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剛踏入壽安宮的大門,百官們便齊齊整整地道了一句,“太後萬安。”
太後免了衆人的禮,被容煜扶着,穿過大殿緩緩坐下。
待容煜也坐下,百官們才依次入了座。
江逸白被阿四帶到了下頭,與幾位世子坐在一起。
容煜說了些客套話,備了東西的臣子便開始挨個兒獻寶。
“臣這一對玉如意,出自有名的琢玉匠,蘇錦城之手。”
“臣這珍珠手串是南邊偶然得來。”
“臣這……”
容煜一看樊将軍站起了身,心下跟着沉了一沉。
只見他提着個不大的籠子,想來該是八哥兒鹦鹉一類,不是什麽大家夥。
身姿挺拔的人往殿上一站,行禮後,道:“臣這一只獵鷹,乃是精心馴服的。”
紅布被扯開來,一只雀鷹立在籠中。通體的鼠灰色,腦袋和肚子上有些白色的羽毛摻雜着,精神的很,也漂亮的很。
果不其然,還是猛禽。
也算是有點長進,好歹今年不是獅子老虎這樣的大東西。
太後瞥了一眼,忍着心下的不适,随口道了幾句,便讓樊将軍趕快入座。
禦史大夫送了幾個模樣好看的小姑娘給太後。
Advertisement
容煜看這架勢不像是給太後送的,到像是給他。
今年除了東西,送人的還不少,歌姬也有舞姬也有,一個賽一個的漂亮。
長樂宮地方才多大,怎麽能住的下這麽些個人,裝不下就得分給各宮。太後與皇帝母子情深,頭一個就得是宣華殿。
大臣們算盤打的都還不錯。
臣子們送完了,便是女眷們。
容瑰郡主送了太後一幅名畫,乃是已故方士張文義的真跡。
太後真心喜歡這些個文墨東西,便問容瑰郡主想要什麽賞賜。
容瑰聞言,臉紅了一紅,道:“容瑰只求侍奉在太後左右。”
“今日倒是奇了,竟沒什麽想要的,往日裏……”太後說到此處,停了一停,她看容瑰抿着唇,突然明白了容瑰的意思,“是哀家的疏忽,瑰兒今年都這個年紀,還陪着我一個老人兒做什麽。”
這一句話,叫下頭坐着的臣子都豎起了耳朵。
太後沒有女兒,多少年來都是拿容瑰郡主作親生的公主撫養的。若是能娶容瑰郡主,往後的路不是扶搖直上,也是一馬平川了。
容瑰沒有多話,只跪在殿道:“但憑太後娘娘做主。”
梁洛川聞言,起身附和道:“啓禀太後,今日是您的壽宴,不如喜上加喜,叫咱們也熱鬧熱鬧。”
太後看了梁洛川一眼,道:“盛京的好男兒不少,倒是不必如此倉促,若是郡主有意中人倒是可以喜上加喜。”
容瑰羞紅了臉,低聲道:“瑰兒不想嫁的太遠,若是能留在盛京就已經歡喜至極了。”
她言罷,擡眸瞥了一眼右側坐着的裴印堂。
裴印堂還在飲酒,被她這麽一看,心下悸了一悸。
嬌羞中透露出一絲殺氣,不愧是能大燕的公主。就這麽一遭,終身大事可就草草定了。
衆人中,不知是誰驀地道了一句,“今日之喜少不了裴三公子的功勞,依老臣看,就裴三公子如何。”
容瑰的臉紅的更厲害了。
裴印堂忙起了身,道:“林大人酒吃多了,竟……在太後面前胡言起來。”
林大人随口說的話,卻被一旁的裴老将軍聽進了心裏。
裴亦起身,拱手道:“老臣得容瑰郡主作兒媳,是幾世修來的福分,太後若不棄,裴家願生生世世護着郡主。”
“爹……”
這事裴印堂還沒來得及跟他老爹商量,怎麽他老爹今日如此激動。
裴家三公子是什麽人,太後是知道的。把容瑰交給一個知根知底兒的人,她不會不同意。
這一群人聯合起來蹿騰,一定也有個緣故在。
“瑰兒意下如何?”太後問了一句。
容瑰靜了片刻,道:“還要問裴哥哥的意思。”
這一句裴哥哥叫的千嬌百媚,柔情似水。
百官們的目光齊刷刷落在了裴印堂的身上。
裴印堂自是不能怯場的,他走走上殿前,撩了袍子跪在容瑰郡主的身側,肅聲道:“裴印堂若得郡主作妻,定然生生世世愛護,不讓郡主受半點委屈。”
這幾句虛情假意的話說的十分響亮。
明眼人都瞧出來不是湊巧,是早有情義在其中。更明白的,便知道此事與安陽侯府脫不開幹系。
郎有情,妾有意,算是皆大歡喜。
今日這壽宴還是裴三親手操持的,人都瘦了好幾圈。
一生一世一雙人,太後最喜歡聽這些個濃情蜜意的話,一高興,所幸當着所有人的面,給一對兒金童玉女賜了婚。
前半場忙着祝壽,後半場就是忙着恭喜裴印堂與容瑰郡主。
人群裏唯有安陽侯格格不入,一人默默飲酒。
若不是安陽侯有妻女,容煜都覺得,今日安陽侯的此番作态,是為了裴三娶妻而黯然神傷。
殿上的人笑了笑,靜靜看着底下的百官。
江逸白的目光落在裴印棠身上。
前朝的事是不允許傳到後宮的,但通過阿四的只言片語江逸白大抵知道前因後果。
利益往來,皇室中沒有什麽情投意合。
空籌交錯,歌姬和樂師的聲音不絕于耳。
晚些時候太後先回了寝宮,容煜留下來給幾位大臣們說了會兒體己話。
裴印堂起了身,端着杯子給容煜敬酒,謝他多年來對裴家的看重。
容煜本不打算飲酒的,不過看裴印堂這一臉強顏歡笑也就沒有拒絕。
三公子不容易,此番娶妻也是為了能查清安陽侯的事。
三兩杯酒入腹,喉中燒的厲害。
容煜沒多少酒量,一點點就足以上頭。
臉上泛起了些薄粉色,容煜看着裴印堂的目光有些恍惚。席間的舞姬也再沒有多少心思去看。
待衆大臣離去,容煜在桌上趴了好一會兒才起了身。
阿四正打算扶着,容煜甩開了他的手,含糊道:“朕沒醉,不必跟着,你去殿裏找找朕的玉佩。”
說罷,人就踉跄着出了壽安宮。
廊間燈火昏暗,容煜定了定神,分辨清楚了,才往宣華殿的方向去。
一路吹着冷風,緩解了不少身上的燥熱。
恍惚之間看到了宣華殿的宮燈。容煜走進去,拐了許久才到了殿門口。
大門是緊閉的,容煜推開門往內殿中去。
江逸白是跟着太後一起提前離開的,陪太後說了會兒話才回到宣華殿。
人剛從藥池沐浴回來,剛換了寝衣,便聽見有人推門走了進來。
江逸白以為是若水取炭回來了,只低聲道:“內府的炭好,原是不用日日去拿的。”
話音剛落,便瞧見容煜紅着臉進來。
“陛下……”江逸白蹙了蹙眉,往後退了幾步。
容煜只當是自己的地方,揉了揉腦袋往榻上去。
江逸白閃了一閃,容煜直接坐到榻上倒了下去。
這是喝醉了,江逸白走近看了看。
容煜一邊解衣裳,一邊嚷道:“阿四,吹燈。”
阿四自是不在的,這會子還在路上找人。
容煜平日裏清醒,醉起來就難說。喝的多一些便直接睡過去,喝的少一點,話便異常的多。
他覺出來四下仍是大亮,便勉強撐起身子自己去熄燈。
外袍解了一大半,裏衣也松松垮垮的。
往日裏沒仔細瞧過,今日才得以細細端詳。
容煜的樣貌不比那些個質子要差,原本如炬的眸子渙散了些,上挑的眼尾因為酒氣帶着些桃色。
人生的白,酒意體現在身上便愈發明顯。紅唇翕張,沒骨頭似的人,廢了好大的力氣才站定身子。
“我來吧。”江逸白看他走的費力,便親自走到燈畔,吹滅了臨近的燈。
燭火照亮的屋子,熄滅一盞便少了許多光。
容煜這才心滿意足地回了榻上,卻并沒有躺下,只坐在塌邊定定看着江逸白,“阿四,朕餓了。”
“……”
這人的要求還挺多。
江逸白從櫃子裏取來吃剩的點心,放在塌邊,“吃吧。”
“嗯……”容煜哼了一聲,伸手去拿。
江逸白坐在凳子上看着眼前的人,忽然眼睛亮了一亮。他突然明白,為什麽黎國的君王想要留容煜在黎國做質子了。
往日裏容煜高高在上,不曾有人敢說過什麽。如今看來,這人的肌膚生的白嫩嬌滑,倘若真臨幸了宮裏頭的哪位,吃虧的指不定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