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葉孤城的日子

第30章

蘇明河承認，葉孤城笑着說“我相信你”的樣子，真的閃到他了。

他坐回座位上再次推開窗子假裝欣賞沿途的風景時，心裏竟有種從來沒有興奮。從來沒有人這麽認真地對他說我相信你，想不到第一次有人對他說起，竟然會是葉孤城。蘇明河不知道別人會在什麽樣的情況下感動，但是當蜀中的清風帶着淡淡的植物芬芳輕柔地拂過他的臉時，他覺得自己的眼眶确實有點熱了。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馬車裏都是一片安靜。這個時候就體現出葉孤城性格的好處了，他不是個多話的人，否則蘇明河恐怕真不知道，該怎樣和一個剛剛有過那樣一段談話的人在不算寬大的車廂裏不帶一點尴尬地好好相處。

葉孤城又在閉目養神。

蘇明河将目光從車窗外轉到了他的側臉上，不得不承認，他确實是個極其英俊的男子。劍法又好，白雲城又富可敵國，這樣一個人能喜歡自己，該是自己祖上燒香修來的福分吧。可惜，就是因為他站得實在太高了，沒有人比蘇明河明白，從雲端跌入泥地的滋味。特別是，當有人親手将你拉到雲端，再笑着放手眼睜睜看你跌下的那種滋味。

他忍不住又握緊了手裏的劍。

馬車停下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不算大的小鎮裏，做的倒是地道的川菜。蘇明河對吃的并不算挑剔，其實在他生活的那個時代，人們對色香味的要求，已經很低了。所以到了這裏跟着葉孤城到處大快朵頤，恐怕事他穿越過來後最高興的事了。

川菜很辣，蘇明河雖然吃得滿頭大汗，卻也過瘾極了。

葉孤城卻不喜歡川菜，他雖然不像書裏寫的那樣，只喝清水，但口味也比較清淡。所以他只是坐在一旁看着蘇明河埋頭苦吃，雖然還是面無表情，但和他平時一比，蘇明河覺得簡直可以稱之為寵溺了。

他的筷子越動越慢，終于忍耐不住擡起頭來，盯着葉孤城問道：“你在看什麽？”

葉孤城仍然面無表情，道：“你。”

蘇明河淚流滿面，含蓄美含蓄美！果然是高高在上的白雲城主啊，什麽都可以不用在意。太随心所欲了。他突然開始懷疑就算自己有天真的能葉孤城并肩，可是他真的要和這樣一個人在一起嗎？

想到比肩這個詞，他終于想到他現在真正該做的事了——金鵬王朝那件事，現在不知道發展到哪一步了。峨眉掌門獨孤一鶴和蘇少英敗在了葉孤城手上，那麽他們還會不會去珠光寶氣閣嗎？如果沒有獨孤一鶴了，陸小鳳還會讓西門吹雪出山嗎？

他之前一心想着的是見遍陸小鳳傳奇中的名人，找找有沒有自己回去的線索。然後順便打打霍休和閻鐵栅財富主意，就算每次想到西門吹雪時，會想到葉孤城和他一旦王對王，恐難善終，而心存內疚。但那內疚和穿越回去的誘惑一比，完全不夠看的。雖然在葉孤城對上獨孤一鶴的時候，他那一瞬間确實一點都不想葉孤城死，甚至敢在峨眉掌門面前兩次與他并肩而戰，随時準備躍起幫忙。

但那都是在對自己穿越回去應該沒有影響的前提下。

如果當時有人告訴他，葉孤城死在獨孤一鶴劍下，蘇明河就能穿越回到自己的時代。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甚至參與到圍攻葉孤城的隊伍中。

可是在葉孤城對他說了那番話之後，除了感激之外，蘇明河對他還多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葉城主。”蘇明河想了想，對葉孤城說道：“能不能麻煩你的手下替我打聽一些事？”

葉孤城點了點頭，微微側過頭去，看了一眼守在門外的兩名大漢。其中一名便走了過來，躬身對葉孤城行了一禮。

葉孤城坐在那裏沒有動，蘇明河卻不好意思這樣。他連忙站了起來，對那名大漢一拱手，說道：“麻煩兄臺幫我打聽下，現在和陸小鳳在一起的有哪些人，他們現在在哪裏。”

那大漢卻沒有動，直到葉孤城對他點點頭，他才又行了一禮，轉身離開了。

蘇明河不以為忤，坐下來繼續吃他的菜。

他們出川花的時間比入川快多了，蜀道再難，再葉孤城眼中和平路也沒太多區別。來的時候，蘇明河堅持不要被葉孤城用輕功帶過山，只能施展他那可憐的輕功，速度肯定就慢了。回去的時候，葉孤城連問都沒問他，就握住他的手帶到了山腳下，說道：“你看清楚了。”

蘇明河知道，那句等着他能和他比肩，正式開始生效了。

葉孤城握住他的手提攜他往山上攀登了一段距離，一路對他講解輕功縱躍的訣竅。然後便放開他的手，對他說道：“你試試。”

如葉孤城之前說過一樣，蘇明河其實就是一個有萬貫家財的富翁，現在要學的，不過是怎麽花錢。所以對他來說，輕功的訣竅固然重要，更重要的卻是，怎麽克服自己的恐高。

兩人一個教一個學，地勢較為平緩的地方，葉孤城便任由蘇明河自己練習，陡峭的地方，他便遮住他的眼攬住他的腰帶着他施展輕功輕輕巧巧掠過。

等他們終于離開四川邊界的崇山峻嶺，再次踏上平地，回想出川之路一路行來種種事情，蘇明河突然覺得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他曾聽人說過，這個世上兩種人對你的好最難拒絕。一種是你愛的人，而另一種，就是看起來不會輕易對人好的，本身擁有的已經太多的人。蘇明河覺得，葉孤城如果真的想對一個人好，這個世上大概真的很難有人能夠抵抗。

打聽消息的人已經回來，蘇明河毫不意外地聽到了上官丹鳳這個名字。他忍不住微微一笑，陸小鳳果然走到哪裏，都少不了女人的。不過話又說回來，上官飛燕，确實是頂級美女了。

除了上官飛燕，便是花滿樓了。

蘇明河倒是心中一動，他來到陸小鳳的世界，認識了葉孤城，見過了司空摘星，和陸小鳳喝過了酒，就差一個花滿樓和西門吹雪了。和葉孤城在一起，想要去見西門吹雪有點不太現實，但是見見花滿樓應該是可以的。

去見見那個，傳說中連花開的聲音都能讓他沉醉的花滿樓，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如書中寫的那樣，善良溫雅。

也去見見那個雖然眼睛看不見，但卻見多識廣的溫文貴公子。

于是他立刻興沖沖地問道：“陸小鳳他們現在在哪裏？”

“他們似乎準備去山西。”

山西的話，就是去找閻鐵栅了，蘇明河有些擔心，又問道：“除了花滿樓和上官丹鳳，還有人和他一起嗎？”

那人搖了搖頭，道：“一行三人，并沒有見到其他人。”

蘇明河點了點頭，道：“我們也去山西吧。”

現在獨孤一鶴不出手了，西門吹雪不見得就會出現。萬一他也去了山西，那蘇明河就想辦法阻止葉孤城和他見面好了。

但他還是有些躊躇，西門吹雪就算要幫陸小鳳，也可能獨來獨往，根本不和陸小鳳等人一起走。他看了葉孤城一眼，人心總是肉長的，這段時間相處下來，對葉孤城，蘇明河已經不能僅僅将他當做一組數據或是單純的白雲城主來看待了。

更何況，想到白雲城主這個稱呼，也想到了白雲城的命名權。蘇明河忍不住嘆了口氣，如果不是從前曾經摔得太狠，對于葉孤城，只怕他是一點抵抗力都沒有的。

葉孤城似乎完全沒有異議，對于蘇明河，他當真做到了，蘇明河想去哪裏，想做什麽，他都會陪着。只要蘇明河還在他的身邊，至于別的，蘇明河覺得葉孤城不是不想管，而是壓根就沒有放在眼裏。

就好像他根本不在乎峨眉派或者蘇明河身上是不是有陰謀一樣。

葉家的馬車總是寬敞而舒适，趕車的車夫技術也還是那麽好，蘇明河眯着眼睛靠在車壁上，很快又跌入了夢鄉。

等他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從靠着車壁變成了躺着。馬車還在平穩地前行，他伸手揉揉眼睛，懶洋洋地問道：“天黑了嗎？”

車窗本來是镂空的木雕窗棂，此刻卻蒙着一層暗色的布，似乎是放下的車簾，看不清外面的情景，也看不太清車廂內的情況。

葉孤城平靜的聲音從他的頭頂上方傳來：“餓了？”

蘇明河猛然睜大了眼睛，下一個動作，便是連滾帶爬地站了起來。

——就算再給他一個膽子，他也不敢枕在葉孤城腿上睡覺！神啊，救救他吧。

諸天神佛顯然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事實證明，剛才他确實就是枕在別人腿上，而且似乎睡得還很香甜……

他有些不好意思，讪讪一笑，對目不轉睛地看着他的葉孤城說道：“葉城主，剛才不好意思。”

葉孤城搖了搖頭，再次問道：“餓了？”

蘇明河連忙搖了搖頭，伸手撩開了窗簾。陽光瞬間灑滿了車廂，淡淡的光芒中，葉孤城的五官似乎也跟着柔和了下來。蘇明河看着他的側臉微微有些發愣，想到剛才的事，他臉上也跟着有些發燙，連忙轉頭假裝看向窗外，問道：“我們這是到哪裏了？”

他的問題還沒有得到回答，一個倒着的笑臉就突然出現在了車窗外。

蘇明河吓了一跳，但是他已不是剛剛穿越而來的茫然青年了，所以他仍然坐得穩穩的，只是右手已經飛快地握住了劍柄。

那張臉，他明明陌生得很，又是一張扔進人群中就看不見的大衆臉。可是那雙眼睛，他卻熟悉得很，帶着一點天真的狡猾，甚至還歡樂地沖他眨了眨。

雖然倒吊着眨眼，和鬼臉沒什麽區別，可是蘇明河還是認了出來，他忍住笑聲，道：“既然來了，為何不進來坐坐？”

也沒有看清那人是怎麽做到的，倒吊着的笑臉在哈哈的笑聲中消失了車窗外。然後看起來高高大大的青年，就已帶着笑從另一邊的車窗中穿了進來，輕輕巧巧坐在了蘇明河對面，笑道：“佳人酣眠，實不忍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