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傅潤生仿佛要故意和郁青過不去,好聽的曲子一首不彈,就那幾個音階,叮叮咚咚地響。郁青排練了整個下午,又寫了無數作業,跑了這麽長時間,早就累了。聽着傅潤生彈琴,越聽越困,于是直接打起了瞌睡。
不知道什麽時候,琴聲忽然停了。郁青從半夢半醒裏睜開眼睛,發現房間黑漆漆一片。他趕緊去摸身邊,可是什麽都沒摸到。郁青小心翼翼叫道:“傅潤生?”
一個陰森森聲音靠近了他:“嗷~鬼來了~我要吃了你……”
郁青歡喜道:“傅潤生!”說着在黑暗裏準确無誤地一把抱住了傅潤生伸向自己的胳膊:“原來你在這裏呀!”
傅潤生僵住了。
郁青在黑暗裏東張西望:“怎麽辦啊。這裏有蠟燭麽?”
傅潤生掙紮着試圖甩開他,他又粘上去。
外頭天已經很黑了,也幾乎見不到什麽燈火。紅苑這片地方老是停電。
郁青不怕鬼,但是怕黑,傅潤生又不肯安慰他,還老是想把胳膊抽出去跑掉。房間裏安靜得吓人,他們兩個被關在這兒,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出去。郁青開始後知後覺地害怕,又覺得十分委屈,忍不住抽泣起來:“我想回家。”
傅潤生沒吭聲。
郁青的抽泣聲越來越響亮,變成了大哭:“我想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尿尿!”
傅潤生再次試圖抽開胳膊,郁青把他的胳膊抱得緊緊的,還趁機把鼻涕也抹到了傅潤生身上。反正黑燈瞎火,傅潤生也看不見。
傅潤生終于無情地把胳膊從郁青懷裏拔了出來,冷冰冰道:“哭什麽哭,再哭就把你嘴堵起來。”
郁青放開嗓子,像小號一樣哭嚎起來。
傅潤生暴怒道:“別他媽哭了!”
郁青根本不理他,自顧自地嚎啕着。傅潤生繞着他走了幾圈兒,忽然從背後用什麽東西把郁青的嘴勒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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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青愣住了,緊接着,他的聲音高了八度,更加響亮地從喉嚨裏發出了哭嚎。并試圖把嘴裏的東西拿出來。
傅潤生喘着氣退開了幾步,跑到了窗邊,開始在一片漆黑裏鼓搗東西。郁青終于把嘴上的布條拿了下來,可是疙瘩系的太緊了,他一時解不開,只能讓那玩意兒挂在自己脖子上。然後因為委屈,他再次放聲大哭。
哭是個體力活,反正郁青嚎了一會兒就嚎不動了。他啞着嗓子吸了吸鼻子:“我想尿尿。”
傅潤生沒理他。
郁青磨磨蹭蹭向窗邊走過去。外頭沒月亮,看什麽都是黑影。傅潤生把什麽東西綁在了暖氣片上。然後爬上了窗子。
郁青吓了一跳:“你要幹啥?”
傅潤生往外爬去:“下樓。”
“可是這裏是三樓啊!”說完,郁青想起來,這個窗子在大樓入口的正上方,窗子下面正好是雨棚。可是雨棚離樓下也還有兩層樓高呢。
傅潤生從窗口消失了。
郁青膽戰心驚地往下看了一眼,最終還是回家這件事鼓勵了他,他背起書包,順着繩條也爬了下去。
等他雙腳落在雨棚上,傅潤生已經不見了。過了好一會兒,被拽遠了的繩子才飄悠悠地從黑暗裏蕩回了雨棚邊上。
郁青抓住了那條繩子,不知所措地往下看。傅潤生真的不見了。郁青委屈地吸了吸鼻子。
他在雨棚上撓撓頭,東望望,西望望,看到了旁邊二樓窗戶的防盜窗。
後面的事就容易了。郁青戰戰兢兢地從雨棚跳到了旁邊的二樓窗臺的防盜窗上,又扒着二樓窗臺的防盜窗踩在了一樓窗臺的防盜窗上,終于哆嗦着落了地。
下來第一件事,就是趕緊跑到樹下放水。等他提好褲子,轉來身來,發現傅潤生正站在背後,無聲無息地盯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要尿尿麽?”郁青問道。
傅潤生如夢初醒,向後猛地退了好幾步:“你能不能文明點兒?”
郁青不知道尿尿怎麽就不文明了。他媽說了,憋尿對身體不好。但他還是老實道:“哦。那你不尿尿的話,我們回家吧。”
回去的路上也是黑漆漆。幸而是走慣了的路。傅潤生的書包沒了,走得大步流星。郁青背着沉重的書包,走了一會兒就停下來:“走不動了,歇歇嘛。”
傅潤生踢着路面冷笑:“廢物,才這麽點兒路。”
郁青雙手撐着膝蓋,委屈極了:“我餓了。”
傅潤生極深地嘆了口氣,那調子讓郁青想起樓上的高老師——高工是退休教師,今年已經快八十歲了。
“你以後肯定會做老師的。”郁青內心立刻升起了欽佩感:“你看着比老師還老師,估計要做教授。”
傅潤生沒說話,郁青在黑暗裏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懂什麽。”傅潤生悶聲道:“蠢貨。”
“我不傻。”郁青板起了臉:“我跳了兩級呢。而且你這樣說話真沒禮貌。”
“我就叫了,你能怎麽的吧。”傅潤生嘲諷道。
郁青認真道:“我會不高興,以後就不和你玩兒了。”他歇過來一點,腦子也轉起來了:“诶,你知道怎麽出來,為什麽不早點兒說?”
傅潤生轉身走了。
郁青追上去:“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呀?和你說話呢,為什麽呀?”
一路上都是郁青的為什麽。傅潤生堵住耳朵,加快了腳步。
走到離小白樓還有兩條街的時候,他們看到了一排手電筒的光亮。周蕙的聲音焦急道:“豆豆,是豆豆麽!”
郁青歡喜道:“媽媽!”
一群大人跑了過來。周蕙在郁青屁股上拍了好幾巴掌,聲音有些抖:“小混球兒,你去哪兒了,可把全家急死了!”
二胖他爸看到了傅潤生,不解道:“這是誰家孩子?”
傅潤生站得筆直,一改先前在郁青面前的讨厭,輕聲細氣道:“叔叔好,我是傅潤生,傅哲是我父親。我和丁郁青給大家添麻煩了。”說完還深深鞠了一躬。
大夥兒面面相觑,钣金車間的張師傅道:“哦,傅工的兒子啊。唉,什麽麻煩不麻煩,沒事兒就好了。以後可不行這樣了,大夥兒擔心壞了。”
“是。以後一定不會了。”傅潤生禮貌道。
大家回到院兒裏,張師傅一拍腦門兒:“哎呦,我說哪兒不對。這幾天傅工在設計科加班兒呢,孩子,我看你家燈也沒亮,這會兒家裏是不是沒人?要沒人的話,你先上我家坐會兒吧,吃口東西墊墊。”
“不用了,謝謝叔叔,我有鑰匙。”傅潤生在單元門口停了下來:“叔叔阿姨再見,豆豆再見。”說完,他沖大家揮了揮手,挺着腰杆進樓了。
“這孩子。”有人感慨道。
“你看看人家!”周蕙數落道:“多麽懂事!你再看看你!跟個猴兒似的,大晚上停電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數你能淘!指定是你把人家帶溝兒裏去了,害得這麽多叔叔大晚上出來滿街找人!快跟叔叔阿姨說對不起!”
郁青委屈道:“可這不是我的錯啊!”
“你還犟嘴!”周蕙生氣道。
郁青吸了吸鼻子,哇地一聲又哭開了。傅潤生真不夠朋友,他委屈地想,下次可不和這人一起玩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