……如何了?”

慕白正掀開車窗,聞言手上微微一頓,回首溫聲道:“她不願回白子洲,我便讓她服了忘憂。”

忘憂作何用處,白穆自然知道。她既還是想不通,慕白又不會取族人性命,給她服下忘憂忘記前塵便再好不過了。

慕白說着,已經下了馬車,伸出一只手,示意扶白穆下車。

陽光正好,透過那修長的五指,通體如玉。

白穆正躬身掀簾,見到眼前那只手,略略一怔,擡眼便見到慕白正望着她,眉眼微彎,眼底融融的笑意純淨得如同初降的冬雪。

“我們回家了。”他笑着道。

回家。

這真是個溫暖的詞,是件溫暖的事。

白穆想起一月前他特地帶她出城說的那番話,那時她并沒有回答,只是問了他一句:“穆家含冤被滅九族,你可曾想過報仇?”

他沉默,沒有回答。

如今這朗朗乾坤下,他朝她伸手,說“回家”。

是不是只要她伸出手,她便可抛卻過往,他亦可忘卻家恨,一起“回家”?

時光仿佛定格在這一瞬。

陽光明媚,雪光迤逦,她躬身掀簾,眸中倒影着漫天的雪白,怔愣地望着眼前人,他朝她伸手,五指淨長,笑容和煦。

卻也只是這一瞬而已。

下一瞬,慕白的笑容便凝固在眼底,倏然拉住白穆掀簾的那只手,白穆險些站不穩,卻見他已經凝神替她拿脈。

白穆一眼看去,見自己的手腕上不知何時多出一圈殷紅的指印,而慕白的臉色也漸漸蒼白。

“怎麽了?”白穆暗覺不妙。

慕白反握住她的手,跨步上車,對車夫沉聲道:“回都城。”

接着扶白穆在馬車內坐下,問道:“這幾日誰碰過你的手?”

白穆微微一怔,細細想來,并沒什麽人近過她的身,只除了……蓮玥。

“昨日去天牢等你出來時,門口碰到蓮玥,她許是認出我來,突然拉住我的手……”白穆細細回想,當時她拉的的确正是自己的右手,但今早出宮時她手上還沒有這樣的紅印。

“她給你下毒了。”慕白沉聲道。

“什麽毒?”

“一夜紅曲。”

白穆微微一驚,這毒她曾在書上見過,七七四十九種不同毒物合練七七四十九日才得,中毒後一夜見紅,一夜取人性命,因着制毒過程複雜,若非解毒高手,且知道那四十九中毒物具體是什麽,一日間根本不可能配出解藥。

難怪昨日那麽巧,正好慕白出獄她便進去,還特地拉她的手……恐怕不是察覺到她熟悉的氣息,而是握住她的手下過毒之後才認出她的吧!

“少主!你們去哪裏?”

馬車疾行,耳後是馬蹄聲和白伶着急的叫喚聲。

“進宮!”慕白一面答着,一面拿出一些藥丸給白穆服下,想想許是覺得不妥,點了白穆手臂上的幾個穴,由上至下運功,白穆便見着自己腕間的印子愈發殷紅。

盡管快馬加鞭,再趕回都城,也用了一個半時辰,冬日日落早,天空已經映射出一片緋紅色。白穆心中忐忑,慕白亦是若有所思,二人一路無言。

“少主!城內好像有事,城門緊閉,只準入不準出。”白伶在外急道,“是否還要入城?”

“進去。”慕白不加猶疑道。

早上出來時東昭都城正是早市,一派繁盛,現在卻是萬人空巷,莫明地透着一股劍拔弩張的味道。白穆隔幾米便見到一對禁衛軍,不知在搜查什麽。沒多久,他們的馬車也被攔下來。

“長寧公主失蹤,過往馬車行人需得嚴加查看,還請……”

車外人話還未完,慕白已經掀開車簾。

那人擡頭一見,忙拱手道:“原是慕公子!卑職失禮!二殿下在宮中久候公子,公子請!”

那人說着,身後的一隊人馬已經讓開道路,慕白沒有多語,放下車簾便坐回車內,握住白穆的手道:“莫怕,晏臨想要我助他才給你下毒,入宮便好。”

白穆颔首。

應該是慕白剛剛給她吃過那些藥又運過功的原因,她體內的毒現在還未發作。照常理,一夜紅曲在顯紅後半個時辰便會開始毒發,全身被毒素侵蝕,由內而外的腐朽,痛甚淩遲。

馬車在皇宮門口被攔了下來,早有人在宮門口候着,慕白不由分說地抱着白穆下了馬車,只輕聲道:“若有不适便與我說。”

宮內氣氛比之宮外更加緊張,宮人往來步履匆忙而謹慎,諾大的皇宮靜谧無聲。白穆第一次這樣窩在慕白懷裏,他身上有淡淡的書卷氣,尤其好聞,暖意透過胸膛傳遍全身,舒緩着她的緊張。

然而,體內一陣陣地疼痛還是隐隐翻騰起來,起初如針紮,後來如刀割,白穆緊緊握着雙拳,不讓自己呻-吟出聲,但額頭泛起的冷汗和漸漸僵直的身體還是讓慕白察覺到。

他微微皺眉,替白穆擦去汗漬,再擡首,面上已泛出森冷的寒意。

白穆的眼前開始有些模糊,瞧不清他們在哪個宮殿門口停下,只知自己一直被慕白抱着,随之耳邊傳來那位二皇子帶着笑意的聲音:“慕公子果真有情有義,惜族人性命甚比己命。”

慕白沒有答話。

白穆已經抑制不住地開始渾身發抖,慕白摟着她坐下,“解藥。”

晏臨笑得志在必得:“只要慕公子允諾助我登上大寶,解藥自然雙手奉上。”

慕白聲色不變,細細地繼續替白穆擦汗,徐徐道:“二殿下應該清楚,白子洲有成千上萬種法子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慕白音落,白伶已然出劍,直襲晏臨。

晏臨神色一變,大退兩步,立刻有守衛上前與白伶撕鬥。但白伶身姿矯健,招式詭谲莫測,那幾人聯手都顯然不是他的對手,馬上有禁衛軍沖入殿中,晏臨厲聲喝道:“慕白!你竟敢在我東昭皇宮內動手!”

慕白不曾看他一眼,再往白穆嘴裏塞了幾顆藥,一面在她背後運功,一面拭去她不斷湧出的冷汗,聲色仍舊淡然,道:“二殿下也應該明白,慕白最惡受人要挾。”

白伶的身手顯然出乎晏臨意料,不過百招下來,已經重傷他身邊五名侍衛,就要殺到他身邊,忙大喊道:“解藥在我寝宮中!”

白伶動作微頓,回頭看慕白指使。

“望二殿下所說屬實。”慕白朝白伶點了點頭,白伶收劍,回到他身側。

慕白抱起白穆出門,白伶緊随其後,晏臨剛剛松口氣,卻見白伶突然轉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他襲來,眨眼間已被扣住要門,長劍就在喉間。

“你們……”晏臨咬牙。

“還請二殿下親自随我們走一趟!”白伶沉聲道。

一衆禁衛軍見晏臨被劫,全都舉劍圍過來,卻不敢上前。

晏臨只聽聞過白子洲的厲害,卻不曾親自領教過,盤算着在他東昭地盤,還是在高手如雲的皇宮,只要算準慕白的弱點,給他身邊的婢女下毒,他還能不聽他差使?哪想得到只是慕白身邊的一個随從武功便高到令人嘆為觀止。

武功高便罷了,心思也不容小觑。

一衆人等随着慕白的步子移動身形,各個都盯着白伶手裏的長劍。

“二殿下!四殿下手持血書,稱是阮及蓮手書,自述乃奉二殿下之命刺殺皇上!此時正帶兵攻打東直門!”不遠處有人急報,許是未看清晏臨被人挾持。

晏臨大驚失色。

烈焰乍然點亮夜空,馬蹄聲、吶喊聲破宮而入,禁衛軍一片慌亂,卻不知該去迎敵還是先救下晏臨。

在慕白懷裏的白穆突然“哇”地一聲,嘔出一口血來。

“少主,你們先出宮,我帶人去找解藥!”白伶忙道。

皇宮大亂下,若不及早撤走,帶着白穆恐怕更難抽身。

慕白微微颔首,便已翻身離去。白伶手上的劍未放開,兩指放在嘴邊,吹響破空長鳴,沉沉夜幕下,立刻有不同的人影從四面竄出,往聲源處彙合。

白穆雖是疼痛蝕骨,意識卻還算清明,眼見着慕白帶她離宮,所經之處戰禍連綿,撕鬥不斷。

“報!急報!商洛軍攻破郡城,一夜連取五城!”

“報!急報!商洛軍攻破郡城,一夜連取五城!”

“報!急報!商洛軍攻破郡城,一夜連取五城!”

不知哪裏來的急報聲聲入耳,卻無人應答,很快融入戰亂聲中,再無聲響。

陣陣疼痛再次襲來,白穆無瑕多想,只被慕白護在大氅下,眼看着刺眼的火光和混亂的兵刃交接越來越遠,周圍的殺氣卻愈發凜冽。意識迷離中,她感覺到他們出了宮,甚至到了荒無人煙的郊外,殺氣卻仍舊不減,甚至屢次急急逼來。

她逼迫自己再睜眼,回首望去,二人身後竟不知何時跟了大批黑衣人,有持刀者,執劍者,還有拿弓者,對準二人便開始放箭。

慕白護着白穆的同時要躲開箭矢,速度放緩,便有一批人包抄而上。黑衣人顯然功力不弱,且配合極好,看準了慕白的弱點便是懷裏的白穆,招招對着白穆來,慕白只餘一只手對抗他們數十人,很快露出下風,帶着白穆只守不攻。

白穆鼻尖的血腥味越來越濃,想是慕白受了傷,心下着急,毒發的疼痛卻讓她連呻-吟的力氣都沒有。

也不知過了多久,周遭的空氣越來越冷,兵刃之聲仍舊不時傳來,那批人窮追不舍。許是天上開始飄雪,白穆眼前一片花白,刺骨的冷竟暫時麻痹了體內的疼痛,劇烈的颠簸也驟然停下,凜冽的殺氣卻絲毫未減。

形勢直轉急下。

誰都沒料到,這種時候居然還有人有精力來追殺白子洲的人。

白穆發現他們已經上了一處山頭,四面盡是瑩白的雪,天際雪花鵝毛般落下,慕白身上的血浸透衣裳,緊繃地沾在她臉上。二三十名黑衣人執劍将他們包圍,各個眼神陰鸷,仿佛盯着食物的禿鷹,下一刻便會洶湧襲來将他們分食。

是誰?

到底是誰?

若是哪位皇子要刺殺東昭皇帝,為何要找安樂扮作晏長寧三年之久才動手?她到底是受誰指使?晏彥剛滿十二,空有皇子之名,無權無勢,卻知悉上次宮亂欲帶她入宮,帶她入宮做什麽?今日帶兵攻打皇城,哪裏來的錢勢?皇宮大亂,皇子們正熱火朝天地争着那把龍椅,誰有心思有人力這個時候來追殺他們?

“報!急報!商洛軍攻破郡城,一夜連取五城!”

離宮前的那聲急報突然響在耳邊,同時映入眼簾的,是那日初到東昭時,船上遙遙一望的那個人。

是他。

一定是他。

引起東昭內亂,坐享晏臨晏宇相争的漁翁之利,明面扶持最為寡勢的晏彥,實則趁亂發兵,拉攏白子洲不成,便誅之而後快!

三年已過,皇權已穩,商洛朝廷必定已在他鼓掌之間。如今的他,有這樣的能力,亦有這樣的手腕引得東昭大亂!

幾乎是在想到這點的同時,白穆蓄力一聲大斥:“本宮在此!誰敢胡來!”

用的是柳湄的聲音。

那些黑衣人大驚失色,略一分神,慕白便趁機縱身一躍,抱着白穆滾下山頭。

作者有話要說:

在我打算去碎覺的最後關頭,JJ恢複正常了貌似……下次更新在周四。

好了,碎覺去,姑娘們看文愉快,╭(╯3╰)╮

57、真假妃嫁(二) ...

白穆再次恢複意識的時候,是被疼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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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強行處,是這次男主們的性格設定所致,我寫文對于男女主是不是處完全看他們各自的性格與經歷,我前面也有寫男女都非處的,也寫過男非女處的,一切設定都為劇情服務,不上升到現實層面的道德三觀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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