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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13)

摘星閣一敘,便是說的慕白一事。”柳行雲雖自稱“微臣”,說起話來卻并沒有過分的恭謹,只像是朋友間普通的談話,道,“她給微臣一塊玉牌,稱慕白來商洛是為了找尋未婚妻子。微臣轉訴給慕白時,他竟未反駁,且收下了玉牌。”

“玉牌?”商少君嘴角的笑意更濃。

柳行雲答道:“是。一塊鴛鴦玉。慕白拿到之後便與微臣說,他的确是在找一名女子,左肩後有三顆黑痣列成三角。”

商少君手上動作頓了頓,雙眼微眯,随即嗤笑道:“莫非要朕替他扒了天下女子的衣裳給他看?”

“或許這也是他久尋無果的原因。”

“罷了,也不用再尋他。”商少君收回手中的棋子,擡眸,似笑非笑地睨着柳行雲,道,“朕倒是對湄兒的事更感興趣。”

柳行雲眉目一肅,迅速起身,下榻跪在商少君面前,拱手沉聲道:“微臣以性命向皇上擔保,湄兒一事微臣毫不知情。此前微臣亦以為湄兒早已死于非命……”

商少君轉眸一笑,“愛卿無需如此緊張,湄兒還在世,朕高興都來不及。朕只是好奇,自古官商勾結,她一介女流,只身一人,若無人旁助,如何能将生意由東做到西,由南做到了北?”

“微臣委實不知!”柳行雲磕頭道,“微臣亦問過湄兒,她只笑而不語。湄兒的性子皇上也了解,她不願說,誰也強迫不得。”

“愛卿起來罷,朕只是随口問問,并非問罪,改日朕再親自問她便是。”商少君漫不經心道。

柳行雲卻并未起身,只俯身道:“微臣從前與皇上所講,句句屬實,絕無二心,有意欺瞞!”

商少君笑着,墨色的眸子沉得密不透光,望着跪地的柳行雲,良久,才緩緩道:“愛卿還是先起身,與朕商量商量湄兒入宮一事。”

柳行雲略有意外地擡頭,站起身,卻不再回到棋案邊,只下立一旁。

“朕與湄兒自幼定親,若能依大婚之禮直接迎她入宮為後自然是最好。”商少君微微蹙眉,“但一來她消失兩年餘,衆人皆以為她已身死,突然以商女采桑的身份出現,恐怕會惹來不少非議;二來柳轼之女,如今亦是罪臣之女,以‘柳湄’之名入宮,恐有後患。”

柳行雲拱手俯身道:“皇上如此為舍妹費心,微臣感激不盡。”

“朕的未婚妻子,倒無需你來感激不盡。”商少君揚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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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行雲身子一頓,讪讪地看了商少君一眼,道:“依皇上的意思,此事該如何才好?”

商少君想了想,悠悠道:“商女身份畢竟卑賤,不若效仿賢妃,另投門戶。”

“皇上的意思是……”

“舉目商洛,除了柳家,最得勢的自然是洛家。淑妃不再,洛翎對湄兒,恐怕求之不得。此事朕還不曾與湄兒商議,你回去問問她的看法,若她亦覺得穩妥,朕便與洛翎知會一聲,盡早将此事辦下,八月選秀時她便可依祖制入宮。”

柳行雲再次跪地道:“皇上厚愛,微臣代舍妹謝主隆恩!”

商少君笑睨着他,“算了罷,朕的心思你還不知?”

柳行雲面帶笑意地起身,與商少君下完那一局棋便退下。商少君自行收拾棋盤,一半的側臉掩在燭光暗處,看不清神色。

一時間勤政殿只有棋子的劈啪之聲,如同一聲又一聲的匆忙腳步,催人前行。

“陵安。”商少君突然喚道,“讓他們盯着柳行雲,盯緊些。”

陵安略有詫異地擡頭看了商少君一眼,又馬上垂首。

商少君微微一笑,“自古成大事者,心思缜密,心機深沉,進退有度能屈能伸,他可是占了個全。朕并非不信他,只是不得不防啊……”

不出幾日,宮中便傳出消息,洛翎原來有個女兒自幼游落在外,如今千辛萬苦尋回,竟就是民間聲名極旺的桑姑娘——洛采桑。

而宮中傳出消息的當日,朱雀宮收到一幅畫。

碧朱看了許久也沒看明白,為何畫上的阿穆栩栩如生,莫明其妙地懸空坐着,捧書細看的姿勢,手上卻沒有書。

畫旁有一行字跡極為熟悉的題字——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作者有話要說:

有姑娘一直在問這是不是“渣男賤女”文,讓我表明立場。其實吧,渣男我就不說了,寫文這麽久,我自認還沒寫過為了愛情什麽都可以原諒什麽都不在乎只求留在某人身邊的“賤女”……當然這篇也不會是。

愛乃們,╭(╯3╰)╮

35、真假皇子(一) ...

春去夏至,去年冬日大雪後天氣一直寒涼,今年的夏日格外涼爽。

洛采桑的出現表面看來,只是百姓在飯後多了新的談資,紛紛議論洛翎在外的風流事。朝廷和後宮,卻是暗潮洶湧。

柳湄名盛,認識她的人不在少數,她也并未有意隐瞞她曾經的身份。關于她“死去”兩年後突然回來的個中緣由自然不少人猜測,但更多人在意的是,她突然變成洛翎失散多年的女兒,是否意味着柳洛兩家的聯手?當今聖上對柳湄的情意天下皆知,給了她一個如此金貴的身份,是否下一步就會直接迎她入宮為後?

這日,近來風頭正盛的“洛采桑”特地入宮,拜見了太後以及唯一的正妃賢妃。

碧朱一聽到她去了太後宮裏便開始坐立不安,硬是稱病,讓綠翠去迎着。最後在榻上翻來覆去,想想稍後的場景,又爬起來悄悄把朱雀宮裏柳湄最愛的那些東西全都收了起來,再想想還是她對柳湄的性子比較了解,幹脆直接站在了白穆身邊。

柳湄來的時候陽光正好,一米朝陽落在臉上,只讓人覺得光彩照人,不敢直視。朱雀宮的宮人不多,平日都跟着碧朱随意慣了,乍一見到柳湄,都有些愣住,一時不知該不該行禮,或者說該行什麽禮。

蓮玥不愧是宮中老人,極為從容地微微俯身,道:“見過洛姑娘,娘娘等您許久了。”

說着便引柳湄進去。

“采桑見過賢妃娘娘,娘娘千歲。”柳湄倒沒什麽架子,一入了宮便依規矩行了一禮。

“洛姑娘有禮,随意坐坐吧。”白穆微笑答道。

碧朱早就想好了應對的法子,心裏還是噗通直跳,垂着腦袋微微屈身,對柳湄行了個常見的問安禮便轉身給兩人倒茶。

“阿碧長高了。”柳湄望着碧朱柔聲笑道。

碧朱正在倒茶的手微微一抖,多年的習慣,差點直接給柳湄跪下了,但想到如今白穆的身份,她的身份,生生忍了下來,垂首道:“姑娘離開時阿碧正十五,今年十七,也就往上竄了一點。”

碧朱沒再喚她“小姐”,柳湄也沒怪罪的意思,只是笑道:“你也長大了,懂規矩多了。”

碧朱正思酌要怎麽回答,白穆已經開了聲,“阿碧平日也不這樣,今日許是見了洛姑娘才有些拘謹。”

緊接着吩咐道:“阿碧去小廚房看看,今日午膳的食材可都準備好了。”

碧朱的心一直砰砰直跳,聞言如蒙大赦,領命後對着柳湄屈了屈膝便退下。

柳湄繼而道:“阿碧向來淘氣,恐怕給娘娘添了不少麻煩吧?”

白穆笑道:“本宮倒是極喜歡她簡單爽朗的性子。”

柳湄淡淡一笑,看了一眼內殿,見許多應該放着東西的地方空出來,眼底閃過一絲了然,道:“娘娘也過于樸素了,這殿裏布置地這樣簡單。”

“許是阿碧見你要過來,便收了些東西省得你我尴尬。”白穆直截了當地答道。

柳湄微微詫異,“娘娘好肚量,竟容得阿碧私自胡來。”

柳湄話意不在阿碧,而是白穆大方承認她二人之間的“尴尬”。

白穆笑道:“人貴有自知之明。本宮殿外的梅花,想必也是洛姑娘最愛的吧。”

柳湄低眉淺笑,“娘娘如此說來,倒讓采桑汗顏了。”

“洛姑娘大不必如此,本宮日後還需姑娘多多照拂呢。”

白穆笑得坦然,柳湄起身行禮道:“娘娘言重,采桑不敢當。”

白穆微微一愣,只道不愧都是柳轼教導出來的,和柳行雲一個模樣,不會得意忘形,能屈能伸。

兩人又随意閑扯了幾句,柳湄便告退。

碧朱其實一直在門外偷聽着,柳湄一走,便急急進來,道:“阿穆,你可別被小姐這溫柔樣子騙着了,她待上治下都極有手腕,剛剛你那樣說,可不是第一招就輸了?”

碧朱看來,柳湄此行,恐怕有些看白穆狼狽模樣的意思在裏頭,她剛剛那樣說,可不就是承認她的寵愛全是因着柳湄?

白穆飲了一口手中的茶水,安撫地對着碧朱笑道:“這本就是人人皆知的事情,何必自欺欺人,藏着掖着反倒顯得小氣。”

碧朱撅着嘴,不再反駁。

白穆拉着她的手道:“陪我去趟芙蓉宮吧。”

芙蓉宮自洛秋顏身死後幾乎廢棄,原本的宮人都被分散到其他各院,許多人覺得那裏晦氣,不再靠近。白穆老挂念秋日那一院子灼灼盛開的芙蓉花,擔心無人看管怕是枯死了,隔幾日便會過去打理打理。

碧朱對洛秋顏的讨厭從未改觀過,雖是不太贊成她老去芙蓉宮,但思及皇上最近時常無瑕陪她,她去打理芙蓉花總比閑來胡思亂想的好,也就不加阻攔。

兩人從前過去多是在傍晚,這次差不多是正午,午膳的時間。

“阿穆,你來這裏……”

碧朱話還未說完,身邊的白穆突然大步向前。碧朱一愣,眼前閃過一道黑影。

“你先回去。”碧朱還未反應過來,耳邊就只剩下白穆這句話。

白穆一眼望見站在芙蓉花前的人影,便下意識地追了過去,只是那人跑得太快,她在宮道裏左彎右繞,也未再看見他的蹤影。

她一直對洛秋顏嘴裏的那個男子好奇不已,想來能狠心到那個程度,也算是異數,這個時候還去芙蓉宮的,恐怕也就是他了吧?

白穆繞了幾條路,仍是未找到他,正打算放棄,瓊樓一腳,見兩人的身影正好折道而來。

她心下一酸,便側身避在一旁。

是商少君和柳湄。

正午陽光下,兩人并肩而立。商少君身材高大,而柳湄纖細修長,在他身邊随意地挽着他的手臂,極有默契地款款前行。

白穆一直望着,默默看着一對璧人的背影漸漸遠去,眼看就要消失在眼前,竟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她跟得小心翼翼,離他們很遠,聽不見他們的談話。商少君不知說了什麽,柳湄突然笑彎了腰,嗔怪地瞪了商少君一眼,捏着粉拳給了他一拳頭,商少君一手握住,放到嘴邊輕輕一吻。

白穆一直跟着,忘記自己走過哪些路,忘記自己要幹什麽,也忘記自己跟了多久,只是看着那對般配的人,那長許久都不曾見到的臉,連跟着他們踏入一間宮殿都未自覺。

待她漸漸找回意識時,發現自己不知在哪宮的前院,滞愣地側身站在陰暗處,天色已近黃昏,暖黃的夕陽灑落在衰敗的破落宮殿裏,說不出的蕭索凄涼。裏殿的房門“嘎吱”一聲打開,商少君與柳湄再次并肩出現,踱步遠去。

這次白穆沒有再跟上,揉了揉酸澀的雙眼,本想休息一下再離開,竟聽到外面的落鎖聲。

她疾行了幾步,又想到此時叫喊只會讓那兩人發現她跟着他們,便頓住了腳步。整院的雜草叢生,枯木破敗,白穆立在其中,突然不知何去何從。

砰——

瓷器碎裂的聲音。

白穆一驚,是從剛剛那房裏傳出的。

她微微蹙眉,輕輕挪步過去,推開房門。

屋內不算簡陋,卻略有淩亂,地上有灑下的水漬和四散的瓷片,白穆看去,一雙清透的眸子正好對上她的眼。

白穆愣在原地足足有半盞茶的時間,才移步過去。

“你是誰?”

他搖頭。

“你為何會在這裏?”

他搖頭。

“你知道剛剛來看你的人是誰?”

他搖頭。

作者有話要說:

奔新章了~~~今天坐地鐵,又坐過站了,T T 乃們霸王我試試看!!!

36、真假皇子(二) ...

商少宮。

這是白穆回過神後的第一反應。

他的模樣身形都有商少君的影子,但是顯然比他年輕,眉宇間也沒有那股帝王專有的冷肅之氣。只是渾身上下是身為皇子不該有的邋遢,眼神時而清透,時而迷茫,就像……

就像她剛剛撿到阿不的時候。

“商……少宮?”白穆輕聲開口。

那男子一愣,似乎聽明白了白穆在說什麽,對着她咧嘴笑了。

“你是商少宮?”白穆又問道。

他“嘿嘿”笑着,點了點頭,蹲□子開始玩地上的瓷片。白穆一把握住他的手,拍掉那瓷片。他皺了皺眉頭,莫明其妙地瞪着白穆。

“危險。”白穆輕聲道。

他似乎又聽明白了,不再瞪着白穆,憨厚地笑了笑,拉着白穆的手往後院去。

後院的花叢裏有只竹草制的球,他取出來踢了踢,興奮地扔給白穆。白穆接過球,默默地窘了一窘。

看來這回是碰上真傻子了。

或者說不是傻子,大概智力是三四歲的孩子,所以有些話他還是聽得明白。

但是……好像不會說話?或者是失了聲?

“你會說話麽?”白穆拿着球,問道。

他搖頭。

“你不會說話?”白穆又問。

他還是搖頭。

“你喜歡這個麽?”白穆指着球。

他仍是搖頭。

白穆放棄。

但商少宮并不放過她,一直纏着她陪他玩球。前門落了鎖,後門也被封死,白穆出不去,耐不過他的糾纏,只好陪着他玩,一會兒掀着踢一踢,一會兒拿腦袋頂一頂,踢得好或是頂得好了,商少宮便極為興奮地在一旁鼓掌。

這游戲雖然幼稚,卻還挺費力,玩了不過半個時辰,白穆已經是滿身大汗。但人與人之間的情緒是可以互相感染的,看着商少宮孩子般地展顏,白穆也不由得跟着笑起來。

白穆一邊陪他玩着,一面也思酌着。

這地方雖然簡陋,略有淩亂,卻不到髒亂不堪的程度。商少宮要吃要喝,身上略有邋遢卻也還幹淨,應該每天會有人過來。她從前聽到的關于商少宮的消息雖然少,可從未有人說過他……是現在這幅模樣。

這是出過什麽意外?還是被人用過藥?

商少宮恐怕被關在這裏的日子太久,難得有個人願意與他一道玩這種游戲,興奮到子時才抱着球靠在廊柱上睡着了。白穆将他推醒,指了指房間,他便睡眼惺忪地抱着球自己上床睡了。

夜涼星稀。

白穆坐在殿前的階梯上,身上的汗漬一點點被夜風風幹,深夜寂靜的皇宮裏,只聽到盛夏特有的聲聲蟲鳴。

她以為她要在這裏坐一整晚,等明日來收拾這間宮院的人來開門才能尋到機會溜出去,但她坐了沒多久,便有一人出現在她面前。

面色比月光還涼。

“裴總領。”白穆低笑道。

裴瑜拱手行禮,“卑職送娘娘回去。”

白穆施施然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歪着腦袋看住裴瑜,笑道:“居然真的是你。”

裴瑜眉目微動,卻仍舊拱手垂眼,并未答話。

“今日在芙蓉宮的人,是你可對?”白穆問道。

裴瑜不答。

“或者說,在洛秋顏十歲那年将落水的她救起的人是你,對不對?”白穆繼續問。

裴瑜顯然沒有回答的打算,冰冷的臉不惱不怒,仿佛什麽都不曾聽見。

白穆見他這樣的反應,嗤笑出聲。

不反駁便是默認。

她曾經好奇過洛秋顏嘴裏的那個男子,可以與她有十年的往來而未被洛家發現,甚至在皇宮出入自如,洛秋顏有了身孕他也未暴露,雖然懷疑過他,但想想他看來木讷的性子,洛秋顏向來自負的高傲,怎會看上他這樣的男子?

女子終究是癡傻,一旦愛起來,便管不了那麽些了。

若是裴瑜,便能解釋為何洛秋顏口口聲聲說他負她,能解釋為何他明明是洛家一手培植,商少君卻視他為心腹,令他去接她,能解釋為何他能準确無誤地找到這裏來。

“今早我跟着你,反而被你跟了吧?”

“其實淑妃有孕一事,是你對商少君說的吧?”

“其實你……是沒有良心的吧?”

白穆盯着他一連三問,眸光越來越冷,面上的嘲諷之色亦越來越深。

裴瑜入定了一般,仍是埋首行禮的姿勢,一語不答。

“你走吧。”白穆坐回臺階上,“我不會跟你走的。”

“卑職冒犯了!”裴瑜二話不說,挾起白穆便一個翻身越過了本就不高的宮殿圍牆。白穆只被蓮玥挾着走過一次,明顯地感覺到裴瑜的功夫比蓮玥要好上許多,走起來又快又穩,她掙了幾掙,他仍舊紋絲不動。

直至到了朱雀宮門口,他才将她放下,再行一禮便迅速消失,正好碧朱開門,見到白穆嚷道:“娘娘你終于回來了!吓死我了!我四處找不到你,不得不去求了皇上……”

碧朱看她面色不善,也不再多言,只問她是否餓了,白穆搖頭道:“我先去睡了,明日再說。”

躺在床上,白穆的思緒紛亂不堪。一時想到早晨柳湄過來時端莊又不失嬌媚的容顏,一時想到傻乎乎卻讓她感到輕松的商少宮,一時又想到從摘星閣上跳下的洛秋顏,最終她迷糊入睡前,腦子裏是商少君和柳湄手挽手的登對背影。

于是這夜的夢裏,白穆一直在沉悶的黑暗裏找不到出口,大聲叫喊卻出不了聲,仿佛被一人隔絕在另一個世界裏,她拼命向前跑,終于一腳踩空,驚得睜開了眼。

殿內亮着暗黃的油燈,一只飛蛾投影在屋頂上,展翅飛來騰去,耳邊除了蟲鳴,還有輕盈的腳步聲,她還未來得及仔細分辨,便被人擁在懷裏。

“醒了?”商少君笑問。

白穆撇開眼,沒理他。

“朕之前在和洛翎商讨今年管制延河一事,只得讓裴瑜去尋你。”商少君一面擦掉她額間的汗,一面道,“現下把折子帶過來才能看你一眼。”

白穆仍舊未搭理。

商少君又道:“你今日都看到了?”

白穆推開他的手,自己抱着薄被背過身去。

商少君欺身到她耳邊,好聲好氣道:“之前不是與你解釋過了,阿穆,再等等,等選秀之期過了……”

“商少宮呢?”白穆起身,轉眸看住他,“你說過不瞞我,那商少宮呢?”

“你是怨我帶她去見他,卻不曾對你提起過?”商少君微微蹙眉。

“沒有。我想知道他為何是那個模樣。”白穆冷冷道。

商少君揚眉,笑道:“你都猜到了,何必問朕?”

“你與他好歹是親兄弟……”

“當初他為了皇位可以取朕的性命,朕也無需對他心慈手軟。”未等白穆的話說完,商少君便打斷她。

“那裴瑜呢?”白穆又問,“你如此信任裴瑜,究竟是淑妃事發之後裴瑜才臨時倒戈,還是……”

白穆盯住商少君,“還是從頭到尾,裴瑜就是你安排在洛家的一顆棋子?”

商少君燭光下的側臉仍舊挂着笑意,只是眼底的眸光漸冷,盯了白穆半晌才漸漸融化,作勢要攬她入懷,“娘子,你聽為夫說……”

白穆推開他的手,睨着他冷笑道:“聽你說什麽呢?說為顧全大局不得不讓裴瑜去勾引洛秋顏?為百姓蒼生不得不犧牲小小一個女子的幸福來削弱洛家的勢力?為國家大計不得不使出這樣龌龊下作的計謀?”

商少君面上的笑容漸漸僵在嘴角,白穆仍舊繼續道:“你,裴瑜,柳行雲,柳轼,或者說這世間任何一個男子都是如此?為了自己想要的東西,骨肉相殘,不擇手段,肆意踐踏他人對自己的情意,真真讓人覺得惡心!”

白穆瞪着商少君,毫不掩飾臉上嫌惡的表情。

商少君盯着他,笑容已散,黑色的眸子裏寒意愈來愈深,半晌,拂袖便走。

白穆聽着大門嘎吱一聲打開,又重重關上,裹緊了被子。

她知道商少君不喜歡她這個樣子。從前她連“王八蛋”都罵過他,反正她也不是什麽大家閨秀。

她想不通商少宮為何要為了皇位将曾經的商少君傷得全身連一塊完整的皮膚都沒有,她不明白裴瑜為何可以利用洛秋顏的感情在她一屍兩命之後仿佛什麽事情都不曾發生過,就像當初她不明白為何柳行雲會事不關己似得背叛自己的父親,而柳轼也可以心安理得地踩着太後對他的感情步步高升。

這座皇宮正在漸漸颠覆她從前所有的認知,關于道義,關于親情,關于愛情。

這裏的人,到底是否有“情”字可言?

***

日子在人們對選秀之期的期盼裏過得飛快。

前朝表面平靜,實則暗潮洶湧。皇上在瀝山回來之後開始着手查辦赈災銀兩的去處,兩個月查下來,涉及到大批官員,左右相同時力請嚴懲,坐實了因着“洛采桑”而出現的柳洛兩家聯手的傳聞。同時延河下游水患再起,雖然是在東昭境內,卻也與處在商洛的上游管制有關,因此東昭特地遣來使臣商議相關要事。

因要準備不久後的新主子入宮,後宮漸漸忙碌,負責打理後宮的朱雀宮自然閑不下來,只是身為一宮之主的賢妃幾乎把所有事情都交給蓮玥主管,自己時常不見了蹤影。

碧朱起初也并未在意,以為她一個人跑去芙蓉宮修剪芙蓉花了,可後來發現她每日回來身上都汗透了,雖然看起來臉色怪好,心情也好,她問,她卻避開不答,心下好奇的同時也難免有些擔憂。

畢竟近來商少君忙,許是好不容易才抽出時間偶爾來一來朱雀宮,每次都撲了空,雖然他是滿面春風地來,滿面春風地走,碧朱還是有些忐忑,哪裏有宮妃敢這樣的?

這日白穆又要出門,碧朱連忙攔住道:“娘娘,你最近幾乎每日都出去,到底是去了哪裏?”

白穆避而不答,只道:“反正這裏我也幫不上什麽忙,有玥姑姑便夠了。”

“可是……”

“我走了,不用給我留晚膳了!”不等碧朱說完話,白穆便提裙匆匆走了。

碧朱想跟上,奈何又被蓮玥叫住了。

白穆駕輕熟路地找到商少宮的宮殿,她早便發現每日宮人過來送膳的時間,趁着打開門的時間偷偷溜進去,與商少宮玩上幾個時辰,到了晚上裴瑜自然會來接她。

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有什麽意義,但至少開心。

和一個什麽都不懂想的人在一起,她也什麽都不用想。

商少宮似乎已經習慣她每日這個時候過來,送晚膳的宮人一走,他便出殿四下找白穆,一眼瞅見他,便笑得燦爛無比。

“商少宮,今日我們玩寫字如何?”白穆笑道。

商少宮連連點頭。

那邊碧朱剛剛忙完蓮玥交待的事,便聽着前面宮人的行禮聲,暗叫一聲糟糕……

商少君從前都是忙完了政事暗地裏來,這次改明面上了……

碧朱随着戰戰兢兢跪了一地的宮人們跪着,眼角餘光瞥見商少君神色自若地飲着茶,似乎也沒有生氣。

他就坐在那裏一口一口地淺啜,不問白穆為何不在,何時回來,也不讓宮人們起身。

待到夕陽幾乎沒有了蹤影,商少君喝了大約三盞茶,碧朱在一旁考慮着要不要下去加茶水,商少君突然擡頭,仿佛這才發現跪了一地的宮人,微微蹙眉道:“怎麽?都不用忙了?”

宮人們本就膽戰心驚,商少君這樣一問,更不知是該繼續跪着好,還是起來幹活的好。

商少君也不再坐着,放下手裏的茶盞,“叮”地一響,風姿卓越便往外走。

“奴婢恭送皇上!”宮人們連忙齊喝。

臨到門口,商少君的步子頓了頓,轉身喚了聲陵安,笑道:“賞朱雀宮奉銀半年,各一對如意,五匹雲錦,以犒近來勞累。”

朱雀宮從前也經常受賞,但沒有一次賞得這樣重的,一衆人等本以為皇上正因為賢妃不在而惱怒,卻不想突然受了這樣的大賞,待他們回過神來,已經沒了商少君的影子。

初秋的傍晚,晚霞迤逦,日光溫暖。陵安緊跟着商少君越來越快的步子,不停抹汗。待他停下,他也穩穩站住。

正是秀女陸續入宮的日頭,他們正停在儲秀宮門口。秀女第一輪都沒選過呢,自然是見不得聖顏的。正好有一組百來人在殿前的空地上聽嬷嬷的教導,陵安正要上前提醒商少君,他卻已經踱着步子過去了。

老嬷嬷一見那一身明黃的衣服,吓得眼都不敢擡,噗通一聲跪下道:“奴婢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萬歲!”

那批秀女剛剛今日入宮,一時間也都慌得七零八落,跪的跪,站的站,還有直接摔倒了的。

商少君眸光掃過,随意指了幾個人,“那個,那個,這個,那個……”

陵安豎起耳朵聽着。

“一并賞到朱雀宮去吧。”

陵安略有詫異地擡頭望着商少君。

商少君理了理自己的袖口,漫不經心道:“朕看朱雀宮的宮女着實少了些。”

語畢,負手離開。

老嬷嬷在身後大聲領旨,陵安跟在其後小心翼翼道:“可是皇上,那幾個……”

這批秀女還未經過篩選,有些殘次品是必然的。剛剛那幾個,只看一眼,就知道呆頭呆腦,必定也是笨手笨腳……

商少君回頭看了一眼那群秀女,撇了撇嘴角,涼涼道:“無礙。賢妃最喜傻子。”

作者有話要說:

談情說愛神馬的,還是不适合我啊……8知道乃們有沒看得很無聊,這幾章過度我是碼得很無奈啊……又不得不碼。好了,還是陰謀神馬的适合我,下章咱們緊鑼密鼓地開始吧~~~

37、真假皇子(三) ...

白穆估摸着,商少宮和商少君習字時應該是從的同一個師傅,他雖然像個三四歲的孩子什麽都不懂,寫字還是會的,寫出來的筆畫間都能看到商少君的影子。

白穆其實是想着她每日過來,也沒什麽好玩的了,多半時候都是她自言自語,還不如兩人你寫一個字,我寫一個字,時間打發得快。

白穆又寫下一個字,問商少宮會不會。商少宮高興地點頭,拿過筆在紙上寫出來。許是這樣久了,商少宮覺得應該輪到自己先寫,摸了摸腦袋,起身往裏間去。

白穆也不知他要做什麽,托腮望着宣紙上淩亂的單字,覺着挺好笑的。

她習字也不過是這兩年的事情,從前阿不雖然教過她,也只教過兩人的名字也一些極簡單的字。後來她自己随意學,寫出來的字還不如變傻了的商少宮好看呢。

想着些有的沒的,眼前突然出現一章信箋。

白穆一怔,商少宮笑着指了指那信箋,再指了指剛剛寫字的白紙,意思應該是讓她寫信上的字。

白穆凝眉望去,信箋上是一首詩。

“秋風清,秋月明,

落葉聚還散,寒鴉栖複驚,

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

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早知如此絆人心,還如當初不相識。”*

白穆心中咯噔一聲,如此露骨的相思之情……她細細看去,信箋下并沒有落款,只畫了一片柳葉,時間是平建六年四月初五。

平建是先皇的年份,從時間來看,是二十多年前的信了……畫了一片柳葉,再看這略有熟悉的字……

白穆心下一跳,問道:“你哪裏來的?”

商少宮所居的宮殿名為“朝拾”,她之前特地問過碧朱,碧朱說那是從前太後還未正式得寵時候的宮殿,兩位皇子便是在這裏長大。

那這首詩,莫不是柳轼當年寫給太後傳情之用的?

商少宮似乎不太明白白穆的問話,仍舊指指信上的字,讓白穆寫。

白穆拿過信,認真望着他的眸子道:“商少宮,我是問你這封信是哪裏得來的?”

商少宮大概不太習慣白穆這麽認真的模樣,皺了皺眉頭。

白穆笑着,又搖了搖手上的信,慢聲細語地道:“你是哪裏拿到的這個?”

商少君摸了摸腦袋,白穆接着道:“你告訴我好不好?以後我每天都過來跟你玩。”

一說到“玩”這個字,商少宮的眼瞬間透亮起來,樂呵呵地起身,往裏間走去。白穆傾過身子,見他走到榻邊,敲了敲牆上的一塊磚。

那塊磚看起來并無異常,只是被商少宮一敲,便凸了出來。商少宮駕輕熟路地取下磚塊,從中拿出一沓信來。

白穆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接過,一封封看下去。

越看,便越覺得頭皮發麻,渾身都在微微顫抖。

年代久遠的信,每一封都沾了厚重的塵灰,上面的字跡卻依舊清晰。每一封頁腳都繪有一片柳葉。

她所猜不錯,全是當年柳轼寫給太後的信,盡管沒有擡頭和落款,只看時間和內容和這些信存放的地點,便清清楚楚了……

年份從平建六年到平建十三年,信中內容涉及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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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強行處,是這次男主們的性格設定所致,我寫文對于男女主是不是處完全看他們各自的性格與經歷,我前面也有寫男女都非處的,也寫過男非女處的,一切設定都為劇情服務,不上升到現實層面的道德三觀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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