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岑墨不知道,對柳溪而言,每次分別就是真的分別,當他全身心投入到自己的論文中時,就如同人間蒸發一樣,下次見面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柳溪只能患得患失地熬過想念。
很久以前,柳溪就知道,不能太粘他,會惹他煩,可她就是一個越喜歡一個人,就越要粘着他的性子。
室友說得一點也沒錯,剛與岑墨在一起那會,她也是恨不得24小時都待在他身邊,哪怕什麽也不做,只要想他的時候,擡頭能看到這個人,她就很開心。
然而,她的熱情就是在他的冷漠中一點點消磨掉。
最後,她所有的棱角都被他磨平,變得不吵不鬧,乖巧聽話。
可是即便被他傷了千百回,她也還是那麽死心塌地地喜歡他。
如果一段十幾年的感情想放棄就能放棄,就不會有那麽多痛苦了。
何況這一次,岑墨給了她回應啊。
他說等他們忙完這陣子就會補償她。
這話簡直是柳溪的精神補品,每當她想不開的時候,只要回憶這話,什麽都想開了。
考研的事結束後,她有了一段很閑的時間,想着岑墨最近SCI論文發表的不太順利,一直泡在實驗室裏補數據,三餐都顧不上,她就親自煲了雞湯想給他送過去,卻被岑墨拒絕了。
岑墨:“我沒空,你留着喝。”
柳溪勸道:“再沒空也要吃飯啊,我給你送過去,你不用擔心,我可以自己過馬路的……”
岑墨:“別來,今天導師在實驗室。”
柳溪一時說不出話,此時的她就好像是個沒名沒分不得見人的小情人,她全心全意地關心他,他不感動也罷,竟然想的是怕導師知道,不希望她出現。
她鼻頭酸澀,一股水汽從眼裏冒出,她的聲音有點黏糊,“我不會去找你,我就放一樓保衛科行麽?”
對話那頭傳來一聲細微的嘆氣,“別麻煩了。”
多麽無可奈何的口吻啊,就差沒直接跪下求她了。
她在他心裏就是個麻煩嗎?
可她只是想關心關心他啊。
柳溪哽咽道:“好。”
還能怎樣?她不可能真送過去害他吧?
想到自己掏心掏肺地對他,他卻一點都不領情,她的內心就十分痛苦。
先前,她還有考研的事情分散注意,現在閑下來了,滿心滿眼就只剩下岑墨,只要他一不搭理自己,就忍不住一通亂猜,各種細節就會被放大,她就開始生氣、傷心,特別是到了晚上,她回憶着這段時間的相處,心酸大于甜蜜,想着想着,她滿腹委屈地哭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她想起岑墨就只剩下痛苦,最可怕的是她竟然還念想着他的補償。
她曾經以為他不給自己期待是一種折磨,現在她發現他給了期待更是一種折磨。
這些天,用以淚洗面來形容柳溪的生活一點也不為過。
室友都看不下去了,勸她出去透透氣,“你再這樣,要憋壞的!”
柳溪木讷地搖搖頭,癡癡地說道:“萬一我出去了,他就來找我了怎麽辦?”
室友被噎了一下,扶着額頭直搖,“我的天啊!你這樣子還不如分手算了!”
聽到這兩字,柳溪像是受了極大刺激。
分手?
就算她現在被折磨着,兩人也已經在在一起大半年了,哪裏還能像當初那樣說分手就分手?
柳溪咬咬牙,聲音很輕,卻很堅決,“我不會分手。”
她以他為自己的人生目标,她所有的努力都為了靠近他,如果他們分手了,她的人生還有什麽意義?她會痛苦地想死吧。
這樣苦悶的日子,到了清明更加孤獨。
因為室友去找男友了,她連個說話的人都沒了。
柳溪精神恍惚地打掃房間,不想到了晚上,那本該去男友家過夜的室友回來了,還帶着一身濃烈的酒氣。
她進門就柳溪又哭又罵的,“我和大輝分手了,畜生,畜生!”
柳溪被這毫無預兆的轉折驚到,“你們……分手了?”
室友咬牙切齒道:“他出軌了!”
沒想到那個被她誇上天,天天在她面前秀的二十四孝好男友,竟然出軌了。
出軌對象是他的上司,一個比他大五歲的已婚婦女。
柳溪覺得自己三觀碎裂。
這麽狗血的事情竟然就發生在身邊。
室友哭哭啼啼地把事情全盤托出。
所有感情不和的苗頭,都是一方突然忙了起來,聊天減少,開房次數減少,然後另一方開始疑神疑鬼,猶如列文虎克附體,開始尋找各種蛛絲馬跡。
“有一回我偷看了他的微信,發現他竟然和那女的吐槽我,那女的也把自己不和老公睡在一個房間的事告訴他!這能是正常上司和下屬聊的話題嗎?”
柳溪:“是精神出軌?畢竟那女的有老公,沒那麽大膽……吧?”
室友磨着後槽牙說道,“我一開始也這麽想,所以我沒把偷看他微信的事告訴他,想再觀察觀察,我今天去他家,發現他家突然被打掃的很幹淨,他說是因為我來了,所以特意打掃的,鬼才相信啊,平時亂的和豬窩似的,以前我去他家裏看到地上有一張廢紙巾,再隔三天去他家裏,還能看到那紙巾一動不動地在那,這種懶人怎麽可能打掃房子!還打掃那麽幹淨!就連書架角落都沒一點灰塵!以我對他了解,絕對不可能是他做的,直到我在浴室的下水道裏發現了一團栗色的長發……”
柳溪啞口無言。
室友紅着眼睛說道:“他還死不承認,說我在羞辱他,我羞辱他?!那女的比我大了八歲,沒我年輕沒我漂亮,還是已婚婦女,他找這樣的情-婦,到底誰在羞辱誰!我就和他吵起來了,他知道這事不占理,就開始譴責我不夠體貼溫柔,不懂得關心人!是我不關心嗎!我問他工作的事,他就說‘說了你也聽不懂’,問他別的事,又說‘你一個女人瞎摻合什麽’,那要我怎樣關心!我平時已經盡最大努力為他考慮了,他還覺得我無理取鬧,他就和我提出了分手。”
她被自己男友的譴責震驚到,沒想到一直對她很好的男友竟然把她指責的一無是處,而那表現上做出來的寵溺,原來都是他的隐忍與厭惡,她當時整個人都懵了。
柳溪也懵了,隐隐覺得惡心。
為什麽要這樣啊,不喜歡直接分了不就好了,為什麽要裝模作樣,惡心自己也惡心別人?他圖他室友什麽?據她觀察,她室友也不是什麽白富美啊。
柳溪罵道:“真的是渣男。”
室友大吼着,“對,渣男!不對,他算什麽男人,是畜生!畜生!”
柳溪附和:“嗯,畜生!”
……
直至柳溪将醉得不省人事的室友扶到床上,她還在罵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而柳溪當晚又一次夢見了岑墨與裴佳。
原本是因為考研壓力大導致睡眠不好,而近來閑了,精神狀态反而每況愈下,連續多日失眠多夢,總是能夢見他們倆,有時哭醒了,有時氣醒了。
這一次夢裏,二人坐在同一臺電腦前,岑墨在幫裴佳改代碼,對方的手搭着他的肩,伏在他耳邊細聲軟語地說話,一颦一笑格外清晰,柳溪生氣地沖過去把電腦給砸了,受到驚吓的裴佳惶恐地躲到岑墨身後,而岑墨毫不猶豫地護着她,憤怒地譴責柳溪,讓她滾……
夢裏的她,簡直就像是一個惡毒女配。
柳溪在極度憤怒與害怕中驚醒了,醒來之後,發現自己渾身發着抖,後背濕漉漉的,她無力地撐坐起來,夜裏的涼氣很快就将皮膚上的汗水吹冷,寒意侵入她的四肢百骸。
室友帶着個人主觀意識把那女上司貶得不堪,但條件這麽糟糕都能吸引到她男友的話,一定有過人之處,她必定在事業上能給予男人很多幫助,在生活上能充當知心大姐姐,不算加班的話,一天八小時相處在一起,日久生情的可能性太高了。
而柳溪覺得裴佳也是這樣的人,高顏值高學歷,這樣優秀的女生如果不是岑墨的師姐,柳溪也會崇拜,可是一旦成了情敵,她便會産生巨大的焦慮感。
自己像極了室友的處境,因為岑墨站得太高,她無法給予他學業上任何幫助,所以他們根本沒有共同話題,所有的聊天都是她一人在說,他在附和,但如果是裴佳的話,就不一樣了吧?他們能聊的太多了。
更讓柳溪郁悶的是,她發覺自己之前問岑墨的那個問題太蠢了。
他不可能不知道裴佳對自己有好感,可他在明知對方對自己有好感情況下還不想告訴她實情,難道她要求就會說了?
而裴佳在得知二人非血緣關系還一起過夜的情況下,仍繼續主動勾搭岑墨,她知道兩人是那種關系就會罷手嗎?
所以兩人都不會因為這段關系公開而變化,而她又對岑墨實驗室裏的那些同學的态度一無所知,那些人又會不會撮合他們呢?
畢竟兩人可是“單身”狀态啊。
想到這,柳溪更慌了。
雖然她應該要相信岑墨的人品,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去懷疑。
何況這些懷疑都是有跡可循的,而她害怕的情況已經在室友身上發生了,她怎麽可能會放心?
裴佳每天都和岑墨待在一起,他們一起實驗,一起吃飯,一起回家而她卻只能活在他生活圈子的邊緣,對他的狀況毫不知情,她的情況比室友糟糕多了。
柳溪發現自己認識岑墨這麽多年,二人看似親近,但實際她對他的交際圈十分陌生,她能叫得出名字的他朋友屈指可數。
兩人雖然從幼兒園到大學都是同校,但差了幾屆,幾乎沒有任何同學交集了,而他又極少有社交活動,就算有也不會帶上她。
他現在實驗室裏的師兄師弟她更是一個都不認識。
如此更顯得裴佳這個人多特別啊。
裴佳是他唯一一個主動介紹她認識的。
也是唯一一個經常被他提到的。
她不想歪都難。
不安、惶恐、痛苦、嫉妒,各種負面的情緒如蔓藤一樣在心上滋長出來,讓她快要承受不住了。
一個人的心就那麽小,怎麽能承受這麽多呢?
她受夠了當個沒名沒分的女朋友了!
反正他論文已經在發表了,沒兩個月就畢業了,就算導師知道又能怎樣他!
終于在某日,柳溪自作主張地跑到他實驗室找他。
到了這個時候,她還是心軟地提前給他打電話,然而岑墨沒接,她便站在實驗樓下等。
北方的春天很少下雨,時常只有大風,把柳絮吹得漫天飛舞,尤其到了4月,滿城飄絮,就像吹雪一樣。
柳溪站沒多久,就被柳絮吹得頭發、身上一片白茫茫,顯得那嬌小的身影無比蒼涼。
她沒有等到他,卻等來了裴佳,“柳溪,你怎麽在這?”
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柳溪維持着面上的禮貌,微微一笑,“來找岑墨哥哥的。”
裴佳很意外地問道,“他沒和你說嗎?今天早上去S市了呀。”
柳溪啊了一聲。
她竟然已經連他去哪兒都不知道了。
自覺有點丢人,柳溪臉蛋發熱地與裴佳說道:“知道了,謝謝學姐,那我先走了。”
裴佳忽然叫住她,“柳溪,我們聊聊吧?”
柳溪駐足,轉過身,不解地問道:“聊什麽?”
裴佳:“岑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