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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7)

色大變下,眼中的悲涼如同這夜的冷風般肆意掠襲。

商少君睨着柳轼,笑意愈加深邃。

“你們可瞧見了?今夜誰人縱火儀和宮?”商少君目光冰冷,聲笑懶散。

“柳丞相!”衆人齊聲回答。

“誰人随帶刺客,挾持太後?”商少君掃過太後,暗芒在眼底一閃而過。

“柳丞相!”衆人再道。

柳轼卻一直盯着柳行雲,太多的情緒充斥在眼中,最後只餘甚少見到的殷紅顏色。

“末将奉皇命,暫代禦林軍副總領之職,率禦林軍捉拿夜焚儀和宮、挾持太後的刺客!還請父親體諒!”柳行雲眸光低沉,帶着冰涼的寒意。

“行兒……”柳轼低喚一聲,聲音是不曾聽過的輕軟。

柳行雲卻好似并未聽到,上前一步扣住他。

柳轼有這他,并未反抗,垂下的眼眸掩住了眼底的神色,随他與大批禦林軍消失在夜色中。

白穆靜靜地看着這一切,不知為何,突然想笑。

她在史書上讀過那麽多手足相殘,父子相殺的宮闱“常事”,真正親眼見到,這是第一次。

不覺得震驚,不覺得傷痛,只覺得冰冷,與可笑。

“皇上,儀和宮宮人來報,大火已滅,但是……”陵安不知何時出現在禦林軍中,從密集的人群中鑽出,跪在商少君旁邊,聲音有些微顫抖,“但是朱雀宮的宮女碧朱在儀和宮哭鬧,說……說……”

“說什麽?”商少君略有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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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賢妃娘娘在儀和宮中,似乎……未曾逃出……”陵安的聲音低到幾乎一吹即散。

從白穆的角度與距離,并看不真切商少君此刻的表情。天空不知何時飄來一片烏雲,掩住了傾灑下來的月光,商少君的身影被火光拉得斜長,風很急,那影子卻一動不動,良久,他擡頭看了一眼柳轼召出的黑衣人,淡淡道:“一個不留。”

他轉身便走,不忘補充道:“上面那兩個,莫要漏了。”

白穆察覺到蓮玥的身子一顫,身子一輕,再一頓,便已經落在了商少君眼前。

“奴婢該死!奴婢已救出娘娘,特帶娘娘來見陛下!”蓮玥仍舊挾着白穆,力度不減反增。

白穆經歷這整整一夜,頭發淩亂,衣衫有被燒過的痕跡,臉上的妝也花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樣,若蓮玥不說“娘娘”,恐怕也沒人認得出這樣狼狽的女子,會是賢妃。

商少君上下打量着白穆,眼神在蓮玥扣着她的手腕處頓了頓,嘴角勾起一個笑容:“蓮玥如此忠心護住,真讓朕刮目相看。”

蓮玥一直垂首,沉聲道:“主子在,奴婢才在。奴婢日後定然只為主子着想,絕無二心!”

“無二心,只怕會有三心,有四心。”商少君仍在笑,悠悠掃過蓮玥。

蓮玥扣着白穆手腕的手并未松開,另一只手從腰間拿出一只瓷瓶,揭開蓋子仰面喝下,随後單手托瓶上舉,道:“奴婢服下的乃是‘春殇’。”

白穆側目。

春殇,她曾在書上見過。劇毒,一個月需得吃一次解藥,否則逢春日全身潰爛而死。

商少君一個眼神,陵安上前小心地拿過蓮玥手裏的瓷瓶,嗅了嗅,點頭。商少君便笑道:“蓮玥在宮中多年,朕自然是放得下心的。”

說着他轉眸看向白穆,道:“湄兒,過來。”

蓮玥扣着白穆的手已經放開,白穆緩步過去,還未走出兩三步,便被人抱了滿懷,“阿穆辛苦了。”

商少君在她耳邊柔聲低語。

白穆垂着眼,低笑出聲,道:“謝皇上體恤。”

作者有話要說:又刷了好久JJ才更新上……

姑娘們看我改了的文案,覺得腫麽樣?之前的貌似太簡單……

18、真假父子(六)

這個冬日似乎極為漫長。

連綿的雪再次在人們猝不及防的時候鋪滿皇城,一片素淨安寧。但總有那麽些不在陽光下的角落,受不了雨露,承不了風雪。

天牢的光線極為暗淡,似乎一年四季都靠着微弱的燭光勉強維持,由于不通風,充溢了極為難聞的味道。

但是這樣惡劣的環境裏,柳轼仍舊衣着得體,面容幹淨,立在牢房中負手仰望幾人高的牆上細窄的縫隙,神情格外專注。

柳行雲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父親。”他喚道。

柳轼回頭,神色不再如那夜起伏不定,眯眼靜靜地看着柳行雲,半晌,才道:“如此,你有什麽好處?”

他千算萬算,算不到柳行雲會背叛他。

這唯一的兒子,從小他都悉心教導,傾盡畢生所學地培養,自認從無半分虧待,柳家的勢力所及他也從不隐瞞,毫無保留地将一切交給他打理。

若不是柳行雲突然倒戈,商少君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這麽快動得到他。

柳行雲微微一笑,眉眼間與柳轼極為相似,“父親忘了母親是如何死去的吧?”

柳轼一怔。

“就算母親的死跟您沒有任何關系,那妹妹如何死去的,您還記得吧?”柳行雲仍舊笑,黑色的眸子裏卻泛出冰冷。

柳轼在他第一問的時候嘴唇還動了動,想要解釋,那第二問,卻生生将他堵住一般,令他的面色漸漸蒼白。

柳行雲嘴角噙着笑,只悠悠道:“行雲所作所為自問無愧于天地,今日來見您,并非為了解釋,只是想提醒父親,牢中清苦,父親的罪又不是一日兩日可定得下來的,不妨趁此機會好生想想,從前所作所為是否值得。父親自行保重!”

語罷,沒再看柳轼,沉着地負手離開。

***

那夜之後,無論後宮還是前朝,都被突如其來的暴風雨打擊地措手不及。柳丞相一夜之間收監入獄,一連三日,朝中官員紛紛谏言,請求皇帝細查此事,不可輕下定論。向來溫和親善的皇帝靜然聽之,只宣少年将軍柳行雲入宮,當朝講述事情始末,大臣們紛紛緘默,再不敢多言。

而儀和宮大火,正待修繕,太後遭挾受驚,移居僻靜的西九聞風閣。賢妃娘娘事後重病,正好淑妃身體好轉,後宮事宜便暫交由她來處理。

西九宮的聞風閣,閣如其名,安靜地聽得見風起之聲。蓮玥替太後挽好發,正要上妝,卻被她阻住。

“總歸無人看見,罷了。”

說是“暫時移居”,明眼人都清楚,那夜太後身着夜行衣,妝容清淡,哪裏是被人突然挾持的樣子?許是皇帝顧念母子情分,才有意給太後鋪了後路,說是被“挾持”。這“暫時”的移居,恐怕就是後半輩子了。

蓮玥本就不多話,太後這樣說,她便放下梳子,準備出門去拿早膳。

“玉茹呢?”太後問道。

蓮玥回頭俯身道:“随柳将軍出宮了。”

太後了然笑道:“哀家所料不錯,女子多被‘情’字繞。”

蓮玥答完話,正要退下,太後又道:“你也到了出宮的年紀,找個良人嫁了吧。”

“奴婢不敢。”蓮玥忙跪下道。

太後瞥了她一眼,笑着拿起梳子,仔細地梳着鬓角,淡淡道:“你和玉茹都随了哀家十年,良禽擇木而栖,不說在後宮,即便是宮外,這也是基本的生存法則,哀家并不怪你們。你既服下了劇毒,便好生為皇上辦事。說吧,皇上讓你過來,可是有什麽話要傳給哀家?”

蓮玥跪在地上,略有躊躇,片刻,才道:“皇上說,娘娘想見的人,這輩子都休想再見到。”

太後的手微微一頓,嘴角的笑容慢慢拉大,眼底的苦澀也愈加濃烈。

“見不到他,偶爾見得到皇上也是好的。”太後緩緩道。

蓮玥臉上難得露出意外的表情,太後繼續道:“哀家從入宮那日開始,便不曾預着有朝一日還能出去。哀家并不介意老死宮中。”

“你跟了哀家十年都不了解哀家,也難怪皇上了。”太後又是一抹苦笑,“說來哀家當年也不過是江南小鎮裏落魄人家的女兒罷了,從不曾想過這紅磚綠瓦,金碧輝煌,榮光盛世會與哀家有半點關系,即便如今萬萬人之上,哀家也不過一介普通女子罷了。”

她不過心系丞相,甘願全心助他,一腳便入了這深深後宮;她不過不甘任人排擠陷害,想要站穩腳跟保住性命,一腳便卷入了明争暗鬥;她不過如天下母親一般疼愛自己的兒子,想要事事周全,一腳便已萬劫不複。

一步一步,不知不覺走到了今日。

再回首人事已全非。

“你去回皇上,手心手背都是肉,哀家行事待人從未有半分偏頗,問心無愧。”太後聲色一冷,瞥了蓮玥一眼便道,“你走吧,日後不用再來了。”

“奴婢告退,娘娘聖安!”蓮玥跪地,重重磕了個頭後起身離開。

***

白穆在瀝山一行中本就受過重傷,雖然已經痊愈,身體卻大不如前。那夜在儀和宮先是被困在火中,後來又随蓮玥在屋頂吹了半夜的冷風,回去之後身體便開始發熱,沒日沒夜地昏睡。

這次昏睡并不似從前毫無意識,偶爾會醒來,碧朱或者蓮玥便給她送藥。偶爾精神好一陣,碧朱便給她講講她昏睡期間發生的一些事,比如太後移居聞風閣,比如淑妃掌管後宮,裴昭儀如何嚣張,比如皇上什麽時候來看她,她卻睡着了,再比如柳行雲被調回都城,朝中一半大臣力薦他繼任柳轼的丞相之職,另一半竭力反對,如今此事懸而不決。

冬日漸漸逝去,天氣回暖,陽光也愈漸明媚,朱雀宮的梅花開了整院,白穆的病氣漸去,昏睡的時日也越來越短。

這日她正服下藥,陵安的唱到聲便響起來。

似乎有許久沒有好好見過商少君,乍一眼望去,他踏着陽光進來,身上染了院子裏的梅花香,充滿朝氣的臉上帶着微微笑容,墨色的眸子一對上她的眼便融入暖色,笑了起來,平和得像是不争朝夕的世家公子。

“碰上你清醒,真是難得。”

碧朱與蓮玥快速行了禮便退下,白穆正要起身,商少君便道:“免了。”白穆也就坐在榻上道了句:“皇上萬福。”

商少君眉目帶笑地看了她半晌,一手撫上她的臉頰,“瘦了。”

白穆垂眼笑了笑。

“這個拿着,隔一月給蓮玥服用一顆。”商少君将一個藥瓶塞在白穆手裏,“前兩月你病得太重,便先放在朕那裏了。”

白穆摩挲了一下那冰冷的瓶身,笑道:“即便皇上不給臣妾解藥,臣妾也不會認為皇上留蓮玥在臣妾身邊只是作為眼線。”

商少君眯了眯眼,身子坐直,便離白穆遠了些,“朕以為,阿穆說話不會這樣拐彎抹角。”

“皇上還是叫臣妾‘愛妃’較為順耳。”白穆淡淡道。

“阿穆生氣了?”商少君問。

“臣妾不敢。”白穆低眉順目。

當初商少君讓她做些什麽,她去做,卻并不知道為何。但那夜親眼看着後宮發生的一切,她即便再愚鈍也該明白,商少君與太後本就是串通好的,但他不願依着太後的意思來,便刻意叫她這個本是柳轼陣營的人去打亂太後的計劃。他不僅串通了太後,還與柳行雲聯手。

所以那夜會發生什麽,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甚至儀和宮的大火,他也必然知情。

白穆的嘴角不自覺地撇出一抹自嘲的笑容,道:“如今左右兩相分權而治,皇上的目的達到,無需再刻意讨好柳家,‘柳如湄’,是否也該就此落幕了呢?”

此前就柳行雲是否繼任丞相之位的争執已經有了結論。朝廷不再只有一個丞相,而分為左右兩相。左相為洛家的當家人,即淑妃洛秋顏的父親洛翎。右相便是年輕有為的柳行雲。

當年的商洛,乃是太祖皇帝與洛家祖先共同打下,只是二人情同手足,互讓皇位,最終洛家祖先稱與夫人情深似海,不願坐擁後宮讓夫人委屈,太祖皇帝才登上皇位,并下旨改國號為“商洛”,旨稱有商洛一日在,洛家便世代封侯,共享天下。

幾百年下來,洛家興盛,不曾有人在朝中為官,勢力卻從未削減。

白穆清楚商少君是在慢慢收回皇權,從前步步受制于柳轼,即便一舉将柳轼扳倒,柳家一手培植的勢力卻不會善罷甘休,他尚且登基一年,不足壓制,便留下柳行雲以作安撫,但柳行雲畢竟年輕,又無太大政績,難以服衆,因此拉出洛翎尊為左相,平了衆議的同時又能讓洛家暗藏的勢力漸漸浮出水面,讓柳家與洛家的暗鬥變成明争。

鹬蚌相争漁翁得利。

事已至此,“柳如湄”早便可有可無。

商少君并未答話,只是噙着笑意的眸子漸漸深沉,半晌後拉過白穆,擁在懷裏輕聲道:“愛妃如此,真讓朕心疼得緊。”

白穆看不見他的神色,只能感受到他溫暖的體溫,溫柔的話語,好聽到讓人不忍懷疑他的用意。

這日白穆清醒了許久,看着日頭漸漸落下,在窗棂灑下餘晖,偶爾幾朵梅花凋零,随着輕風不見了蹤影。

夜晚服下藥後她早早睡下,夜半醒來竟不覺得冷,而身邊多了一個人。

他本是背對着她,似乎察覺到她細微的動靜,翻個身抱住她。

他的呼吸順着她的額頭撫過她的雙眼,溫暖而濕潤,帶着熱度的手攬着她的腰,緊貼着他的身體,親昵得仿佛是世上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白穆略略一動,腦袋便靠在他胸口,整個人都被溫暖的氣息籠罩。

瞧,他就是這樣一個精明而聰明的人。

他知道的。

知道她愛他;知道她想要什麽;知道該給她什麽。

可是她,卻沒有辦法讓他再次愛上她。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收到長評,O(∩_∩)O

還是老規矩,長評加更~于是,晚些還有一章的更新。 表霸王我喲~~~

19、真假情意(一) ...

數百年來洛家家主首次為官,正面參與朝政,而洛家長女洛秋顏又奉命打理後宮,俨然已是半個皇後。一時間,向來低調的洛家風光無限,門庭若市。

柳轼一案牽扯衆多,他本人又對朝廷貢獻頗豐,受百姓愛戴,審理起來并不簡單,因此遲遲未有量刑。而柳行雲上任右相來,曾經柳家一派的勢力明顯向曾經勢單的保皇派靠攏,行事比從前低調得多,比起洛家來更是暗淡無光。

賢妃一場重病病了一月餘方才漸漸好轉,到了三月杏花開才完全脫了病氣。只是這一場病後,賢妃又恢複到之前半年的狀态,時常閉門不出。

這日碧朱一邊哼着小曲兒一邊在院子裏摘杏花,打算下午閑來做些杏花露,哪知才摘了沒幾朵,又聽見那讓她反感的聲音。

“你們娘娘哪裏又身體不舒服了?”尖銳的女聲從宮殿門口傳來,“我們昭儀上次見來還是好好的!”

碧朱冷哼了一聲,拎着籃子回頭對綠翠道:“你去跟娘娘說那個讨厭鬼又來了!我先去瞧瞧。”

綠翠掩嘴一笑,應了聲便轉身回去。

碧朱從最開始便不喜歡裴雪清,到了後來更是只有越來越不喜歡的份。但是她到了宮殿門口,一臉厭惡的表情馬上被一臉笑容取代,熱情地俯身行禮道:“昭儀娘娘金安。”

裴雪清瞥了她一眼,“姐姐又生病了?”

碧朱乖巧答道:“娘娘今早起床略有不适,不過聽說昭儀娘娘來了高興得緊。這不,趕緊讓奴婢來迎娘娘了。”

裴雪清莫明其妙地看着碧朱,見她轉身往裏走,也只好跟上。

碧朱轉身便給了身後人一個白眼。

雖然極其讨厭,但阿穆說了,洛家正風光着,沒必要和她們硬碰硬,丢了身份還不讨好。

白穆瀝山一行的重傷後便極為怕冷,即便是春意盎然的月份,殿裏仍舊點着暖爐。她還是與冬日的時候一般,披着狐裘窩在矮榻上看書,聽見腳步聲,擡眸看了一眼,複又垂下,仿佛什麽都沒瞧見。

裴雪清入門便道:“這麽暖和的天氣,姐姐怎麽還點着暖爐,穿得這樣多啊?”

白穆仿佛沒聽見,沒有搭理。

裴雪清自行找了個位置坐下,一面恍然大悟般道:“妹妹倒是忘了,上次姐姐在雪山上受了傷,禦醫說過會留病根來着。恐怕是那之後姐姐就格外怕冷了吧?”

裴雪清又問,白穆“嗯”了一聲。

“哎,也怪妹妹,當時順着路上不知哪裏來的血跡找到皇上,便無暇帶着當時還是将軍的右丞相找姐姐了,這才讓姐姐傷得那樣重。”

柳家失勢,太後不理後宮,賢妃的靠山倒了個幹淨,裴雪清說起話來也完全沒有顧忌。連皇上都有一月不曾踏足這個冷清的朱雀宮,她實在想不出賢妃東山再起的理由,不過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罷了,被打入冷宮是遲早的事。

碧朱在一邊默默地瞪了她一眼。

從前她還不明白瀝山那夜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可最近裴昭儀越來越招搖,各種想法子的冷嘲熱諷揭傷口,加上上次白穆甩她三耳光時說的話,她也能猜個七七八八。

只是這樣的話說得多了,她聽着都厭煩。

果然,白穆只是“哦”了一聲。

裴雪清繼續道:“看姐姐郁郁寡歡,可是為義父擔心?就算義父不在,右丞相也不會置姐姐于不顧的,畢竟右丞相和皇上一樣,與柳家小姐一起長大的呢。”

“嗯。”從頭到尾,白穆眼都未擡。

裴雪清不服,又左左右右說了許多。無論說什麽,白穆只是嗯嗯啊啊地應着,她也挑不出錯來,最後終于覺得無趣,便怏怏地走了。

碧朱松了口氣:“謝天謝地,終于走了,阿穆,你可真能忍。”

“嗯?”白穆擡頭,莫名地看碧朱,“剛剛有人來麽?”

碧朱“噗”地一笑,昵了白穆一眼,“我繼續去準備杏花露了。”

傍晚時分,碧朱打發掉其他宮人,在小廚房準備好食材,和往常一樣,熟練地打開朱雀宮的偏門,那人不偏不倚地出現在門口,滿面和煦的笑容。

“皇上萬福。”碧朱行禮道。

“免了免了。”商少君擺了擺手,聽語氣這日心情很是不錯。

碧朱關上門,跟在他和陵安的後頭。

她也不太明白皇上和白穆演的是哪一出。對外,皇上已經有一月餘不曾到朱雀宮,其實每日傍晚他都會便裝模樣,避着其他宮人過來。偶爾不來,必然是太忙了。

當初白穆剛入宮的時候皇上也常來,光明正大地來,但那時白穆會打發掉所有人,包括她。每次皇上走了,她就見她的眼眶是紅的。如今皇上再來,白穆不會特地打發掉她,但她會有意退下,偶爾觀察一下,發現二人其實并沒什麽交流。

要麽一個批折子,一個看書,要麽兩個都看書,不過各看各的,就算會說話,也是短短幾句。到了天黑,皇上也不會留在這裏用膳或過夜,該去哪裏便去了哪裏。皇上走了,白穆也仍舊是一臉平靜。

碧朱嘆了口氣,搞不明白的就糊塗着好了,反正每日她和陵安在外頭聊聊天,也挺開心。

商少君入殿,掃見白穆笑意便在眼底融開,“愛妃今日在忙什麽?”

白穆仍舊是早晨的一身衣服,站在書桌前拿着筆,見到商少君後俯身行禮,回道:“回皇上,臣妾在畫杏花。”

商少君已經走到她身前,扶起她,就勢拉着她的手,垂首看去,笑道:“愛妃果然聰慧,比朕畫得好多了。”

都說商少君少年帝王,文武全才。他的确會很多東西,可偏偏不會作畫,無論畫什麽,都能畫得讓人瞠目結舌,驚嘆不知此畫為何物。

白穆笑了笑,抽開商少君握着的手,俯身道:“皇上盛贊。”

“你何時能收起你這套?”商少君略帶無奈地看着她。

“臣妾不敢。”白穆再俯身道。

商少君揚了揚眉頭,“那‘臣妾’可想出宮走走?”

白穆一怔。

商少君喚了一聲“陵安”,陵安便推門進來,手裏托着一套衣物。

“今夜朕難得得閑,‘臣妾’可願随朕出宮走走?”商少君又笑問。

從她決定重新踏出朱雀宮那日開始,白穆也決定分清自己的感情。阿不是阿不,商少君是商少君,阿不沒有商少君的記憶,商少君亦沒有阿不的記憶,他們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或許窮盡此生她都再等不來阿不,但她不會心無希望地活着。

或許偶爾她還是會想念,會懷念,她允許自己有那樣脆弱的時候,但大多數時候她要保持清醒。

他是君,她是臣,她會牢記,無論他說什麽,做什麽。

然而,商少君說出“出宮”這個詞的時候,還是讓白穆的心神微微一顫。宮牆深不可測,宮路遙不見盡頭,“出宮”便像是暗黑無邊的夜色裏一顆明亮的星辰,讓人一見便挪不開眼。

“臣……”白穆正想說“臣妾遵旨”,想到商少君剛剛的調侃,抿唇咽了下去,簡單答了聲“是”。

作者有話要說:又到新章,撒花~~~

雖然很冷,還是想沖一下首頁月榜,孩紙們表霸王啦~~~~T T

20、真假情意(二) ...

商洛商農并重,都城常年人來貨往,很是繁華。出了宮白穆才發現今夜是十五,每月十五都會有持續到子時的夜市,比平時熱鬧數倍。

白穆先是換了一身太監的衣服随着商少君出宮,出了宮門又在馬車上換上一身婦人裝扮。

既然出了宮,再像宮內那樣濃妝豔抹難免遭人側目,因此白穆在商少君面前,極為少見的沒有上妝。兩人如同普通夫妻那樣在街上閑逛,但生來的出衆氣度還是引得不少人頻頻回頭,當然,其中女子偏多。

陵安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頭,看着自家主子去拉另一個主子的手,拉上了,轉眼那主子抽開了;自家主子又去拉,拉上了,轉眼那主子又抽開了;于是再拉,再抽。如此來回好幾個回合,陵安的眼看得有些發酸,幹脆垂目只看着兩人的腳步。

“你就不怕又把我弄丢了?”商少君突然問道。

白穆的五指微微一緊,側首看商少君。他正望着她笑,雙眼明亮而清澈,帶着些許嗔怪。

約摸兩年前的現在,她已經撿到阿不三個月了,帶着他到撿到他的河邊去,“吶,你就是順着這條河漂下來的。”

她一邊說着,一邊笑嘻嘻地拉着她往河邊去,撿起石頭在平靜的河面上打水漂。他們時常在湖邊玩這樣的游戲,但對着那條河,他卻不願走近。她推搡着他向前,“膽小鬼,這有什麽可怕的!”

他便回頭,嗔怪地笑問她:“你就不怕我又掉到河裏去了?”

她臉色煞白地拉着他就跑了。

商少君再次拉住她的手,白穆沒有再抽開,随着他左拐右轉。

好歹是到了宮外,燈影閃爍,人來人往,熱鬧非常。白穆也漸漸丢掉那些雜亂的心思,開心起來。碰到人多的地方,商少君拉她的手會握緊,她也反握住,倒是苦了陵安,一路緊盯着,生怕跟丢了。

三人走走停停,大到各類首飾店,布行錢莊,小到糕點鋪子,胭脂攤都看了一看,碰上什麽商少君就問:“喜歡?”

白穆搖頭便作罷,點頭自然是買下。不過最後陵安手裏拿着的,也不過是些糕點甜品,還有兩罐子米酒。

“三碗陽春面。”商少君随意走到一家小店門口找了個空座坐下。

白穆看了看他,并未多語。

陵安哪裏敢跟兩個主子同桌而食,過去幫小二端面。小二沒見過客人這麽熱情的,連聲道謝,過來見到白穆,眨了眨眼,又看了看商少君,再看回白穆,樂呵呵道:“我說哪裏來這麽好的客人!這位夫人,好生眼熟……可是小店的常客?”

白穆只是朝他笑了笑。小二再見她一身衣着打扮,怎麽可能是自己這小店的常客,放下面便抱歉地欠身走了。陵安連忙将多出來那一碗面推到商少君眼前,“公子要多吃點,已經好久沒用過晚膳了。”

說完商少君便瞥了他一眼,他似乎意識到自己說錯話,連忙閉嘴,又道:“公子,夫人,前面就是老劉包子鋪,奴……我,我去買些……”

小店旁人來人往,商少君拿起筷子,悠悠笑道:“我還是第一次與這樣多的人一起用膳,果然別有一番滋味。”

白穆看着他吃了一口,皺眉,又松開,擡眼看她:“你看着我作甚?”

白穆低眉笑了笑:“公子這又是為何?”

商少君在讨好她。

宮中人都說柳轼已倒,柳家大勢已去,她這個用來平衡柳轼與皇帝之間關系的棋子已無可用之處,除非皇帝對柳湄深情到可以寵她這個冒牌貨一輩子,否則打入冷宮只是遲早的事。

白穆自己明白,她與柳湄并無所謂相似之處,她也不是常常都願意在商少君面前扮作柳湄來讨好他,連她自己都覺得,她已經沒有什麽特別的利用價值。

但商少君一直在讨好她。

每日傍晚過來看她,陪她一兩個時辰,即便她對他不理不睬。但對外朱雀宮已狀如冷宮,他最寵的是裴昭儀。他每日避着旁人過來,來回路程都要大半個時辰,算上在她那裏待的時間,自然無瑕用晚膳。

今夜說是恰好得空出來轉轉,趕上十五,民間夜晚最熱鬧的時候。一路逛得看似随意,走過的路,經過的大小店鋪,都是從前她和碧朱最喜歡去的地方。

比如這家面店,算不上多好吃,只是這裏茶樓林立,從前碧朱聽她說完書,二人就一并來吃上一碗,吃得久了,便有了感情。

“公子有什麽需要我做的直說便是,無需如此。”白穆淡淡道。

商少君放下筷子,端坐着,凝視白穆。

繁華的街頭,夜燈明媚,人聲鼎沸。只有那一個角落,男子凝視身旁的人,黑色的眸子裏映出城門口的燭光,閃爍着剪水似的微光。女子半眸微垂,不知是在看眼前的筷筒,還是陷入自己的沉思,眸光虛無。兩人靜得仿佛四周的空氣都停止流動,與這熱鬧的街市格格不入。

“從未有人願意舍命救我,又舍命地幫我。”商少君低聲開口,“不求任何回報只因我一句‘相信’便舍命幫我,你是第一個。”

白穆的長睫微微一顫,擡眸看住他。

“我只是想,若你等不回那個人……”商少君同樣看住她,似要一眼望到她心底深處,“而我傾心相付,你可願重新……如待他那般待我?只把商少君當商少君那樣看待?”

作者有話要說:過幾天要出去旅游,得存點稿子免得斷糧,所以這兩天更新稍少點哈~

對了,感謝cali1017和kb19兩個姑娘扔的地雷~~~

21、真假情意(三)

白穆只是哭。

她許久不曾這樣放肆地哭,什麽都來不及說,什麽都顧不得想,只要看着那兩張親切而熟悉的臉就不顧一切地哭,似乎要把這一年多來所受的委屈全部都哭個幹淨。

她都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迷蒙中見到父母也跟着抹淚,才漸漸停了下來,雙手抱着婦人的脖子,靠在她懷裏,就像幼時她常做的那樣。

“阿娘,你們怎麽會在這裏?”白穆抹去眼淚,帶着濃重的鼻音問道,“是皇……是那位公子安置的你們?”

白夫人心疼地将白穆看了又看,紅着眼點頭。

“那時候我們得了你的消息,說是拜柳轼為義父,你爹當即急不可耐地帶我出去找你。那幾日變天,娘的身子不争氣,便暫時歇在城外的一家客棧……”白夫人一面安慰地拍打白穆的背,一面輕聲道,“哎,你被帶入宮後,你爹也被看了起來,擔心我在外面等得久了,幹脆說出我的所在,有什麽事我們都在一起……”

白穆擡首看一直沉默坐在桌邊的阿爹。

健碩的肩膀并未因為年老而頹然,目光炯炯,英氣仍在,皺着眉頭,心疼卻又無奈地看着白穆。

白穆從白夫人身上起來,走到白老爺面前,跪下,“阿爹,是女兒不對,女兒當初不該不聽爹娘的話,阿爹你莫要再生氣了。”

白老爺的眼也跟着紅了一圈,挪開眼神看向窗外。

當初白穆與阿不可算得上是“私定終身”,兩人回家将想法對二老一說,白老爺當即不同意。白夫人苦口婆心地勸,稱“阿不”模樣氣度都不像普通人,渾身是傷地到了他們家,也不知從前經歷過什麽,真要嫁也該等他記起從前的事再嫁。

她從小被慣着,性子執擰得很,只覺得阿不的病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好,莫非一輩子不好,他們就跟着耗一輩子?

二老向來疼愛白穆,最終也還是松了口。但他們從來不準白穆單獨出遠門,白穆偏偏帶着阿不偷出家門,去了商都,釀成了今日這副局面。

“罷了,事已至此,起來再說話。”白老爺沉聲道。

白夫人忙上前來扶白穆,一面還對白老爺嘀咕道:“你對女兒這麽兇做什麽?好不容易見着了,你就不能笑一笑?”

話剛出口,她便轉了個身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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