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古裝戲
姜玉生打着哈欠搓了搓手,十一月份天氣已經逐漸轉涼,不過這個時間段穿古裝正好,這也是他竭力在十一月之前争取到投資商的原因。
架好機器,他往不遠處一探頭,恰好看見十八歲的小孩窩在椅子裏閉目養神,像是已經熟睡的模樣,臉上一片平和。說是十八歲其實也不過十七周歲,生日還沒過,到底還是個孩子。
姜玉生搖搖頭,把攝像機的腳架調節了下,鏡頭裏顯出場地中央,再一回頭,那邊小孩就已經精神奕奕的坐了起來,眼睛看着場地中站定的。
“阿蔡,你過去看看。”第一幕戲就有黎橙出場,姜玉生有點怕他發揮不及,這是新人常遇到的狀況,一旦入不了戲,別人再催,自己再急也沒用。
蔡蘇蘇點點頭。
想到小孩上次再休息室的表現,心說這小家夥可不簡單,知道老搭檔對這部戲的重視,他拍了拍姜玉生的肩膀,“放心吧,出不了差錯。”
這時候工作人員推着一車保溫壺經過,黎橙腼腆的讓開路,見這塊地面不太平整,還順手幫忙推了一把,按理說他如今身上的綢緞衣服最經不起這種折騰,可偏偏他動作中說不出的有韻味,直起身子來的時候,身上的衣服甚至連一絲褶皺都沒有。
蔡蘇蘇“咦”了一聲。
身邊姜玉生聽到聲音看了他一眼,“怎麽了?”
“沒什麽。”蔡蘇蘇搖搖頭,身為一個最注重細節的化妝師,蔡蘇蘇的感光是非常直接的,黎橙能在戲外都注意到這種細節,比一些老戲骨都細心,很難不讓人産生好感,蔡蘇蘇看向黎橙的目光閃過幾道異彩,這小家夥,有點意思。
蔡蘇蘇掰着黎橙的臉,就近了一看,皺了下眉頭,“誰給你畫的?”
黎橙下意識看了下宋佳,宋佳下意識往後藏了下,兩個人對視一眼,眼巴巴看着蔡蘇蘇蹙起的眉頭,對方挑了下眉,“你膚色本來就偏白透亮,用不着像一般套路那樣先上一層粉底,為了貼近角色直接在嘴唇和眼底均勻的抹上點定妝粉就好,你過來,我教你兩招。”最後這句話是跟宋佳說的。
宋佳當年冷清的氣質這幾個月磨得一點都不剩了,馬上走上來學習借鑒經驗,一般這種事情都是助理來做,用不着經紀人動手,不過由于黎橙的助理是唐大胖,宋佳思量了一下,讓唐大胖出馬,還不如自己呢,所以這次就沒帶他,等到自己熟悉了劇組之後再把人叫過來。
……
《名揚》的背景朝代模糊,不過劇本中出現過金人和蒙古人,所以電視劇的背景設定在宋徽宗期間,這本小說的劇情基本和朝廷沒什麽關系,最多描寫的還是數百年來的正邪之争。
第一幕戲是前華山派掌門之子主角裴奇逸去魔教探查父母亡故之秘,恰好遇到逃婚而出的女一號青蓉,兩個人一紅一黑在魔宮上空交手,後握手言和竊聽了魔宮宮主和天劍府主一母同胞的機密,兩兄弟二十年前層密謀,一明一暗掌控江湖。
喬溫茂和壽玲對戲對的很順暢,前者拍的戲多不勝數,後者屬于天賦極佳又有名師指導,兩人戲感豐富,對話完全可以一遍通過,只是因為拍攝期間場景出了點問題,拍了第二遍才過。
姜玉生喊了聲卡,兩個人都吊上威亞,從房頂直掠而下,開始拍打戲。
從姜玉生做宣傳的風格來看,這人就是個經濟至上的導演,自然武功動作怎麽花哨怎麽來,火紅的嫁衣在夜晚仿佛一只曼妙舒展的鳳凰,水銀色的長劍在鏡頭前直刺而出,将衣袖震蕩的漫天飛花。
青蓉驚愕的表情定格在當下,身後衣衫破碎,似乎有些不信對方的武功如此精妙,此時魔宮裏一隊護衛聽到響動飛身而來,裴奇逸唇邊不再是那抹吊兒郎當的笑意,他神色一動,一把勾住青蓉柔軟的腰肢,兩人對視一眼,使了個個鹞子翻身趴在魔宮一處宮殿的瓦檐上。
另一邊武術指導柴老師已經在一旁教導黎橙,柴老師是少林寺外門弟子,拳腳功夫很硬,做過很多電視劇的武術指導,黎橙聽着他的動作示範覺得有些動作有點多餘,有些動作不夠到勁,光是錯處就挑了不下九處,只得連連點頭,心下決定一會兒還是按照自己的理解來做。
宋姐不是說了嗎,演技不好沒問題,咱們怎麽美怎麽來,恰好合了姜導的拍。
黎橙精神奕奕的系上威壓,撫平衣袖坐上輪椅。
第二幕戲是元澤出場,身為天劍府主之子的元澤在前往密林中遭受數十人突襲,路過的青蓉無辜被拖入戰局,元澤為施救受傷。
一隊出葬人走過,吹着安魂樂曲,紙錢飄得滿天飛,枝桠間、枯木間全是肅靜的顏色,黃衣公子和青衣小厮一前一後與送葬隊伍擦肩而過。
前者是元澤,身後是他的青衣小厮盧平,此人雙手平推着輪椅,目光直直落在地面,仿佛他整個生命的意義就是走好腳下的路。
這方嶺前後并無人家,山上也不曾有家族之墓,哪裏來的送葬人家?
元澤漆黑的眼睛裏滑過送葬隊伍,目光在最後一人處停留片刻,他脊背自然挺直,搭在輪椅上的手指輕敲在扶手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少年墨發垂在衣領外,另有兩束從而後垂落胸前,他轉動着拇指上的扳指,悠長的眼睫震動一瞬,掩下雙眼垂眸閃過一抹細思。
姜玉生正看得認真,忽然腦袋上被人拍了一巴掌,四十多歲的姜導演憤怒扭頭,便一眼看見蔡蘇蘇收回手正對自己使眼色,他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該轉鏡頭了,連忙喊了聲卡,随後等着送葬隊伍調轉回來。
“我去,這小子挺到位,真有一套。”姜玉生樂了,據他所知黎橙這是頭一次演電視劇,電影和電視劇不太一樣,電影要求的是神态表情細致,而電視劇卻是整體協調,本以為這小子會不太适應,沒想到第一次賞景狀态就非常不錯,奇了怪了,之前試鏡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
喬溫茂也在一旁暗暗點頭,看來新人一票成名也不一定是缺少實力的,至少他今天看見的這個,水準已經在中上的層面了。
接下來的打戲幾十個送葬人圍攻元澤主仆,黃衣少年袖間催出一柄軟劍,手腕靈巧的轉動便已卷住十幾把長劍,他戴着扳指的手指按在輪椅扶手,自下而上翻身而起,動作仿佛身輕如燕一般優雅,在半空中停滞着打散敵人的陣勢。
“咦?”調整威亞的人敏感的覺得有些不對,卻說不出所以然來,怎麽調整的角度沒什麽用處似的,吊在威壓上的人卻向着不放方向飛?難道威亞出問題了?工作人員大眼瞪小眼。
姜玉生全神貫注的調整鏡頭,他動了動唇,看到激烈的時候差點忍不住要叫好,而不知何時站在喬溫茂身側的江邵俊微張着嘴巴,目光在半空中不斷轉動的身形上久久凝視,半晌舔了下嘴唇,吞了口唾沫。
自始至終青衣小厮都站在輪椅後,不曾挪動一步。
元澤将青蓉從敵對者手中救出,少年人的手細膩冰涼,像是萬丈之下的寒玉,青蓉心下一驚,再一回神,便見少年收回手閃身坐回輪椅,他不忘撫平衣袖,仿佛是一直刻在骨子裏的習慣。
少年眉間溫和卻漠然,唇邊始終帶着一抹微笑,“抱歉驚擾了你。”
“現在可以走了。”
“……你……”青蓉還穿着那身衣袖破爛城碎渣的嫁衣,臉上也多了幾分土色,任誰平白被卷入江湖仇殺都不會有什麽好脾氣,想到自被搶到魔宮逼婚又路遇仇殺,喝口水都倒黴的自己,她眼裏閃過一道委屈之色,眼眶裏流了兩滴淚水,最終緊了緊手中的劍,一言不發的轉頭便走。
三步之後,元澤垂下眼,他翻開掌心,那裏已經有一道被割開的傷口,殷紅的鮮血染紅了白玉的掌心,然而元澤蹙起眉頭,為的卻并非受傷之事。
他揮手停下輪椅,暗自納罕,淡聲問道,“盧平,她要說什麽?”
他黑發柔柔的随着風飛揚,不曾受傷的一只手已經捉緊了扶手,他這樣的人臉上不會表現出什麽,心裏卻總會想着複雜的東西,場外的人也都緊張起來,蔡蘇蘇忍不住偷了個劇本翻了翻。
青衣小厮:“屬下不知。”
元澤緩緩松開手,頭一次孩子氣般追問。
“她哭甚麽?”
“……屬下不知。”青衣小厮終于有了表情,他轉向鏡頭,對着導演沉痛的閉上眼,“對不起,我一時激動,忘詞了。”
黎橙好笑的捂了下額頭,場外原先被壓抑下來的氣氛頓時一輕,正在休息的演員一邊和正在觀看的工作人員已經連聲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