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賀華愣了愣,幾不可聞地嘆了一聲,苦笑着說:“抱歉,你認錯人了。”
他身上穿着鄭功一直想看卻始終沒能看見的修身襯衣和西裝,細腰乍背,身材修長筆挺,眼神略帶錯愕,神情态度十分無辜。雖然不像半年前那副荏弱的小白花模樣,但也是溫文爾雅人畜無害。
男人眼神一暗,雙手不動聲色地攥成拳頭,追着他往前走了幾步,張開懷抱,像是用盡了自己平生的力量和勇氣,一往無前地沖上去抱住了他,帶着醉意叫道:“月珖……我是錢韌啊,你難道不認得我了……”
賀華被他摟得透不過氣,用力掙紮了一下,胳膊不小心磕在了他的肋骨上。錢韌身子猛地一顫,疼得倒吸了口冷氣,紅潤的臉龐整個蒼白下來,手臂頓時一軟,被他掙脫了出去。
賀華退到安全距離,整了整衣服,回頭正好看到錢韌臉色慘白身子佝偻的可憐模樣。他連忙道了歉,扶着男人慢慢站直了,勸道:“你真的認錯人了,我幫你叫服務生來吧,你喝得太多,也該找個地方休息休息。”
兩人肩膀相依,臉龐也離得極近,錢韌半個身子壓在他身上,正好看到他濃密的睫毛半垂下來,在空中輕輕抖動着,說不出的溫柔羞澀、惹人憐惜。若說剛才的疼痛叫他清醒,眼前的景色卻又讓他迷失了理智,緊抓住賀華的衣擺,嘴角微微挑起:“你是這裏的服務生吧,你叫什麽?我有點喝醉了,替我開個房間,送我上去休息。”
他說着要去休息,卻是一點動彈的打算都沒有,右手順着衣擺慢慢攀了上去,落向臆想中不盈一握的細窄腰身,迷茫的目光也落向賀華水潤的嘴唇。
散發着酒氣的雙唇也向着目光所落的地方貼了過去,想要品嘗那份幹淨美好的氣息。
然而迎接他的不是欲迎還拒的親吻,而是一只力道大得出乎意料的手。或許未必真的比他從健身房鍛煉出來的身體更強健,但那只手正好卡在他下颚和兩腮上,把他的臉扳向另一側,另一只手卻按着他的鎖骨,猛地往通道上推了一把。
錢韌的身體一下子失去平衡,上半身飛快地向後慣去,眼前動人的美景也變成了光芒刺目的吊燈。
他本以為自己要跌到地上,忍不住緊閉雙眼罵了一聲。好在身子剛張過去,背後就有服務生接住了他,總算保住了他的面子。
而眼前俊美又狠心的少年像是事不關己一般,仍舊頂着那張無辜的臉龐對他——其實是對服務生——笑了笑,吩咐服務生:“這位客人喝醉了,帶他到樓上開個房間,要最貴的。”
轉天錢韌從宿醉中醒來時已經快到中午了。昨晚發生的事又在他腦子裏歷歷回溯了一遍,驚得他心跳飙到二百,連忙拉過筆記本來,上網直搜幫助炮灰的雷老師。
微博用着不順手,他也怕雷老師不認真幫他,索性到雷老師的淘寶網店買了個咨詢項目,打過錢之後就點開旺旺咨詢:“雷老師,我是炮灰攻。我昨天喝多了辦了件蠢事,把跟主角相遇的劇情提前了半年,還狠狠調戲了他一頓。他現在好像已經讨厭我了,怎麽辦!”
等待的時間顯得格外慢長,長到他覺着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雷老師才慢悠悠地給他回複了:“你的劇情是避免不了的,既然怎麽都會觸動,早一點晚一點也沒關系。”
雷老師真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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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光是聽了安慰兩句,錢韌心裏還是沒底,繼續追問:“雷老師,您知道我是個渣攻啊,賀華黑化就是被我刺激的啊!我本來打算把劇情多拖幾年的,現在不僅沒推後反而提前了,他要提前黑化了怎麽辦?我還想再活五百年呢,老師您一定要幫幫我啊!!!”
雷老師的回複來得很快,先發了個笑臉安慰他:“主角現在還沒黑化,一切都還在可控範圍內,不用這麽早就開始緊張。你是主角配角,作者肯定會推動你走劇情的,但是在怎麽走上你可以把握一下。”
“要想讓主角黑化之後不報複你,就不能留給他報複你的把柄。渣攻也有不一樣的渣法,比如你,你好像就是有個念念不忘的白月光吧?別的還有嗎?”
能沒有嗎,沒有我怕什麽!
錢韌愁眉緊鎖,磨磨蹭蹭地敲下:“我還得拍他的裸照,騙他的錢,最後和悅珖在一起時被他撞見,害他出門被車撞了……”
越想越作死,自己都不能忍了,何況黑化主角呢?雷老師,我只能靠你了!
雷老師不負所望地回複了:“這些事你還是別幹了吧,人不作不死啊。”
錢韌都要哭了:“雷老師,我也做不了主啊!這都是主線劇情,作者和讀者們都可愛看虐渣攻的戲份了,沒有我的渣主角怎麽能黑化,怎麽能回來虐我呢!”
“這樣吧。”雷老師這回足足過了十來分鐘才回複:“拍裸照時你把鏡頭調成前置,光拍自己不拍他就行了。騙錢要是不能避免,就單獨開個戶頭,把帳號和密碼都給主角,騙完錢存到裏頭,別拿着他的錢自己揮霍,這樣以後說起來還能編個為了幫他不得已的苦衷來。”
不愧是雷老師,難怪這麽多人推薦!錢韌的心霎時間豁亮了幾分,連忙又敲着鍵盤問道:“那我跟悅珖的事呢?我拿主角當替身的戲份肯定也改不了的,他會不會恨我?”
其實替身原來也是很常見的梗啊!過去的主角都能接受自己被當成替身,還有不少為了正主掏心掏腎,甘心在原版陰影下過一輩子的,他怎麽就這麽不幸趕上了個主角要黑化的時代呢?
錢韌無奈地嘆了口氣,接着看雷老師發來的回複。
“你和炮灰受是真愛吧?那就為了他守身如玉。一開始就告訴主角他長得像你喜歡的人,所以你想照顧他。只付出,不求回報,一定要站在道德的至高點上!這樣哪怕主角以後黑化了……至少從道義上也沒理由對你報複太狠的。”
真的嗎?萬一他們這個主角是那種殺伐果斷連螞蟻都得開離子炮轟死的呢?錢韌連忙追問了幾句,又一次得到了雷老師堅定的安慰:“別擔心,我會一直跟進你這邊,有需要随時聯系我,我會幫你調整出最合适的方案。”
有了雷老師的支持,錢韌的心境總算平複了,也有了繼續走劇情的勇氣。
仔細回憶昨晚的相遇,那個燈光之下的少年的确笑得讓人心癢癢的,也很像他一直不敢告白的好友,低頭時側面的孤動尤為相似。如果只是交往一下,按着雷老師說的那樣不傷害對方,也許他們還能擁有一段美好的關系?錢韌的手指還按在鍵盤上,思緒卻已經飛回了昨晚那被酒精模糊了的場面上,腦海中糾結的不再是主角黑化後會怎麽報複自己,而是那個令人遺憾的,未能索得的吻。
他合上電腦,從床上爬了起來,打電話叫人送來衣服,帶着志在必得的笑容問道:“昨天讓人送我上來的那個服務生在哪?我要見他。”
女服務員愣了愣,聽他描述了賀華的衣着樣貌,“哦”了一聲,答道:“那是我們賀經理啊。他平常不在這邊上班,人家是京大的高材生,還得上學呢。”
錢韌驚訝道:“他怎麽在上大學,他不是這裏的服務生嗎?”
不管他怎麽驚訝,賀華确實是不在這間會所。錢韌确定了這消息,就叫人訂了一束花,下樓取了車,頂着下午上班堵車的小高峰,按照服務員提供的信息到京大宿舍樓堵人。
京大的宿舍樓不允許社會人員進,但看門大爺顯然什麽都懂,聽到“賀華”這個名字,就用一種了悟的眼神看着他,找出各系課表來,給他指明了教室。
于是他開車沖到了逸夫樓下,在擠得滿滿當當的停車場裏硬是找到了個車位,停好車,捧着擱得時間太長,以致有點打蔫的狐尾百合沖上了三樓。
那間多媒體教室大而明亮,陽光從玻璃窗斜斜照進教室後方,充足的光線打在賀華臉上,照得他輪廓格外深刻,臉龐的皮膚飽滿光滑,像尊毫無瑕疵的溫潤玉雕。錢韌砰然心動,抱着那捧百合大步走進教室裏,低頭看着那個專心沉浸在書本中的少年。
講臺上的老教授猛地拍着板擦,高喊:“誰讓你進教室的!你哪個學院的,幾年級的,我們這已經上課了,別在那兒杵着影響我們學習!聽見了嗎,再不走叫保安啦!”
教授的聲音高亢響亮,錢韌卻聽而不聞,徑直走到賀華身邊,彎下腰把百合放到了桌上,邪肆地挑起唇角,問道:“賀華,昨晚我把你誤認為了一位故友,有些失禮的地方,請你不要介意。作為補償,我今晚想請你吃個晚餐,不知你願不願意賞臉?”
賀華雙手捧起香水百合,默默地從座位裏站起身業,捧着花推着他出了教室,誠懇又不失溫柔地看着他說了一句:“上課期間禁止無關人員随意闖進教室。”
說罷轉身、進教室、關門,一氣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