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心煩意亂
姜茂忙了一個上午,趁吃飯的空檔看了眼微信,群裏有十幾條未讀信息,葛洲壩依然對小龍蝦耿耿于懷。
姜茂回了條:夜市的小龍蝦很髒。小龍蝦要剪頭去蝦腸才能吃。
趙平壤也附和了條:小龍蝦要用刷子一只只地刷。這樣吃了不鬧肚子。
葛洲壩回:誰吃小龍蝦會一只只地刷?刷了也煮不好。
趙平壤回:還好。小龍蝦先熱油裏過一下,撈出來備用。重新起油鍋,蔥姜蒜花椒辣椒段爆香,然後倒小龍蝦,放糖和調料翻炒,用啤酒炖一會就好。
葛洲壩發了組流口水的表情包,回他:我買原材料,我們去你家煮吧!
趙平壤先發了個微笑的表情,随後回她:我沒什麽意見。你們商量。
商量你個頭。
姜茂懷疑他在扮豬吃老虎。
果然,葛洲壩@了她:我們去老趙家吃小龍蝦吧!
姜茂回:今晚我有事。
葛洲壩問:下周末呢?
姜茂猶豫了下,回:好。下周末吧。
葛洲壩發了一組動态圖,回她:吃完我們去飙摩托?!
姜茂回:好。
趙平壤正在吃涼拌面,壓根沒想姜茂會答應。正想着怎麽回複,門外有人喊:“小趙,義烏的貨到了沒?”
趙平壤朝外探了下頭,見來人,起身說:“剛跟蹤了,下午三四點會到。”
“行,到了給個信,這批貨急!”來人說。
“行,到了第一時間派送。”
等客戶離開,趙平壤坐下看微信,群裏已經安靜了,他編輯了條:都吃什麽……給删掉,點開姜茂的私信:吃什麽給我說,我提前備食材。
五分鐘、沒回。
十分鐘、沒回。
他收了辦公桌的碗筷,端到後院的洗手池刷。剛擰開水,手機微信響了,他立刻折回來看,是客戶下得單,讓去輛車提貨。
……
傍晚五點回家,他輕輕地開了門,先看了一圈客廳,又打開冰箱看了看,拿出裏面的一盤水果放在餐桌上數。
草莓早上有十八個,現在有十三個。
黃桃也少了一個。
他轉身回卧室,趴在枕頭上嗅了嗅,有一股淡淡的橘子香。又拿過粘毛器在地上滾了圈,粘到了兩根長頭發。
他把長發取下來,夾在了一本書裏,裏面一共夾了十九根頭發。
做完這一切他驚覺詭異和毛骨悚然。
像一部美國驚悚片。
一個變态遇上了另一個變态。
他立刻搖搖頭,把這不寒而栗地想法趕走,迅速挑了一件T恤熨平,轉身去了浴室洗澡。
他訂了七點的話劇。
姜茂六點四十到了大劇院,找到自己的位置,正要坐下,擡頭,看見了斜後一排角落的趙平壤。
她微信他:你不是看過了?
趙平壤回她:二刷。
刷你個頭。
趙平壤回:我帶了紅酒。
……
姜茂回頭。
趙平壤朝她示意紅酒杯。
姜茂回:你怎麽帶進來的?
趙平壤回:飲料允許帶,紅酒也能。
姜茂沒再理他。
趙平壤又回:我旁邊有空位。
他的位置在D區,不是很好,有空位。
姜茂掙紮了會,貓着腰過去。
剛坐好,舞臺的帷幕被拉開,話劇要開始了。趙平壤遞給她一杯紅酒,她左右看了眼,順着椅子緩緩蹲下,接過杯子偷偷地喝。
趙平壤小聲地說:“只要不影響別人,一般沒事兒。”
姜茂一聽就明白他是慣犯,也沒跟他讨論素質的問題。她就微微地蜷縮着,一面喝一面透過前排座椅的空隙看向舞臺。
果然有一種別樣的享受與刺激。
喝完最後一口,她扶着椅子坐好,認真地看。上半場結束,有十五鐘的中場休息,趙平壤從背包裏取出紅酒,又給她倒了一杯。
姜茂蹲下問:“你怎麽不喝?”
趙平壤說:“就一個酒杯。”
姜茂品了口,沒接話。
趙平壤拿給她一枚榛果巧克力,随後扶着椅子緩緩蹲下看着她喝。
姜茂被他看得不好意思,遞給他酒杯道:“再喝就上頭了。”
趙平壤接過,嘴貼着杯沿小啜了一口。姜茂掰了一塊巧克力給他,倆人低聲聊了會劇情。
趙平壤又喝了一口,姜茂眼尖地看見他喝的位置上有她留下的口紅印,随即別開眼,坐回了座椅。
劇場的燈暗了,下半場開始了。姜茂有點暈暈乎乎,感覺自己有點飄,舞臺上演得什麽她壓根就沒看明白。只是幾道璀璨交錯的人影。
趙平壤坐回了座椅,貼着她耳朵說:“我好像有點暈了。”
姜茂胳膊肘撐着座椅扶手,她想起身坐回自己的位置,但腳掌酥麻站不起來。
趙平壤察覺她狀态不對,湊過來問:“怎麽了?”
“你別跟我說話。”姜茂心煩意亂。
趙平壤明顯愣了下,端正了身子好好看劇,再沒與她說話。
姜茂眼睛盯着舞臺,努力壓制着翻湧上來的思緒。她腦海是一幀幀畫面,九年前的,在密不透風的空間,歡愉的,可恥的,禁忌的。
她前排一對情侶聊天,男人說:“蛇是惡魔的化身,其實也是另一個夏娃。不是蛇引誘了夏娃,而是夏娃沒能戰勝心中的魔。”
“什麽啊。”
“蛇,亞當,夏娃都是上帝創造的,上帝明白蛇有多狡猾,還是默許了他們同時存在伊甸園……換一種細思極恐的說法,伊甸園裏也許壓根就沒有蛇……”
“好了好了,看劇了。”女人打斷他。
姜茂決定要離開這裏,她貓着腰出來座位,朝着門口方向去。趙平壤拿着背包追出來,小聲地問:“怎麽了。”
姜茂沒理他,一個勁要出去,下來拐角樓梯發現是消防門,門給反鎖了。趙平壤安撫她說:“這是消防通道,我帶你去正門。”
角落太暗,姜茂忽然想摸他臉,想着手就摸了上去。趙平壤先是一怔,而後用臉蹭了蹭她手心,姜茂猛然驚醒,有點無措道:“抱歉……我把你認作致和了。”話落察覺不妥,立刻挽回道:“我有點喝多了。”
“沒事兒。”趙平壤輕聲說了句。
姜茂張張嘴,沒說出話。
“沒事兒。”趙平壤又說了句。
姜茂嘴角幹幹地揚了個弧度,點點頭,也沒再說話。
趙平壤扯住她手腕,引着她出了劇場。
出來劇場,他先在賣品區買了杯冷飲給她,随後給她講後面的劇情。
姜茂喝着冷飲随他出了劇院,晚風一吹,生出一股恍然如夢的錯覺。她扭頭看了趙平壤一下,莫名地也就釋懷了。
趙平壤見她釋懷,也就不再說話,陪着她一路靜默地往回走。倆人立在路口等紅燈,看着來往的車輛,緩緩對視了一眼。
姜茂先開口,“你是怎麽來的?”
……
倆人又原路折回劇院開車。路上經過一處花壇,趙平壤随手折了枝花給她,姜茂笑了笑,捏着花莖在手上來回轉。
“你……”
“你……”
倆人同時開口。
姜茂看他:“你先說。”
趙平壤正要說,手機響了,是姜豫安打來的,他先是埋怨了一通,說你這孩子不懂事,回來三年也不來家裏坐坐。接着又聊着會,留了易妁秋小區的地址,讓他抽空過去坐坐。
趙平壤挂了電話,笑道:“姜叔還是老樣子。”
“嗯,我爸一點沒變。”姜茂附和。
“我這兩天去看看秋姨和姜叔,”趙平壤雙手插口袋道:“我媽早就催我去,我一直說去,也一直沒空。”
“你媽不催,你就不打算去?”姜茂反問。
趙平壤先是一愣,随後道:“不是,我還沒準備好。”
“準備什麽?”姜茂看他。
“你剛要說什麽?”趙平壤岔開話。
“什麽?”
“我接電話之前,你準備說什麽?”趙平壤問。
姜茂想了想,說了句:“我忘了。”
到了停車場,倆人告了別,趙平壤準備上車,姜茂忽然喊住他,問道:“你話劇票是在哪訂的?”
趙平壤不解,老實回答道:“大麥網。”
姜茂說:“我方便看一下麽?”
趙平壤秒懂她意思,打開手機,找着自己的訂單,“我早一個禮拜前就訂了。今天這張票是有人五折轉讓,我看便宜才買的。”
姜茂也察覺自己小人之心,也就沒好接話。
趙平壤為力證自己清白,打開訂單詳情,就差把手機怼到她臉上。
“行了,”姜茂推開他手機,“知道了。”
姜茂這晚睡得不好,她先是在夢裏被蛇驚醒,随後反反複複睡不着,天亮剛閤上眼,就接到一通易妁秋的電話。她前院長的兒子要結婚,婚禮這天伴娘少了一位,想臨時請姜茂當一下伴娘。
不到六點易妁秋就來接她,姜茂打着哈欠從公寓樓下來,易妁秋扭頭看了她一眼,問道:“沒睡好?”
姜茂系着安全帶道:“有點。”
易妁秋發動着車說:“也不知道伴娘服合不合身。”
“能穿就行了。”姜茂不在意道。
“你沒洗臉?”易妁秋看她。
姜茂抽了張紙巾擦擦眼角,“我想着有化妝師,也就沒洗臉。”
“這是什麽邏輯。”易妁秋應了句。
姜茂突然哎呀了一聲,拍着腦門問:“我爸是不是也要來參加婚禮?”
“應該會。”
“前幾天他說要參加婚禮,讓我幫他選兩件衣服,我全給忘了。”
“他平日都光着身子?”易妁秋問。
……
“媽,你前天是不是給舅舅買了兩件衣服?”姜茂拿出手機問。
易妁秋專注地開車,沒接話。
“借我爸穿一會,讓他吃完飯就脫了。”
姜茂給姜豫安打電話,讓他中午下班先回家,換了衣服再去參加婚宴。說着扭頭問易妁秋,“媽,衣服在哪擱?”
好一會,易妁秋才說:“在主卧鬥櫃的第三個抽屜。”
姜茂朝電話裏交代了句:“你不要把衣服弄髒了。”說完挂了電話。
易妁秋把車緩緩靠邊停下,看她道:“衣服就給他穿吧,我回頭再給你舅舅買。”
姜茂怔了一下,“我沒別的意思,我是真忘了。”随後打開微信播放語音,昨天夜裏十點,姜豫安問她衣服買了沒,她回了句買了。
“我爸就朝我開了這一次口,我不想說我忘了,”姜茂說:“衣服多少錢,我轉給你。”
“不用了。”易妁秋知道自己誤會了。
“我有錢,我現在轉給你。”說着就轉了十萬過去。
易妁秋一看這金額,立刻把錢退回去,“不用了。”
姜茂又把錢轉過來,易妁秋好笑道:“行行行,是我的錯,別生氣了。”
“我才沒生氣。”姜茂反駁道。
“還說沒生氣,怎麽不轉一百萬過來?”易妁秋又把錢退給她,軟着語氣道:“你舅舅下個月生日,回頭你給他買兩身衣服就行。”
姜茂收回了錢,半天說了句:“你們都老為難我幹什麽?你們有本事就正面較量……”
“我怎麽聽說你趙叔叔患了食道癌?”易妁秋岔開話問。
“哪個趙叔叔?”姜茂看她。
“平壤的爸。”
“是不是搞錯了?我沒聽趙平壤說過。”
“應該是發現的及時,病情控制住了,”易妁秋說:“我也是聽人提了句,平壤去年把他家房子抵押了,上個月才把錢還上。”
“這話是平壤舅舅在飯桌上跟人說的。家屬院不是規劃着要拆,應該是有人想買他家那套房子。”
姜茂沒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