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舍得從我姐那兒過來了?”
陳宇笑笑不說話,眉眼彎得像一展新月。
秦鐘倒了杯酒給他,瞥見他手腕上光禿禿的,那別致的玉葡萄首飾已經沒了。心裏暗自猜測了一番,搖搖頭,說:“以前見你寶貴那玉葡萄,還以為是什麽特殊之物,這麽輕易就送出去了?”
一旁林木森聽,玉葡萄他也知道,打從他跟這倆大少爺一起時,陳宇手上就戴着一串玉葡萄。
“你懂什麽?”
陳宇笑罵他一句,仰頭喝下一杯酒。
十歲那年他随爹爹去皇城見秦家大人,被野狗吓得爬上樹不敢下來,有個丫頭片子便在那底下把野狗趕走,手裏拿着一串葡萄哄他。
你下來,我就帶你玩。
後來尋着那玉葡萄便一直戴着,閑來無事看一眼,都覺得心裏頭發酸。
秦鐘見他回憶的樣子,也想起秦冰河那手腕上纏着已褪了色的發帶。
“我說,你倆別不說話啊?我是錯過什麽了嗎?”林木森看着兩人的模樣,氣鼓鼓的。
陳宇笑着擰了下林木森的臉蛋,說:“大人的事兒,小孩兒別管。”
三人難得聚集起來,喝得也多。陳宇拍着秦鐘肩膀,說:“你這批貨想好怎麽處理沒?”
“原本是拿着這打算跟南國皇帝重修舊好的。千不該萬不該,他不該動冰河的家人。”
陳宇點頭,想了會兒說:“青衣傳回來消息……說是李忠在牢裏已經沒了……”
秦鐘手一抖,那上好的梨花醉濺到指尖,涼到他心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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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那人應該救了自個兒弟弟,青衣去人牙子那兒盤問了,說是都被買走了。他現在會回玉人城嗎?”
“他不會。”秦鐘搖頭,說,“那個人……看着很好說話,什麽事兒都好商量的樣子。其實锱铢必較。那批貨,我知道該賣給誰了。”
冬季已過,春天的勃勃生機把那天空印染成脆藍,擡頭便覺得眼睛都放松了。朵朵白雲像一床厚實的大棉被,躺在上面一定很舒服。
“智兒,你又發呆。”
李智回過神,不再看着天空,把書卷起來往衣服裏一塞,說:“義哥回來了嗎?”
李禮搖頭,衣服也不好好穿着,胸前一大片肌膚裸露在外頭享受着陽光的照射。
兩人坐在院子裏曬太陽,有人從那房間裏推門出來,抱着兩床大棉被放到竹竿上,讓陽光照射到被子的每一寸。
“你們餓了沒?我去做飯?”
李智搖搖頭,笑着說:“鐘鳴,你休息會兒吧,忙活一早上了就沒見你坐下過。”
鐘鳴搖搖頭,有些不好意思的走開了。
他在劉家便是做小厮的,被秦冰河救出來,可不敢把自己當成大少爺,該幹的活兒一個不落。
原本以為會繼續待在南國,誰知道秦冰河領着三人直接到了北國。
也好,反正他在南國也沒了親人。
鐘鳴嘆氣,小小的手在那木盆裏搓着衣服,還小心翼翼的避開有暗紋的地方,生怕自己洗壞了。
那大人,雖然看着不顯山不露水的,可這衣服料子一看就是頂好的。
中午秦冰河才回來,見到院裏昏昏欲睡的雙生子松了口氣。
“別睡這兒,感冒了該。”
李智醒過來,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說:“義哥,你去哪兒了啊?”
“四處逛了逛。再往北走就是草原了,你們想住在氈房裏還是就住在客棧?”
李智想想,說:“就住在這兒吧,智兒還想念書。”
秦冰河點頭,摸了摸他的腦袋說:“我明兒帶你去學堂。禮兒也去。”
一旁裝睡的李禮立馬反駁,說:“我不學!”
“讀些書是好事兒。”
“我不去,我不想聽之乎者也的話。你又不是我哥你憑什麽管我!”
李智拉了拉他的袖口,小聲說:“他是義哥……”
“義哥怎麽了,我們只有大哥,二哥是咱爹在花樓門口撿着的!”
李智聽着這口無遮攔的話就氣了,也就他能治得住李禮的脾氣,臉色一黑,說:“禮兒,不能這麽說義哥。”
“怎麽就不行了!你什麽人啊胳膊肘往外拐!”
見李禮非但不認錯,還一臉嚣張表情。李智輕哼一聲,拉着秦冰河的袖子回房間,一邊走一邊說:“他不認我認,明兒就把屋子退了,咱們住氈房去,看他怎麽在客棧生活!”
兩人離開後,鐘鳴才洗完衣服,看到院中那正咬牙切齒的李禮說:“李智他……?”
李禮啐了一口,走到他跟前還推他一把,說:“不要你管!”
鐘鳴往後倒去,扭到了手,隔了半天才龇牙咧嘴的甩甩手站起來,看那已經走遠的少爺心想自己這又是找誰惹誰了。
連着好幾天,李禮都不跟他們說話,自己一個人待着。李智溫順性子像是也來了脾氣,不準秦冰河跟鐘鳴跟他搭話,自己也整天待在屋子裏看書,閑來無事還教鐘鳴認字。
憋了好幾天,李禮終于忍不住了,破門而入,指着李智說了很多難聽的話。
連鐘鳴聽了都直皺眉,一旁的李智卻像是習慣了,手裏毛筆都沒放下,就這麽看着他罵。
等李禮罵完後,李智問他說:“你罵完了?”
“……哼。”
“大哥沒了,你又不認義哥,現在又把我罵成這樣。你是想當孤兒嗎?”
李禮愣住,說:“大、大哥?”
早在他們從遠城離開,李智就猜到了。他那便宜二哥心地向來是一頂一的好,不可能放任他們大哥不救。能毫無負擔的帶着他們來到北國,多半是南國已經不再有什麽牽挂了。
義哥每次提到這個問題都會岔開話題,技術蹩腳得讓他想笑。
可每次笑着笑着就哭了。
“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了,禮兒。”
李禮像是被大哥沒了這個消息重擊了,呆呆的坐在椅子上,好一會兒才回過神,撲到李智懷裏,說:“智兒……大哥他……大哥他……”
“義哥跟大哥一樣,他也很疼愛我們,就像他沒離開過一樣。我們四個人現在只能相依為命了,不要再使小性子了,好嗎?”
李禮忍着哭腔點頭,看到一旁有些尴尬的鐘鳴,伸手攥住他的,盈盈一握,說:“對不起,上次撞到你。”
“沒、沒什麽……也不怎麽疼……”
三人在屋子裏聊了很久,鐘鳴也說了自己的事兒,聽得李智不斷皺眉,連忙去掀李禮的衣服。
“我沒事,那王八蛋剛想做的時候,義哥就來了。”
李智松口氣,摸了摸鐘鳴的手,那手上全是凍瘡。他皺眉,說:“以後沒事了,有我和禮兒保護你。”
鐘鳴點頭,抹開眼角的淚卻沒有說話。
門外的秦冰河看着天空,手腕的發帶被太陽曬得有些灼熱。
不知道十安,現在是不是也在望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