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我最近遇到了件很讓人為難的事——有人邀請我做一期網絡訪談,以我這個pets亞洲關愛炮灰組織指導老師身份,正一正社會風氣。說起來這應該算是出風頭的好事,可是我一向低調慣了,哪怕開了這麽多年工作室,引導無數炮灰走上了更好的生活,可還是不願意把自己當作一個遠離群衆的“名人”。
我只是個普通的人生導師而已,奈何大家都把我的地位擡得太高。
在網站編輯一再要求之下,在廣大粉絲的極力呼籲之下,我還是勉為其難地接受了訪談邀請。說起這個欄目為什麽要請我做訪談,就不能不提前些日子我轉發的那條正牌攻的微博了。
其實大家也都知道了,正牌攻拍了個減肌丸的廣告,被爆出來前半段是由主角拍的,後半段用了替身。
這件事情剛被揭發時,激動的網民們光顧讨論那篇肉文是事實還是同人,作者又是誰,直到幾天之後,最初對明星緋聞、主角攻受的激烈讨論降了溫,媒體工作者才找到了這樁三角花邊新聞隐藏着的更深的社會問題。
那個減肌丸廣告前後是由兩個不同的人拍攝的,這不就是虛假宣傳嗎?這個減肌丸的真正效果如何,它有資格作為藥品或保健品銷售嗎?鄭功身為本文的正牌攻,明明應當是道德标杆似的人物,卻做出了虛假廣告這種不道德行為,對生活在本文中的炮灰和背景板們,對本文的讀者們,會起到什麽樣的不良引導作用?
對,我參與的就是這麽一個叫做“論主角應有的道德标準”的訪談。
遺憾的是正牌攻沒接受這個訪談,他忙着修改廣告和應付藥監局呢,只有我一個人準時登錄網站,通過yy語音接受了網站編輯的采訪。
編輯總想讓我開個視頻或是放個照片什麽的,可我電腦上沒有攝像頭,手機傳過去又不方便,所以還是以純文字方式做了訪談,最後只貼了一張主角照片做配圖。
因為訪談中涉及了大量醫藥方面的知識,我平常的工作也有點忙,就在微博發了公告,為了做好這次訪談暫停一段時間的咨詢工作。
訪談是直播性質的,主持人和我的對話會由打字員整理成文字資料放上網,直播過程中網站那邊也會不斷收到粉絲的留言,然後把留言轉給我解答。想不到粉絲們這麽熱情,短短一個小時的采訪就收到了幾萬條留言,雖然大多數人都不關心虛假保健品廣告,留言多是無意義的“支持”“點贊”之類,但也是有很多爆點的。
當晚最大的爆點,就來自于這場讨論的中心人物,正牌攻。他留了長長的一段話問我:“雷老師,不是說好了要做彼此的天使嗎?不是說好了要幫我把主角改造成弱受嗎?難道你也是肌肉控?你也被主角集團的陰謀放倒了?”
他腦洞太大了,主持人都hold不住,我也只能告訴他:“我不是肌肉控,只是針對目前保健品市場不規範做的這麽一場訪談。主角也沒有什麽陰謀,就算有也不會針對你這個正牌攻的,不信的話你跟他多合作幾次,憑自己的觀察判斷決定。”
鄭功不滿地哼哼了一聲:“我再跟他合作幾次,我手下的小模特們都要給他泡走了。這還有個受樣嗎?我這樣帥酷狂霸拽的攻都英雄無用武之地了!我都懷疑他根本不用我,自己就能解決炮灰攻受和他渣爹、後媽。”
這條留言頓時點中了主持人和粉絲們的g點,主持人連忙問我:“現在我們的主角已經黑化了嗎?他真的不需要正牌攻了嗎?那請您預測一下,本書的結局将是爛尾還是棄坑?”
連主持人的關注點都歪了,留言的觀衆們就更不用提了。我看這勢頭不對,連忙把問題引導回保健品上:“不管作者打算棄坑還是爛尾,我們這些書裏人的生活都會繼續,只不過不會再有書外人關注罷了。既然如此,讀者的追捧注定只是暫時的輝煌,和我們生活息息相關的還是醫藥保健品質量問題。正好鄭總在留言,我還是代大家問一句這個鄭氏減肌丸的配方和功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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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功積極回複:“其實這個藥是專為賀華研制的,我也沒打算用它賺取什麽利益。拍這個廣告片的真正目的是讓賀華明白自己的形象ooc,不像個弱受,從而主動吃藥修身而已。雷老師,有什麽辦法才能讓他吃藥呢?”
不等我回答,主持人就嚴肅批評了他的無組織無紀律性:“我們讨論的目的是淨化醫藥和保健品市場,就讓更多虛假廣告影響人們生活,怎麽能逼主角吃這種未證明療效的藥品?好了,我們來看下一條留言!”
做完這場訪問已經快到十點了,天色完全黑了下來,辦公室外面也一片安靜,估計加班到現在的也不多了。我把400後臺綁定的電話打開,去飲水間沏了杯咖啡來,捧着熱乎乎的杯子遛到窗邊,扒開百葉窗,把臉貼在冰涼的玻璃上。
整條走廊只有我一個人,非常安靜,但安靜沒多久就被手機鈴聲打斷,想來是我的死忠粉卡着直播結束的時間來電話咨詢了。我接起手機,從裏面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只是似乎比平常更低沉,有點沮喪的感覺。
他說:“雷老師,我想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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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老師,我想當面跟你咨詢。”
錢韌握手機握得太緊,指骨都有些發白了。他的臉色也同樣蒼白,身上只穿着一件灰色羊絨大衣,在風中瑟瑟發抖,充份演繹出了心喪若死的感覺。事實也的确如此,他的公司被賀華吞并了,自己雖然暫時保住了那35%的股份,可是從此就得在賀華手下讨生活——
說不定以後還得徹底轉攻成受,跟鄭功做姐妹……不,兄弟了!
這腦洞開得越大,他的心就越痛苦。為了排遣這無處可去的憂傷,他特地買了這件格外有頹廢系風格的風衣,大冷天凍得嘚兒嘚兒地跑到街心公園刷逼格,順便給雷老師打打電話,從他低沉溫柔的聲音裏攫取一絲溫暖。
然而他得到的,是冷徹心肺的拒絕。雷老師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依舊動聽,卻格外冷酷:“我最近本職工作太忙,公司裏也不方便接待咨詢,以後有時間再說吧。”
再婉轉的拒絕也是拒絕。錢韌冰冷灰暗的心越發的痛苦了,深吸了口夜裏寒冷的空氣,郁郁寡歡地問道:“那你的工作室在哪,我能先過去看看嗎?就隔着門看看你呆過的地方我就滿足了……不然我開車去接你出來坐坐?雷老師,我是把你當成親老師看待的,你可以放心我的人品,我絕不會和你發展出咨詢以外的關系的!”
他再怎麽信誓旦旦地保證,雷老師也沒答應他找上門,最後只疲憊地回應了一句:“最近正和公司前任交接工作,沒太多時間接待咨詢,等過幾天工作定下來再說吧。”
雷老師對他這麽冷淡,一定是在別處有了新的粉絲了!錢韌握着嘟嘟作響的手機,原本上挑憂愁得都要垂下來了,臉色蒼白、唇色發青。一股寒流吹過,蕭瑟的冬風輕易吹透了只有風度沒有溫度的大衣,像鞭子一樣抽得他混身皮膚都麻木疼痛。
他反抗着生理需求的壓迫,仰天長嘯:“啊——欠!雷老師,我非要見到你不可!啊欠!啊欠!”
裝逼一時爽,感冒火葬場。
這場病足足拖了小半個月,吃藥都不管用了,足足輸了一個禮拜液才治好。等從醫院出來,他的臉已經被藥水滋潤得油光水滑、膚如凝脂,生生比原來胖了一圈,仿佛更加英俊了。
嗯,這個狀态去咨詢,雷老師會不會覺得他的咨詢需求不夠緊迫啊?要不還是再餓兩頓再去見他?
算了,外表不重要,他的內在依舊是楚楚可憐的!
出院之後他第一時間聯系了在電訊公司擔任高層的發小,叫他幫自己查一個號碼的歸屬地。
發小聽說是400電話,就有些為難地說:“400號碼可以綁定許多臺電話,光憑一個號碼查不出來啊。這樣吧,你先打給他,別斷線,我慢慢幫你通過通話記錄查他的真實號碼,然後再查詢歸屬地。”
就像警匪片裏的那種查法嗎?感覺還挺浪漫的呢。那他走到雷老師面前時應該說什麽?“我找你很久了”,不,這聽着跟壞人似的;還是“我抓到你了,小寶貝”,這也不像好人……身為炮灰攻就是這點不好,調情技能點得太滿,而且風流渣攻屬性不好改啊。
他邊想邊撥通了雷老師的電話,不自覺地就沉浸在了暧昧氣氛中,用一種溫柔又甜蜜的聲音問道:“雷老師,猜猜我是誰?”
“……”
聽筒裏半天沒人答話,他這才想起來自己調情技巧用錯地方了,連忙切換成小白菜模式,咳嗽一聲,啞着嗓子說:“報歉雷老師,我前幾天感冒了,一直在發高燒,剛剛好了一點就給你打電話了,所以态度有點……”
雷老師善體人意地答道:“沒關系,我本來就該體諒每個炮灰的痛苦,這才能做好咨詢師。”
錢韌安心地裝着喘不上氣的病人,到車庫裏開了車出來順着街邊漫無目的地開着,和雷老師聊着自己被主角單戀的苦惱。漫無邊際地扯了十幾分鐘,說得錢韌都覺着自己無理取鬧了,發小那邊終于發了一條短信到他手上。
“永嘉小區12號。”
永嘉小區?是市北那片最早建的別墅區啊,幾乎都是本地軍政世家在住,錢氏崛起稍晚,家裏的産業也不算頂尖,都沒能在那邊買上房子呢。看來雷老師的身份也是非富即貴,難怪這麽神秘了。
呵呵,終于找到你了。
錢韌狠狠踩了一腳油門,車速“唰”地提高了三十碼,在寬廣的八車道大街上風馳電掣。為了放松雷老師的警惕,他一路開車一路不忘了打電話,不知已經被多少攝像頭拍了下來。但扣分罰款都是将來的事,現在能見到雷老師,擺脫他被受攻的可悲地位才最重要!
短短半個小時之後,錢韌就開到了那座別墅大門外,利落地一個甩尾停下車,昂着下巴對門外的保安說道:“我是你們主人的朋友,約好了要過來見他,現在正跟他通話呢。”
他把手機拿得近了點晃了晃,卻沒給保安确認的機會,開着保時捷直沖到別墅樓門外。門口卻有位忠于職守的女傭上前攔住他,問道:“您是哪位,找我家老爺有什麽事嗎?”
老爺?雷老師年紀有那麽大嗎,他一直以為雷老師很年輕呢!
錢韌點了點頭,手指按住通話口,氣勢十足地吩咐道:“我是你們老爺的合作夥伴,想要跟你們老爺問一些關于公司合并的事。”
一身名牌的中年女傭為難地說:“可是老爺不在家……”
老爺不在家,那跟我打電話的是鬼魂嗎?呵呵,這女人肯定是看出他跟雷老師不是現實裏認識的人了,幫着雷老師隐瞞他家地址呢!錢韌想套兩句話,又怕失口說錯了,暴露了自己跟雷老師關系不熟,冷淡地晃晃手機說:“我正和他通話呢,他就在家裏,我現在就要去見他。”
女傭想了一下,納悶地說:“老爺夫人确實都沒回來哪,家裏只有大少一個人在……”
“在哪!”原來是大少爺,太好了,他就說雷老師是個年輕人嘛。不過這個雷家是哪家?正協的那位雷主席家還是軍委那位雷主任家?
時尚女傭才說了一聲“二樓緊左邊的書房”,他就飛快地闖進人家裏,直奔二樓左側盡頭的房間。
房門關得很嚴,從裏面聽不出有人來,可是門口挂了個“工作中,請勿打擾”的牌子,已是明明白白地昭示了這間屋子的地位。
錢韌輕舒了口氣,忽然想起自己已經有好一陣沒跟雷老師說話了,忙把手機貼到耳邊。好在裏面有細細的呼吸聲,并不是被挂掉之後的聲音,看來他的雷老師就在這道門後,靜等着他打開大門,發現他的真實身份。
錢韌按捺着周身奔湧的激情,輕輕握住門把手,壓抑着希望和緊張,低聲說了一句:“雷老師,我終于找到你了。”
房門“吱呀”一聲扭開,一道白光射進錢韌眼裏。整個房間在光線照射下顯得深沉又溫暖,棕紅色的大班臺橫亘房間中央,班臺上一個紅木雕成的桌牌首先映入他眼中,上面深深刻着“pets亞洲善待炮灰組織”字樣。
錢韌笑了,笑容如春風化雪,千樹桃花盛開。他按了關機鍵,含笑擡起頭看向坐在班臺後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