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1)
之後的日子過得很平靜。
費明議送了她一只小貓, 孟遙感覺到了心底的那絲溫度。
她給它取名叫“月亮”,平時養在工作室,閑時帶回家, 這樣她忙碌的時候也有人照料。
費明議問她要給小貓取名什麽,她想了想, 說,就叫月亮吧。
“我想摘個月亮給你。”——那天晚上他跟她說。
現在, 它就是那個月亮。
兩個人也各自繁忙。
孟遙恢複了工作, 就又開始接單, 各種邀約紛至沓來。
她還是圈內有名的那個“孟姐”,前一陣子暫停了接單, 各方合作商都特意打來電話詢問。
只是一開工,就馬不停蹄, 外景, 出差, 甚至出國, 都是時而有之。
兩個人便難免聚少離多。
費明議同樣忙碌,蘇城有個他一手經營起來的瓷器廠, 海外有個酒莊, 投資生意遍地都是,一個月裏難得有半個月在寧城。
他從來是個随遇而安的人, 飄飄蕩蕩, 以前幾個月在外面都可以, 可是現在,他像是終于找到了個定點,出去幾天就想要回來看看。
孟遙忙,很多時候時間上難以遷就, 他便逐漸收攏了手頭上的生意,不再外放。
很自然而然的事,他的心上生出了羁絆。
孟遙其實也沒再把工作排的那麽滿,每周都會留有一天可支配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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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自己弄得那麽忙,除了工作需要,也是不想對費明議太過依賴。
她雖然喜歡費明議,可是總不敢讓他把自己的生活全部占據。
邵青的那個邀請,她還是推了,那時她想着離開有了猶豫,如今到底不能那麽長時間的走開。
他們現在住在公寓,有時也會住回費明議的地方。
那方面兩人始終沒有磨合好,孟遙體質問題,太過敏感,所以很長時間費明議都只能淺嘗辄止。
他無奈,卻又歡喜,他知道孟遙長得好看,無論哪裏都是他喜歡的模樣,可是從沒想到她會是這個樣子。
他總是忍不住想要給她更多,給她更多的歡愉。
有時候實在過了火,也會幹出過大半夜開車倒騰地方住的事情。
陳恪他們看到孟遙,就是在他的大平層裏。
有一天,費明議突然在朋友圈裏發了一張照片,驚住了所有人。
照片上,一個女人抱着一只貓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女人背對着鏡頭,微微側着臉看着攀在肩膀上圓圓臉的小貓。她的頭發很長,烏黑濃密,松散的垂至腰間。看不清楚面容,可是那個纖細的背影就已經說不出的好看。
夏日的光落在她的身上,格外靜谧安寧。
會所裏,陳恪看着手機上的照片便對小兆說道:“我就說吧,費哥肯定有情況!前段時間跟你買了那套公寓,肯定金屋藏嬌去了!”
三個月前費明議突然問小兆買了他名下的一套公寓,他們都覺得奇怪,費哥又不是沒有住的地方,不知道他為什麽要買那麽一套房子,現在可算是找到了一些原因。
管五扒拉着照片不停放大,恨不能變成福爾摩斯,“照片上是費哥那大平層吧,這都把人帶回家了,妥妥的同居了吧!你看那邊角,是不是床上被子的痕跡?”
陳恪看了一圈,也認同,“能讓他發朋友圈的,這是認定了吧!我就沒見過他把人發朋友圈的,就上回他自己生日那張照片,還是跟人打賭才發上的……”
“可不是,他微信上多少人哦,你看下面,就我們認識的,這都多少贊多少留言了……”管五拉着朋友圈頁面說道。
随即又怨念,“我說前段時間怎麽老不見人呢,我還以為他忙呢,原來是陪女朋友去了!”
小兆一個人在那看着照片,還是滿腦子疑惑,“可她到底誰啊,都沒聽費哥說起過啊!”
陳恪便說:“你費哥不一直這樣,他要不想讓你知道的事,你怎麽可能輕易知道。昨晚我給他打電話想問問情況,你猜怎麽着,人直接說了聲忙就把電話給挂了!”
管五眼珠子一轉,又說:“兄弟們,要不咱看看情況去?昨天下午發的照片,在他住的地方,現在才上午,肯定沒這麽快換地方吧?”
小兆聞言立馬驚悚,“這會被費哥打的吧?”他最聽費明議話,壓根不敢這麽找上門去。
陳恪卻已經攬起他的肩,看熱鬧不嫌事大,“走走走,不走對不起兄弟!”
費明議的住所,洗衣機裏在洗着衣服,孟遙逗着月亮玩。
這兩天她一直住在這,今天周日,難得空閑,就給自己放了一個假。
已經七月,月亮長大了許多,是個讨人喜歡的模樣,誰見着都想摸摸它。
正玩着,門鈴聲響起,孟遙将貓放下,走去開門。
她在這住得久了,也不會再等着費明議開門,橫豎都只是一些外送員一類的人。
只是把門一開,都愣住了。
孟遙站在門內,看着門外的三人,有些愕然。
門外三人看着她,也是反應不及。
誰都沒想到開門的會是她。
“嫂、嫂子?”還是管五反應快,先招呼出了聲。
“嫂子……”
“嫂子!”
陳恪和小兆也趕忙跟着叫了聲。
無怪乎他們意外。
過年時候費明議帶着她一起吃了飯,餐桌上不歡而散,大家想着他們說不定還能和好,也就沒在意。可到最後,費明議身邊又換了人,她也再沒出現過,他們就知道兩位只怕已經結束。
關于他們費哥和這位“孟小姐”的故事他們也從梁旭那聽說了些,想想,好像兩個人也不可能再走到一起。
後來他們費哥沉默了好長時間,他們也就心照不宣的再沒提起過她。
而這,都已經好幾個月之前的事。
誰能想到兩個人又好上了!
“我們是來找費哥的,費哥在嗎?”管五趕緊找了個理由。
“啊他……”孟遙想要回答,邊上電梯門打開,費明議從中走了出來。
白色襯衫灰色長褲,身形挺拔依然是那副翩翩貴公子的模樣,只是手裏拎着個超市購物袋,裏面裝滿了瓜果蔬菜……
小兆看着,傻眼,“哥?”
其他兩人也是難以置信。
他們費哥什麽都會買,買菜?開玩笑吧!
倒也不是開玩笑。
兩個人都是大忙人,誰都不會做飯,在一起後要麽訂外賣,要麽去飯店。
只是吃多了,難免有些膩。
前幾天費明議出了趟差,晚上到家時卻看到孟遙正在廚房裏忙碌,一邊看着菜譜,一邊放着食材。
這些年她吃飯都是将就,自己充其量就煮個面條下個速凍水餃,這一次難得空閑,就想嘗試一下。
做完有些忐忑,她自己嘗了一下味道還可以,但是費明議素來挑剔,她怕她做的不合他胃口。
費明議倒是半點沒挑剔,把她做的三菜一湯吃了個幹淨。
雖然費明議很給面子,後來孟遙還是沒做過,一來是實在沒有時間,二來,費明議也不再讓她動手。
她想吃什麽,他做給她吃就行了。
他舍不得讓她動手做這些事。
而今天,就是早上起來後,他問她想吃什麽後,就開車去了一趟超市。
中午當然沒做成飯,一行五人還是去了飯店。
出發前孟遙去換衣服的時候,陳恪三人一臉好奇的問向費明議他跟孟遙是怎麽回事。
費明議只是淡淡的說道:“我好不容易追回來的,你們對她客氣點。”
這話一說,三人都明白了。
于是到了飯店,孟遙就看到了無比殷勤的三人。
到最後,三人紛紛加上孟遙的微信。
走時小兆還說:嫂子,過幾天就是我生日,你一定要來啊!
他們幾個跟費明議從小一塊長大,費明議這話是什麽意思,他們再明白不過。
這位“嫂子”在他們費哥心中的分量,只怕比他們想得還要多得多。
而他費哥認定的人,自然就是他們的自家人。
更何況,能讓他們費哥去買菜的,還能有誰?
……
小兆生日那天孟遙是跟費明議一起去的,費明議牽着她的手,十指相扣。
包間裏沒有多少人,知道她要來,小兆沒請太多人,到場的都是關系極好的朋友們,攜帶的也都是正經女朋友。
梁旭也在。
孟遙一開始有些拘謹,後來也漸漸放松下來。
小兆他們很熱情,不停拉着她一起玩。
吃飯的時候,大家都在喝酒熱鬧,梁旭突然走過來坐到了她邊上。
“小孟,其實這句話很早前就想跟你說了,一直沒有機會。當年,實在對不住。”他敬了她一杯酒,說道。
當年,徐幼凝從樓梯上摔下來,指出是她所為,他深信不疑,對她厲聲指責。
後來真相大白,他才知自己冤枉了人。
想要道個歉,可是她已經走了。
那天認出她後他其實是想道歉的,可是一直沒有機會。
“是議哥把真相查出來的,後來大家也都知道這件事根本和你毫無關系……小孟,實在對不住……”
徐達一直跟他說,小孟很好的,可他那時候被蒙蔽了頭腦,只是不信。
孟遙沒曾想他還會提起這些事,靜靜的聽他說完,只是笑了笑,回了聲,“沒關系。”
那些事情都已經過去,她也不再想起。
……
陳恪他們很快将孟遙劃為自己人範疇,後來有什麽事都會習慣性叫上她。
知道她對費明議重要,有時候不敢找費明議的,也會偷偷跑到她那先打個商量。
費明議也都放任。
孟遙知道他的用意,什麽都沒說。
那次費明議發她的照片在朋友圈她也很意外,事先他并沒有告訴她。
無意刷到後她看着他愣了半晌,他卻只是笑着說道:“你不覺得拍得很好看嗎?”
他從不是個愛宣揚的人,可是那天看着她坐在夏日的光中,他卻忍不住想要分享一下。
因為無論是拍下這張照片的上一刻還是下一刻,她都讓他那麽喜歡。
……
孟遙再一次回到北城是在十月。
夏夢所在的那家頂級模特公司始終想要與她合作,一再發出邀請之後,孟遙最終還是答應下來。
去時坐的是飛機,一條曾經她無比熟悉的航線。
她是一個人去的,機場有人接機,握手時熱情道:歡迎孟小姐來北城……
去公司的路上她一直望着窗外,十幾年過去,所有的道路變得陌生,所有的道路似乎又都熟悉。
晚上費明議發來視頻的時候,發現她不在家中,便問她在哪裏。
她說她在北城,跟M公司有一些合作。
費明議前天去了國外,有一些生意要談。
兩個人現在已經很熟悉,對彼此的業務多多少少有些了解,但都不會過問,孟遙之前也未把她要來北城的事告訴他。
拍攝計劃是三天,孟遙兩天半全部搞定。
機票是在晚上,吃過午飯,孟遙謝過了客戶的招待,一個人坐車去了城北。
車上費明議打來電話,問她在哪裏,她說去城北了。
道路的名字沒有變,甚至有些店鋪還在,只是到底今非昔比。
孟遙在一個街道口下了車,然後一個人慢慢悠悠走過。
這是她小時候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就算變得陌生,可是那些印記還在。
只是她從未想過有一天還能回來。
那一個個店鋪裏面還有着熟悉的面孔,只是他們已經變得蒼老;
那一棵大梧桐樹還健在,只是底下下棋的人換了一波。
沒人再認得她,人間熙熙攘攘,誰能再多看誰一眼。
往前是一個長長的巷子,記憶變得深刻。
轉過彎,再往裏,就是她的家。
孟遙一步步走入,看着兩旁歲月變遷的一切。
手機上開着定位,一個人離她越來越近。
到最後,她轉過身,費明議出現在她的身後。
秋日的陽光和煦,也就幾日不見,卻仿佛已經隔了很久。
費明議抱了抱她說:“怎麽不喊我陪着你?”
孟遙回道:“只是突然想過來看一下……”
松開他的懷抱,孟遙看着前面的巷子又說道:“小時候,我就是在這裏長大的……”
在她還沒認識他之前,她在這裏出生、在這裏長大,這裏到處是她生活過的痕跡。
她在這裏歡快的飛跑;
她在這裏剃着光頭把老師氣得夠嗆;
她在這裏跟着拉二胡的老爺爺唱“藍臉的窦爾敦盜禦馬,紅臉的關公戰長沙”……
那時年少,無憂無慮,恣意飛揚。
有些東西她一直不敢觸碰,可是現在,她突然想嘗試一下了。
那天兩個人走了很長一段路,歲月變遷,兩人執手同行,倒像是再不寂寞。
……
時光荏苒,轉眼又是十一月。
兩人在一起快有半年。
如今所有人都知道費明議有個女朋友,他非常非常的看重她。
孟遙陪他參加過好幾次聚會,也出席過兩次正式的晚宴,舉手投足之間,都是他對她可以看得出的愛戀。
在一次晚宴上他們也曾遇到過費明議的父親,父子倆沒有說話,形同陌路,不少人甚至都不知道他們是父子關系。
費明議現在做的生意與家中的産業也毫不相幹。
宴會上孟遙跟費振華打過一個照面,彼時費明議去給她拿東西吃,她一轉頭,就看到費振華走了過來。
她有些尴尬,想了想,還是輕輕叫了聲“叔叔”。
費振華沒有應答,掃了一眼,徑自走開。
費明議很快走了回來,孟遙也沒把這件事跟他說。
她知道父子倆有問題,可是費明議不說,她也就不問。
知道事情的原委是在十二月。
那一天,孟遙正在工作間忙碌,小恬過來說有人找。
她出去一看,很是意外,一個從未想象到的人出現在她的工作室裏。
她說:“你好,很冒昧的來打擾你,不知道你有沒有時間跟我喝一杯咖啡。”
來人是費明議的那個“小媽”,去年除夕,她們見過一面。
那天晚上她們沒怎麽說過話,她對她印象很深,很溫和賢良的一個人,只是很卑微,應該是家中的女主人,可半點沒有話語權。
孟遙不知道她來找自己做什麽,但還是和她一起去了對面的咖啡廳。
她叫林韻,一個很美的名字,她看出她不知道該稱呼她什麽,就直接讓她叫自己的名字。
論年紀,她确實比她大不了幾歲。
她的來意也很簡單,想要她代為轉達一下,她想見費明議一面,有些事想要和他們說。
她的舉止有些怪異,孟遙沒有立即答應,只說費明議這兩天有些忙,回去時跟他說一下。
她從不替費明議擅自決定什麽,有些事總得經由當事人決定才行。
當天晚上回到家時,孟遙便把這件事跟費明議說了說。
費明議聽完,難得的沉默了下。
半晌後,還是說:“那你讓她後天下午再來吧,還去你對面的咖啡廳。”
到了後天下午,林韻如約而至。
咖啡廳裏沒什麽人,孟遙挑了個偏角落。
費明議神色淡漠。
林韻像是知道他對自己的不喜,并無贅言,直接說明了來意。
“我來,是想拜托你們,如果可以的話,以後幫我多照顧一下宴宴。”
——宴宴,費宴溪,費明議那個年僅七歲同父異母的妹妹。
孟遙有些詫異,費明議神色不動,像是早有所料。
林韻淡然一笑,“我準備離開費家了。”
林韻,三十四歲,出身平凡,進入費家之前是一名高級護理員。
與費振華相識在醫院,彼時費振華動一個手術,全程由她照料。
她一直兢兢業業,腳踏實地,知道所屬醫院接待客戶非富即貴,從不作非分之想。
只是當費振華出院那邊跟她說了一句話後,所有的一切改變。
費振華換好衣服,轉過身,問她:“林韻,你要不要跟着我?”
她愣在當場。
費振華沒有等她回複,只是又給了她一句,“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你考慮好了,可以打小陳的電話給我。”
三天後,她打給了他助理,同意了。
費振華,長恒集團董事長,身家百億,夫人去世多年,至今獨身……
當誘惑還在遠方,她自認自己可以做到清清白白。
可是當誘惑擺在眼前,她還是難以避免的淪陷。
那是她這輩子最後悔的決定。
費振華很快就讓她辭去了醫院的工作,她就此成了他的一只金絲雀。
她以為他或多或少有點喜歡她,可是……沒有。
費振華之所以找她,不過是把她當成了一個工具。
這個道理,在她生下女兒後,再明白不過。
費家那些藏在光鮮亮麗背後的陰私,她跟了費振華兩年,早有耳聞。
她只是父子倆博弈的工具。
費振華的原配,沈巧稚,蘇城瓷器廠老板的獨女,當年愛慕費振華,毅然決然跟随他來到寧城,同甘共苦,與他一起撐起長恒産業。
兩人成婚十八年,琴瑟和諧,人前堪稱楷模。
然而,沈巧稚四十歲那年,突遭車禍,香消玉損,只留下一個年僅十三歲的孩子。
事故原因為意外,肇事司機也被判刑。
一切似乎塵埃落定。
十三歲的少年卻發現事實真相并非如此。
母親生日祭那天,他去公司等着開會的父親,在天臺上聽到了一個女人跟人打的電話。
她說:“我怎麽知道那個老女人會找來酒店,不過她已經死了,也無所謂了……真的是意外啊……事故調查不是已經出來了麽……她受了刺激下雨天亂開車跟人撞了怪誰……老婆剛死了費振華怎麽可能讓我這麽快上位……等着吧,我都等了幾年了,不在乎再等等……說不定哪天懷孕了我就成董事長夫人了呢……”
都是輕描淡寫的話,說得全是再殘酷不過的事。
謊言、背叛、一個人的生死,到最後,只成了這件衣服好不好看、這杯咖啡好不好喝的話題。
這個女人他知道,父親的一個助理,母親生前與她交好,母親去世後,她甚至還來安慰過他。
所有的真相揭開,多麽殘忍。
十三歲的少年站在天臺一面造型牆後,無聲的聽着所有的一切。
那天晚上,在書房,他問父親:“他們說那天媽媽是去找您的,她後來怎麽就一個人回來了?”
父親看了他許久,眼神銳利,最後回道:“你聽誰說的?那天你媽媽确實來找我,後來有事她就先回去了。”
少年聽着,徹底沉默。
他從來早慧,品學皆優,是所有人認定的天之驕子,他有可以看得見的康莊前程,只要他一路走下去,所有光芒觸手可及。
可是在那一天,命運在他身上拐了一個彎。
父親明顯的隐瞞和庇護,母親臨死時的絕望和憤恨,成了他跨不去的魔障。
他毅然決然走向了另一個方向。
那是一個漫長的計劃,水深而流緩,少年一生的心性,在此上演。
白天他依然如故,上學下學,老師眼中的尖子生,朋友眼中的老大,除了變得沉默,再無任何異狀。
可是到了晚上,他淪入各種場合,結實各色人物,開啓了與之前截然不同的人生。
等到兩年後,當那個女人十月懷胎終于生下一個兒子的時候,他在父親的辦公室呈上了一張張照片,一段段錄音。
以及,還有當年他聽母親跟人說過的一句話。
他說父親,您大概不知道,當年您和母親遲遲生不出孩子,不是母親的原因,她只是顧及您的臉面,把所有問題推到了自己身上。
結婚五年無所出,兩人一起做了檢查。
母親看到了報告單,選擇隐瞞。
她想丈夫精子存活率低不等于生不出孩子,說不定過斷時間,就可以了呢。
而最後,她也當真如願。
結婚第六年,她成功懷上孩子,第二年,又順利分娩。
所有的秘密被瞞下,苦盡甘來,她以為從此會一直幸福下去。
書房裏,少年把所有的一切揭開,迎來的是父親的羞憤與震怒。
他以為對自己盡心盡意的女人不過是假意逢迎,他滿心歡喜等待了幾個月的孩子只是一頂赤-裸裸的綠帽子
所有的顏面蕩然無存。
他将桌上的文件狠狠的甩在少年臉上,斥責他大逆不道豬狗不如!
身在高位太久,獨斷專行太久,如何容忍自己的尊嚴被踐踏。被一個稚子玩弄于股掌,他只覺自己的父權受到挑釁,整個家族的顏面都因此蒙羞。
不曾為自己做過的事有半點愧疚和悔恨。
少年漠然的聽着父親咆哮,最後只說道:“我想,母親在天有靈,應該會很欣慰。”
父子倆,徹底反目。
他說:“你這個畜生!我沒你這個兒子!”
後來事情還是鬧大。
一衆親戚過來勸阻,少年并未妥協。
父親獨掌大權,整個家族為他馬首是瞻,那時候少年孤立無援。
少年并不在意。
他義無反顧的與父親決裂,去了蘇城,不再回來。
父親與那個家,他像是徹底抛下。
那個男人少年早已給了他一筆錢讓他遠走高飛,至于那個女人和孩子,後來也被“妥善”解決。
據說女人瘋了,據說那個孩子被送去了國外,一切都已不得而知。
那個遠嫁港城的姑婆回來主持了全局,所有事情被壓下,沒人知道這件家族醜聞,也沒人知道一個少年主導了一切。
父親和少年始終沒有和解。
少年不曾低過頭,父親也從不肯服輸。
父親為了證明自己還能生孩子,治療了自己,又找了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後來确實懷了孕,經過證明也确實是他的,只是很可惜,是個女孩。
後來他也依然努力過,只是再無結果。
後來他年紀越來越大,徹底沒了可能。
家族産業總要留給兒子的,父親依然有着重男輕女的思想,所以這一仗,他終究還是輸了。
就算他不願,不甘,最後可以交托的,只有他那個年少忤逆被他一度想要趕出家門的長子。
長恒集團,本來也有他百分之二十三的股份,那是她母親留給他的。
少年卻從未再過問過家中的事,父親是否又有了女人,是否有有了孩子,都與他無關……
林韻這些年早已将所有的事看了個遍。
她知道費家的一切早晚要交給費明議,這些年,費振華早已有了示軟之心,費明議并不接受而已。
而孟遙,也早晚會是整個費家的女主人。
她自己根本無法與之相比。
她身在費家,費振華從未給過她名份,沒有領過證,沒有帶她出席過任何公開場合,別人介紹她時說她是“小媽”,有名無分而已。
她将孩子托付給他們,是再明智不過的選擇。
至于她要離開,已經八年,她早已清醒。
她在這個錦衣玉食的牢籠了待了八年,不可能再待一輩子。
她舍不得女兒,可也終要舍得。
林韻說了許多,懇求了很多。
然而費明議聽完,始終沒有應允。
“孩子是你的,與我無關。”他只是這麽說道。
每個人都該為自己的人生負責,他不會為別人的選擇而買單。
那天晚上回去後費明議別樣沉默。
那些事他已經很久沒有想起了。
孟遙洗完澡出來看到他站在陽臺上,只是走過去,從他的背後抱住了他。
她終于知道那時候的費明議為什麽那麽冷漠。
終于知道他為什麽會一個人在夜裏泛舟湖上。
一路走來,少年的心那麽孤獨。
她有些難過,很想抱抱當初那個少年。
“阿議——”她靠在他的背上,輕輕喚着他。
費明議看着環住自己的手,将它覆住,他低着頭笑了笑,那些過往的波瀾似乎又一點點被撫平。
……
後來林韻真的離開,将費宴溪留在了費家。
費明議并沒有過問。
他們也沒回去費家,所有一切與他們無關。
……
年初六那天,費明議和孟遙回了趟蘇城,參加又一次的高中同學聚會。
孟遙一開始并沒打算去,梁旭親自邀請,她只好答應。
當年的同學早已變了樣子,只是顧佳幾個還能一眼認出。
顧佳看到她抱着她一陣哭,“煙兒,你都去哪了!”
年少夥伴突然離開,再也不見,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孟遙也有些眼眶潮濕,回抱着她說:“家裏出了一些變故而已。”
所有人想象不到兩人會走到一起,那年,小孟那麽追他,費明議都是對她置之不理。
孟遙沒有說太多,費明議也只是握住了她的手。
兩個人的無名指上都戴上了鑽戒,兩個人早已經領證結婚。
那是一個很平常的周一早晨,孟遙從費明議的懷裏醒來,就看到他正撐着頭望着自己。
他說:“孟遙,我們結婚吧。”
她有些愣住。
他卻将她摟起又道:“我們結婚吧。”
沒有告訴任何人,兩個人就這麽辦好手續後各自拿着自己的戶口本去了,然後就這麽領了證。
中午的時候一起在外面吃了頓飯。
孟遙看了看手裏的紅本本還有些恍惚。
費明議卻端起了酒杯笑着跟她說:“費太太,你好。”
沒有波瀾壯闊,一切似乎都是水到渠成。
兩人沒辦婚禮,甚至很長一段時間,都沒人知道他們已經成為法定的夫妻。
……
之後兩人依然繁忙。
孟遙的事業越來越順,就算她不想,依然很多人來找她。
随着與M模特公司的合作,已經越來越多人将她與商業攝影的翹楚相提并論,MY攝影工作室也越來越出名,甚至一些娛樂圈的明星藝人都想要找她拍攝。
“孟姐”這個稱呼被越來越多人知道。
孟遙依然低調,靜靜心心的拍着照片,有人提議好好做一下宣傳擴大自己的知名度,她都拒絕了。
她跟費明議始終在一起,沒有吵過架。
每一天都過得很平常,每一天都像是新的一天。
小小的變故在孟遙二十八歲的那個夏天。
當時她在攝影棚拍着照,突然感覺到了一陣惡心。
她有所察覺,在藥店買了支驗孕棒。
怕不準,走到半路,又折回去再買了一支。
她沒有立即告訴費明議,在工作間裏來回走了很長時間。
費明議從沒說過想要個小孩。
她喜歡月亮,有時候會說“媽媽抱”,他也會跟着說“爸爸抱”,但她看得出,他并不是太喜歡小孩。
他們之前也一直做着避孕措施。
第二天晚上,孟遙還是把這個事情告訴給了費明議。
她說:“阿議,我好像懷孕了……”
費明議愣了愣,很快抱住了她。
他說:“你想不想要?”
孟遙點點頭。
他便笑着說:“那我們就把它生下來。”
他确實還未想過要一個孩子,可是當她告訴他有了,短暫的怔愣過後,他就感覺到了一股莫名的喜悅。
好像是她給他的,他都非常喜歡。
孩子在第二年的春天出生,是個很漂亮的小男孩。
遠在港城的姑婆聞訊後,特意讓人發來了視頻,她已經躺在床上不能動彈,可是看着那個剛出生的費家新一代的男孩,她高興的不能自已。
她說:“明議啊,你怎麽也要和遙遙舉行一場婚禮吧,你可不能委屈了她啊!”
費家親眷也都過來看望,已經十歲的費宴溪也來了,費振華始終沒有前來。
費家姑媽倒是将一個盒子放在了孟遙手裏,笑着說:“這是你爸爸給你們的。”
盒子裏是一套首飾以及一套別墅的房産證,作為他給兒媳和孫子的賀禮。
姑媽說:“你已經和明議鬧成這樣了,難道還不想着和兒媳搞好一下關系嘛!”
孟遙看着費明議的神色将東西收下了,可是并沒有想着緩和父子倆的關系。
她自己的父親做不出那樣的事,那麽她覺得別人的父親也不該做出那樣的事。
她永遠會站在費明議那一邊。
小男孩一天天長大,繼承了父母倆所有的優點,孟遙很喜歡他,每天看着都不夠。
她從來都很喜歡小孩子,只是沒有想過自己也能擁有。
她依然工作,只是減少了出差的次數。
費明議也很喜歡,好像只要她喜歡的東西,他都會跟着喜歡。
于是等到小男孩兩歲的時候,孟遙又有了第二個寶寶。
依然是個小男孩。
他們早已換了新的房子,費明議買了一套獨棟別墅,任由兩個孩子在裏面玩耍。
費宴溪常常過來,她很喜歡兩個小孩子,非常願意和他們待在一起。
她是個很溫柔的小姑娘,心思纖細但善良,孟遙其實挺喜歡她。
費明議從來對她無感,可是或許自己也有了孩子,對她也漸漸有了些接受。
費宴溪叫他“哥哥”,叫孟遙是“姐姐”。
随着兩個孩子的出身,姑媽又舊事重提。
他們至今沒有舉行婚禮。
婚禮在一年後舉行,孟遙三十二歲的時候。
宴請了所有親朋。
經過斡旋,費振華也前來參加。
女方沒有親屬,可是兩個孩子在旁,孟遙就不再孤單。
揭開面紗的時候,孟遙難以避免的落淚。
璀璨燈光下,她眼含喜悅,淚光動人。
十六歲那年喜歡的男孩子,她終于嫁給他。
次年,孟遙又生下一個女兒。
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