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理解萬歲
即使是口若懸河的何靜也沒能說服倔強的路子齊,最後還是一個人可憐兮兮地抱着爆米花坐在電腦前面,企圖僞裝出電影院的氛圍。
路子齊一個人回到住的地方,頭痛地看着臉盆裏沾滿了血跡的床單和枕頭,這種痕跡,扔進洗衣機肯定滾不幹淨,思前想後,還是自己動手比較安心點,就認命地脫了外套開始洗。
這床單是之前白蒙心血來潮網購買來的,如果就這麽毀了還真舍不得。
凡是被貼上了白蒙标簽的東西,路子齊都很小心翼翼地對待,唯獨沒有好好地對最為重要的自己。
要是白蒙在,肯定會萬分不舍的。
一如以往兩人在一起時的日子。
時間仿佛倒流回了還沒入秋的時候,火辣辣的太陽,永遠不知停歇的熱風,同樣精力旺盛的兩人毀掉了他們最後一個床單。
閑在家裏的白蒙看着外頭飄來蕩去的床單,思考了片刻,點開淘寶,在搜索欄裏敲進「床單」。
這一淘就是一下午的時間,搜索內容也從一開始的床單跳到了情趣用品。
可一直到門外傳來了動靜,白蒙還是沒買到一樣東西。
路子齊上完課回來,頭一件事就是把外頭壯觀的床單大軍給收了,摸索着開了門,然後頂着它們進了屋。
白蒙還是坐在老位子,盯着電腦沒動彈。
“你在幹嘛?”路子齊問道,任勞任怨地放下手裏的東西,湊了上去。
白蒙眼疾手快地一下叉掉網頁,卻還是讓路子齊瞥到了上頭的內容,大驚小怪地吼了出來:“情——趣——用——”品——!
最後一個字還沒能說出來,他就被白蒙捂着嘴壓倒在了床單堆裏。
“叫什麽。”白蒙皺着眉看他,臉上竟然出現了疑似困擾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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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子齊驚奇地“唔”了半天,在男人的注視下突然紅了臉。
白蒙松了手,改而摸上他的臉,然後越摸越往下,最後幹脆兩手一起上。
一摸一摸又一摸,這兩人又摸到了一起。
等他們摸舒爽了,所有剛晾幹的床單也得全部洗過了。
路子齊清楚地記得自己當時是怎麽苦着一張臉洗床單的,也記得那些床單最終其實是被白蒙給收拾的。
他家男人,即使洗床單,臉上也是面無表情的,樣子卻好像在侍弄一件藝術品。
讓在一邊純圍觀不幫忙的路子齊突然自戀地想到,在觸碰着自己的時候,他是不是也是這麽一副勾引人的樣子。
之後白蒙就從網上買了現在這條快遞一流隔天就到的床單,解救了兩人有床睡卻沒床單鋪的窘況。
血跡在水中漫開,路子齊肩上還有傷,不敢用力,只輕輕揉搓着床單,心裏的難過随着盆裏的水波擴散,不知是為了這染髒了的床單,還是為了那個遠去的人。
已經是将近冬天的時候,水特別冰,手上有微微的刺痛感。
路子齊擡手瞅了瞅,發現小指上長了一個凍瘡。
他又看了眼一邊的洗衣機,琢磨着現在扔進去應該能洗幹淨了,便把床單濕淋淋地一股腦全塞了進去,按了啓動鍵,然後站在一邊盯着發呆。
白蒙不愛做家務,除了偶爾有興致了會做飯,別的活都不大幹,因此整個房間都成了路子齊的包幹區。
路子齊從小到大當的一直是衛生委員。
委員雖然叫着好聽,但幹起來一點都不輕松。別的委員都是叉着腰負責指揮的,路子齊卻是埋頭實幹型的,講究親力親為,相當辛勤地為廣大同學服務了好多年。
沒想到空了大學四年後又幹起了這活,還幹得無怨無悔。
每次幫白蒙洗內褲的時候,路子齊總能産生類似‘原來像白蒙這麽完美的人也是穿內褲的啊’這種奇怪的念頭,然後嘿嘿笑着越搓越開心。
所以白蒙的衣服總是破的特別快。
這種相處模式一直維持到秋末。
有一天,像往常一樣在上網看股票的白蒙突然起身走了過來,蹲在路子齊跟前,把他泡得紅紅的爪子從水裏撈了起來。
路子齊看看他,又看看洗到一半的衣物,疑惑了,“怎麽了?”
“別洗了。”
“啊?不洗會臭的。”路子齊掙了掙手,沒掙脫開,“松啊。”
白蒙抓着不肯放,一臉要去送死的表情,“我來洗。”
路子齊樂了,沖白蒙彈彈手上的泡泡,“神經錯線了?”
“別玩。”白蒙不爽地擰着眉頭,拿過一邊的毛巾給他細細地擦幹淨手。
兩只手都被凍得通紅,白蒙心疼地捏着搓了搓,又放在嘴邊吹着氣暖和了一會,然後把礙手礙腳的路子齊趕到電腦邊上。
路子齊坐在椅子上扭頭看了一會他家那朵嬌花洗衣服,直到視覺疲勞了才把視線轉向電腦。
白蒙和何靜的對話框還打開着。
路子齊又偷偷瞄了嬌花一眼,點開聊天記錄開始偷窺。
靜悄悄:蒙攻蒙攻蒙攻蒙攻蒙蒙攻
蒙白:?
靜悄悄:我發現一個秘密!
蒙白:?
靜悄悄:自從你死皮賴臉半推半就地搬進路受那裏之後,你們的床單就沒停過!一共3種花色!天天輪流!從不間斷!天天飄揚!
靜悄悄:我代群裏的姑娘們向您老人家問好,順便嚎一句——蒙攻威武!
靜悄悄:路受捏?
蒙白:洗衣服
靜悄悄:其實是在洗床單吧,是吧是吧是吧是吧
蒙白:衣服
靜悄悄:你的還是他的啊?
蒙白:我的和他的
靜悄悄:哎喲喂,賢妻良母。我代群裏的姑娘們請您向路受轉達一句——路受辛苦了!
蒙白:嗯
靜悄悄:原來像蒙攻你這麽完美的人也是需要衣服的啊~~這世界尊的好神奇哦~~其實你們兩完全可以不用穿衣服嘛~~反正到時候還是得脫的~~何必呢穿了脫、脫了又得洗~~蒙白:……
靜悄悄:一會記得幫路受搓搓手,他爪子會長凍瘡,最近幾天估計快冒出來了。
聊天記錄到此結束。
路子齊維持着托下巴的姿勢再次扭頭,定定地望向白蒙,嘴角彎彎地笑了。
白蒙的眉頭擰得比剛開始還要來得緊,似乎洗衣服是這世上最令人困擾的事。
路子齊的笑容更大了,也不上去幫忙,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看着他。
從那天起,白蒙就沒再讓路子齊洗過衣服。
後來他也洗煩了,幹脆搬了個洗衣機回來。
洗衣機很好使,就是水費漲得快。
好在白蒙的股票漲得比水費快。
路子齊兀自笑了笑,又看了看手。
沒想到,那人才走了沒多久,手上就長出了凍瘡。
原本好好運轉着的機器突然“哐當”一聲,似乎被什麽給卡住了。
路子齊收了思緒,切了電源,打開洗衣機蓋子,探進去檢查了一番。
床單有個地方被割斷了,布條正好卡在滾筒上,扯都扯不出來,他又沒法用力,只好拿剪刀把床單給剪了。
心裏有個地方仿佛也跟着被剪開了。
所有甜蜜的回憶都蒙上了一層傷感。
路子齊心裏難受,動作幅度做的大了,肩膀上的傷口裂開了一點,滲出些許血絲。他還是置若罔聞地拉扯着床單,直到整個都從洗衣機出來了才嘆了口氣。
一個人待着果然不是個好主意,容易胡思亂想。
于是,當天晚上,他就收拾東西回家去了。
算起來,路子齊也挺久沒回家的了,站在家門口竟然生出了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然後見鬼地又想到了白蒙。
真是夠可以的。
路子齊自嘲地笑了笑,掏出鑰匙開門。
王曼麗今天難得地沒去店裏,正坐在餐桌邊上吃午飯,突然看到自己兒子在這個時間點開門進來,還真是驚訝了一把。
“媽。”路子齊沒想到他媽會在家,不太自然地把捂着肩膀的手放了下來,眨眨眼睛,試圖掩蓋紅彤彤的眼眶。
王曼麗一看就知道她兒子不太對,盡管擔心,卻也不揭穿,像以往一樣微笑着迎他進了門。
母子倆和和睦睦地吃了午飯。
王曼麗收拾碗筷,路子齊拖着箱子進了屋。
“子齊,你那朋友呢?”王曼麗的聲音從客廳傳來,似乎正在整理飯桌,“這次怎麽不和你一起來?”
路子齊手上的動作一頓,甕聲甕氣地回:“他去當兵了。”
“哦,當兵苦啊,鍛煉人。”
王曼麗原本也只是簡單地問一句,卻讓路子齊沉默了下來,認真地考慮起一件事。
他一直以為只要回家就能暫時忘掉白蒙,兩人相處的點點滴滴也這麽困擾着他,卻沒想到那人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滲透到了自己生活的每一處。
直到此刻,路子齊才意識到,他其實從來都不喜歡沒有白蒙的日子。
他知道白蒙會休學去當兵肯定有原因,只是不敢深想,怕發現自己在毫無意識的情況下欠了那人太多太多。
原本應該兩人一起肩負的困苦,被他一個人攔了過去,只為了給他撐起一片無風無雨的天空。
路子齊沉默地拽緊手裏的衣服,心因為這個可能而揪在了一起,突然豁出去一般提高音量說道:“媽,我喜歡上了一個人。”
“好事啊。”外頭傳來王曼麗滿是笑意的聲音。
“他是個男人。”路子齊一鼓作氣地說了下去:“就是上次來家裏的那個人,叫白蒙。我們在一起快一年了。”他頓了頓,低頭滿是歉意地低喃了一句:“媽,對不起。”
這聲道歉包含了太多,也壓抑了很多深藏在心底的感情。
外間沒有任何聲音。
路子齊像是被遺棄了一般,失魂落魄地坐在床上,默默地把手裏的衣服放回行李箱,拉上拉鏈,正打算起身出門,剛一擡頭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王曼麗。
“媽。”路子齊的眼眶紅紅的,連說話聲音都抖了,“對不起。”
“如果我不同意,你會和他分手嗎?”王曼麗的聲音沒多大起伏,聽起來很平靜。
路子齊心裏七上八下的,拿捏不準,卻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不會,我愛他,不會離開他。”
“如果他離開你呢?”
路子齊的臉瞬間白了,硬是壓着眼底的慌亂,抿着唇倔強地說:“不會的,他不會離開我。”
王曼麗無奈地走了過來,在他身邊坐下,“我知道你心裏不确定,那孩子還沒給你什麽承諾吧,不過像你們這樣的,即使給了承諾也沒什麽用吧。”
她輕輕抱了抱路子齊,嘆息了一聲,繼續說道:“你從小就倔強,認定了什麽就不會回頭。媽也沒什麽要求,記得發生什麽事都要跟媽說,媽給你撐腰。”
“媽,你同意了?”路子齊問得遲疑,不敢相信竟然就這麽解決了。
“你從小跟着我吃苦,好不容易找個會疼你的,我怎麽忍心反對呢?”王曼麗心裏明白得很,知道子齊怕她反對,也怕她不理解。
白蒙在這住的那幾天她也全看在眼裏,那是真的一顆心對子齊,怕他磕着碰着,時時護着他讓着他。
兩個都是好孩子,她又怎麽舍得折騰他們。
“同意了。”王曼麗笑着說:“記得再把他帶回來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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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和他媽媽把話說開之後,路子齊就整天跟撿了錢一樣樂呵呵的。
寫給白蒙的第一封信就在這種情緒下誕生了。
內容如下:
一別之後,兩地相思,只說是三四月,有誰知五六月,七弦琴無心彈,八行書不可傳,九連環從中折斷,十裏長亭望眼穿。
百相思,千系念,萬般無奈把你怨,萬語千言說不完,百無聊賴十倚欄,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圓人不圓,七月秉燭問蒼天,六月伏天縱搖扇我心寒,五月石榴如火偏遇冷雨澆花端,四月枇杷未黃我欲對鏡兒意亂。
急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轉,二月風筝線兒斷,只盼那一人早日歸來。
概括一下就是一句話——
我媽同意了!你趕緊回來!
PS:我決定減肥,快來阻止我。
——路子齊
兩個月後,路子齊收到了白蒙言簡意赅的信——
把肉留着。
——白蒙
路子齊:“……”
已經減肥成功的路子齊一臉黑線地看着草稿紙上的寥寥數語,有種又一次被白蒙糊弄了的感覺。
虧他還特意從網上抄了那麽一段有意境的話,真是一點情調都不知道。
路子齊不爽地撇撇嘴,心裏老大不爽,手上的動作卻很是輕柔,把草稿紙仔細地疊好,塞回信封,端端正正地放進抽屜裏。
時值過年前期最為忙碌的階段,王曼麗忙着店裏的事,路子齊完成了葉惗交代的任務,窩在家裏置辦年貨,也準備着大年初一出發去白蒙那裏的行李。
這事他提前和他媽媽說過,王曼麗倒也不制止,知道路子齊想白蒙想得緊,随便念叨了幾句就放行了。
大年三十那天早上,路子軒灰頭土臉地出現在門口,把睡眼惺忪來開門的路子齊給吓了一跳。
自暑期分開以來,這是兩人第二次見面。
路子軒敷衍地抱了抱路子齊,拖着包包疲憊地往房間走去,他走路的樣子有點奇怪,一瘸一拐的。
路子齊眼皮又開始跳了,左一下右一下,着實折磨人。
當天晚上,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出現在他家門外。
依然是路子齊去開的門。
那男人皺着眉看了他半晌,問:“子軒呢?”
“裏面。”路子齊愣愣地回道,看着這男人有些眼熟,可又說不上哪裏熟。
男人老不客氣地直接越過他,往裏走去,連鞋子也沒脫,提聲吼了句:“路子軒!跟我回去!”
接着,裏面傳來路子軒的慘叫聲——“啊——!救命!”以及王曼麗的吼聲——“路陵城!你放開他!”
路子齊傻愣愣地站在門口,跟個門童一樣,目送男人一手拎着路子軒的後領,一手拎着他的包,就這麽大搖大擺地又走了出去。
出去之前還看了他一眼,滿意地點點頭,“也長大了,不錯。”
這之後,大概是很久很久之後吧,路子齊才弄明白,原來這個讓他覺得眼熟的男人就是他爸爸。
不,這個爸爸前頭的定語應該再長一點。
看上了自己兒子虎視眈眈地盯了他那麽多年終于忍不住了于是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趁着喝醉來了個霸王硬上弓半推半就地讓路子軒真真正正地做了回插座的爸爸——路陵城。
當然這些都是以後的事。
路子齊迫在眉睫的事就是去找白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