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越舒徹底僵住身形, 他嘴唇動了動,想說些什麽,可喉嚨卻跟堵住似的, 心中的悸然不斷擴大。
葉景铄是在跟他……告別嗎?
越舒沒由來地心慌, 葉景铄因為什麽要走?生他氣了?
畢竟葉景铄千裏迢迢來探望的人是他, 他答應給葉景铄提供住處的, 又答應好好照顧人家……如今葉景铄就這麽卷鋪蓋走人, 身處異地無依無靠的, 身上還沒錢, 要是真讓葉景爍流浪街頭, 那他成什麽人了?
越舒頭都大了,他從小到大也沒服過軟哄過人,只好硬着頭皮說:“不是說好了後天一起回去嗎?天這麽冷, 你身上還沒錢,你要去哪兒啊?”
葉景铄手心也冷得駭人,眼裏是從未有過的深沉和黑寂, 他濃密的發在風中掠動, 颀長的身影幾乎與夜色融合。
他側目,聲音有些低悶,“去哪都行, 只要不煩着你。”
越舒心肝一顫, 心裏更不是滋味兒了。
他能隐約明白葉景爍在跟他置氣, 但他同時也摸不清頭緒, 葉景铄到底在氣什麽?
闫璐那一套确實有些引人誤會, 但自己自始至終都沒回應,葉景爍再誤會也不至于吃醋啊……難不成是同桌的人跟他嚼舌根,說了以前高中的事兒?
越舒眼皮一跳, 要是說了,肯定也是添油加醋,帶了臆想色彩的離譜故事。
一想到是有這個可能性,越舒捏緊手心,眼眶被冷風刺得突突直跳。
他眉梢微擡,試探性地問他:“他們......是不是對你說了什麽?”
葉景铄抿緊嘴唇,“沒說什麽。”
越舒尴尬地移開目光,吸了吸鼻子,局促道:“反正你別多想,闫璐就是我一高中同學,她之前.....追過我一段時間,但、但都是過去的事了.....”
葉景铄眸色很沉,光怪陸離的街燈映在他的臉龐,化作郁色籠在他的眉梢,眸光裏卻清明得沒有一絲裂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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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舒被這樣的目光注視着,全身的肌肉慢慢繃緊了,莫名心慌起來。
葉景铄說:“為什麽和我解釋?”
越舒瞳孔一怔,猝然與葉景爍幽深的目光對視到一處,心髒驟然狂跳起來。
他張了張嘴,一句“我怕你誤會”愣是沒說出口,氣氛一時陷入了尴尬的僵局。
越舒汗都下來了:“唔……”
見越舒半天答不上來,葉景铄嘆了口氣,他擡手,骨節凸起的指節撩起頭發,那人移開目光,似乎隐忍着什麽,即将瀕臨爆發一樣。
越舒沒察覺到那人變化似的,鼻尖凍得有些泛紅,他小聲道:“總之,你不用離開,李文清那邊也不用擔心,他要是再心懷不軌,我會護着你……”
“我喜歡你。”
越舒沒說完,頭頂突然語出驚人來了一句。
!!
越舒驚煞地擡頭,瞪大了眼睛。
沒有意料中屬于告白應有的羞澀或浪漫,葉景铄的語氣堅穩篤定,而更像在冷靜地、陳述一個藏在心裏已久的事實。
越舒被驚得話都有點說不全了:“你說……你什麽……”
葉景铄嘆了口氣,沉聲道:“現在不說,說不定哪天你又領着這璐那璐過來氣我。”
越舒喉結動了動,心裏卻恍然明悟,葉景铄生氣果然是因為這事。
葉景铄睫毛微微垂着,漆黑一片,低聲道:“越舒,我喜歡你的事,你早就知道了吧。”
越舒瞳孔一縮,心髒如鼓般猛然跳動起來,大腦陷入宕機,不知所措。
他知道?!
他竟然都知道!!
葉景铄擡手覆上他的手背,不留痕跡地掙開,溫和道:“回去吧,他們還在等你。”
越舒手心一空,葉景铄已然伸手攔了輛車,徑直坐了進去。
車門咣得阖上,那聲響不大,卻突如悶雷轟鳴,震的他心神霎時一顫。
他愣神地盯着車身緩緩駛動,冷蕭的夜色席卷過來,逐漸蔓延了周身。
原來……葉景铄早就知道了,被蒙在鼓裏的人反而一直是他。
越舒左右踟蹰,手心涼成一片,就好像他自導自演弄了一出戲,可自始至終人家都在大銀幕上看的清清楚楚,自己那些小心思被赤-裸裸地晾在明面,跳梁小醜一樣。
他腦海裏只剩下葉景铄最後那個眼神,像是打從心眼裏透出的失望,漆黑的眸子幽靜而失神,牢牢地烙印在他腦海裏,揮之不去。
越舒腦袋一熱,快速攔了輛車,讓司機跟在前車之後。
他這輩子都沒這麽緊張過,越舒坐在後座中間,兩手攥着座背,眼睛緊緊盯着前車尾巴,生怕錯過一個紅綠燈就會跟丢似的。
要是追到之後,應該說些什麽?
越舒腦袋嗡嗡直響,胃裏那點酒昏昏沉沉像沸騰的岩漿,他确實有錯,當初發現葉景铄對自己有那方面的感情時候就該拒絕,後來一拖再拖,直到連葉景铄都察覺出來,自己拎不清道不明、活像個把人家感情玩弄于鼓掌中的渣男。
仔細想想,今天闫璐這出,也好像他故意把葉景铄帶來展示給人家看一樣。
……太差勁了。
越舒越想越不是滋味,愧疚感就像一個不斷膨脹的氣球,将爆不爆,他為什麽一直以來都沒說出口?一直拖到現在?
越舒說不上來,按理來說他自小不乏追求者,不管對方明戀暗戀,只要越舒察覺,一定是當場說清絕不拖泥帶水。唯有葉景铄,就像被打破了平衡,遇到了人生第一個變數。
為什麽葉景铄是特殊的?
他沒來得及深入思考這個問題,前車在不遠處,突然停下了。
越舒一擡頭,熟悉的樓棟映入眼簾,竟是他家小區門口。
他差點以為葉景铄改變了主意,剛有那麽點喜色湧上心頭,很快就被無情澆滅了。他一下車,就想起來葉景铄還有點行李在他家,估計這趟是回去拿東西的。
越舒嘆了口氣,快速跟在他身後。
所幸有經過的住戶刷卡進樓,葉景铄不至于被困在大鐵門外,等到那人準确地尋到他家所在的樓棟,越舒躲在後邊的草叢裏,每一步都不敢邁得太重,生怕踩到積雪,發出吱壓的聲響。
趁葉景铄上樓這功夫,越舒在樓底來回踱步,踟躇兩難。
他想跟葉景铄解釋,起碼說點什麽,他今天帶葉景铄來不是為了給他證明自己喜歡女的,更不是為了氣他,雖然一直以來假裝不知道葉景铄的心思,但他從沒想過玩弄人家,他有一大堆的話,卻不知道從何講起,才能把對那人的傷害降到最低。
沒過上五分鐘,樓棟裏傳來聲響,門鎖咔噠一聲,裏面的人拎着行李包出來了。
越舒一激靈,馬上回過神來,他拍了拍凍紅的臉頰,一個越步就要追上去。
沒走出幾步,迎面突然出現個瘦窕的身影,身上背着包,越舒眼皮一跳,騰得一下轉身,大步原路往回走,衣擺帶着風。
他姐怎麽這個時候回來了??
楊岚沒發現越舒,倒是一眼看到了拿着行李往外走的葉景铄,倆人迎面撞了個滿懷。
越舒遠遠地看着他們,葉景铄個子很高,黑色的身影擋住了他姐大半的視線,越舒微眯起眼,豎起耳朵聽,兩人的交談不太真切,他依稀聽到什麽“這麽晚了”,“我怎麽放心”、“後天再走”……之類的話,越舒眨了眨眼睛,大概能猜到他姐說了什麽。
果不其然,沒過半分鐘,楊岚拍着葉景铄的肩膀,連說帶推把人給勸回了居民樓。
越舒松了口氣,放開了旁邊顫顫巍巍的小樹幹。
手機接着響了幾次,都是剛才聚會的高中同學,越舒給林昊回了個電話,說自己這邊有點事回不去了,讓他給闫璐道聲不是。
越舒不是看不出來闫璐今天懷着什麽心思,闫璐從頭到尾看着他的眼神,和後來單獨跟他敬的酒,長眼睛的誰看不出來?
其實畢業後,越舒沒少收到闫璐的信息,闫璐從來沒直接表達,反而大都是避重就輕,比如問他最近過得怎麽樣,給他發一些小吃和自拍,甚至拿些學校的高數題問他。
如果他知道今天是闫璐的生日,他不可能主動帶着葉景铄來。
越舒咬着牙,越想越不對勁,翻來覆去一共就這點事,他幹嘛那麽在乎葉景铄的感受呢?
難不成……他也對葉景铄有那麽……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越舒立馬把那個荒唐的念頭抛到腦後,他向來最接受不了同性戀,他雖然欣賞葉景铄這個人,但也是僅此而已,可能葉景铄對他好,也從來沒有男人對他這麽好,他受感動而已。他再荒唐再不靠譜,也不會喜歡上一個男的。
越舒在樓下給自己做了半天思想工作,也沒平複得了他起伏異常的心跳,他拍淨手上的灰,撣了撣衣領,在小區外邊轉了好幾圈,還去了公園,腦袋亂糟糟的。
葉景铄就像在他腦袋裏裝了只芯片,不管他走到哪兒,想什麽,那人的神情、說過的每句話,都像被刻在他的腦海裏一樣,越舒呼了口氣,被冰冷的空氣凍的直抖,大自然的熏陶也沒心思感受了,他快速往回走,拿着鑰匙進了門棟。
他們家向來早睡早起,越舒上樓之前就看見燈都滅了,進門時,鎖頭擰動的聲音在安靜的客廳裏倏然響動一圈,門開了,大廳漆黑一片。
越舒輕輕關上門,脫了鞋挂上衣服,等适應了光線後,他下意識朝葉景铄房間看了一眼,發現小門緊閉,就差貼個“越舒勿進”的牌了。
越舒心裏郁悶,他回卧室換上睡衣,在床上翻了個身,盯着白花花的天花板,怎麽也睡不着。
他拿着手機進客廳,月光淡淡地鋪在沙發的絨毯上,皎潔的銀色飄渺隐亮。
越舒給自己倒了杯水,剛咕嚕喝了兩口,卻發現玻璃桌上立着一瓶酒,映出深色的倒影,包裝比較精美,看着還沒開封。
越舒見怪不怪,多半是李文清的,那人平時沒事就願意拿幾瓶收藏帶回家。
越舒不敢開電視,不然吵醒他姐,又要出來問東問西,他沒法解釋,越舒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微亮的月光照亮他的側臉,棱角分明。
越舒待了一會兒,心中的燥意不消反漲,他撐着腦袋,目光漸漸移向桌上的那瓶酒,定住了。
……
葉景铄聽到門被打開的聲音。
他迅速睜開眼,一道熟悉的身影從門縫走進來,那人步伐不穩,腳底略飄。
葉景铄呼吸一頓,身軀立馬僵住。
越舒沒徑直進來,反而轉身帶上門,修長的手指握住門把,摁上鎖芯。
咔噠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小天使們給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0300639 1枚、我是如此的要迷路 1枚、心有猛虎嗅薔薇 1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