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蜜月插曲(三)
艾茉莉在公寓門口使勁拍打着大門,屋內,艾寶華在接電話,籌劃着一個不可見人的陰謀。
“爸爸,你開門啊爸爸!”
艾茉莉的尖叫一輪接着一輪,不論怎麽叫艾寶華就是聽不見,嘈雜的聲音很快惹來了物業,艾寶華不得不出面解決。
“爸爸,你給我50萬吧,50萬就好了!”艾茉莉以淚洗面,這段時間營養不良,臉上的皮膚已經蠟黃,沒了往日的膠原蛋白質感。
艾寶華态度強硬,“跟你說了多少次,我沒錢!”
“你有的,爸爸,你有!”艾茉莉拽着他的袖子,“你還在銀行放了一箱金子對不對?你給我好不好?我只要50萬打通關系,就能演女二號,演完就可以接廣告掙錢了,到時候我還你100萬!”
“茉莉,你不要這麽自私行不行?”艾寶華對她們母女沒有好臉色,“我現在老了,你弟弟又還小,這金子肯定是留給你弟弟的。你現在成年了,很多時候要體諒一下父母,何況你還有個弟弟!”
艾寶華永遠是愛新歡的孩子,艾可欣在時,她偏心艾茉莉,如今又偏愛艾子軒。再加上他本身就重男輕女,更加一分錢都不給女兒。
艾茉莉好說歹說,只拿到打發乞丐形式的600塊。回家後大吵大鬧,将這一切的災難都推到了艾可欣身上。
“都怪艾可欣!都怪她!她一回來就什麽都變了!都怪她!她怎麽不去死啊!她去死啊!”
與此同時,艾寶華跟那個神秘人又通了一次電話,“你保證,霍俨死了,我就能重新當旭升的總經理?”
“當然。霍俨是艾可欣的精神支柱,她一死,艾可欣一定方寸大亂,到時候你趁熱打鐵,勸說董事會除去她董事長的職務,總經理不就是你的了麽?”
艾寶華很快找了趙美妍。原因有二,一,趙美妍能幫他;二,趙美妍當年害死方卿,身上背着人命,這把柄在艾寶華手裏攥了十幾年。
烏雲遮掩了月光,大地一片漆黑,人們永遠都不知道,扭曲的人心可以惡毒到什麽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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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搜載客300人次的游輪平緩地行駛在黃浦江的入海口,晚風缱绻,夜色撩人。艾可欣跟霍俨在甲板上賞景,全然不知,一場險惡的陰謀正在接近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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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頭,想不想聽首曲子?”霍俨被勾起興致,有些手癢。
“你要唱歌?”艾可欣問。
霍俨搖頭,“你還沒聽過我拉大提琴吧?”
艾可欣恍然大悟,“對哦,你那次說過,你會大提琴!”
那次他們被節目組困在蘇黎世街頭,霍俨僅會的大提琴才藝因為沒有琴而擱置。
這次,她帶了琴,想着一定要趁着哪天景色迷人,情至深處,她拉給艾可欣聽。
于是,她回房間拿琴,這一去,便再沒回來。
艾可欣永遠記得那夜,晚風吹起霍俨的衣袂,吹動幾分風骨,宛如一席長衣站在江渚中間的竹仙。
卻那麽容易破碎。
發覺不對勁是20分鐘之後。甲板到vip客房的距離并不遠,來回15分鐘足夠了。但一直沒瞧見人,電話也沒接,她有點擔心。
與此同時,穿着兜帽衛衣的王守誠踏上甲板,眉頭深沉,臉色陰郁,朝艾可欣一步一步走去。
“王叔,我知道這很危險,也很為難你。但是艾可欣只要在一天,我們就沒有好日子過。她會像蛇一樣咬死我的!”
從未求過他的艾茉莉,那天竟然跪下求他,每一個字都仿佛才說的一樣,無比清晰。
只要在游輪上把人推下去,沉屍大海,死無對證,艾可欣就算是九尾狐轉世也沒命可活。但是,但是......他生病垂危,是艾可欣和霍俨送他去的醫院,他康複出院,是艾可欣給他塞了1000塊錢,還對他的龍須糖贊不絕口。
于是,前進的腳步停下,折身往回走去。王守誠,做人不能不講良心。
誰知,手肘被人從後拉住。
“王叔,你看到霍爺了嗎?”
王守誠回頭,迎上艾可欣焦急的眼神,“啊?”
他沒反應過來,再看向甲板前端方才艾可欣站的位置,的确不見霍俨。
艾可欣的心口突然發慌,連忙問:“就是霍俨,我夫人,上次做魚給我們吃的!你有沒有看到她啊?”
王守誠沒見過她這麽着急的樣子,縱然當初在艾家備受欺淩,艾可欣也從未失控過。于是他眉頭一沉,覺得不簡單——趙美妍母女想讓他來殺艾可欣,那背後,是否還有人,想對霍俨動手?
艾可欣見他神色不對,“王叔,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王守誠愣了一下,蒼老的臉如枯死的樹皮,沒說話。艾可欣的心慌更加嚴重,胸口仿佛一口被瘋狂敲動的面鼓,咚咚直敲。
她趕緊跑回房間,路上撞到一個人。那人戴着鴨舌帽,穿着大號的沖鋒衣,周身罩着一團黑。若在平時艾可欣一定多觀察幾眼,但當時沒有心情。
房門嚴嚴實實關着,跟走前沒有兩樣。鑰匙顫抖着在鎖孔劃了幾道,第四次終于插了進去。
客廳裏很整潔,牆上的挂畫,桌上的水晶花瓶,連地上的地毯都平實服帖地沒有任何褶皺。
但,卧室不一樣。
大提琴橫躺在長桌上,拉鏈開了一半。手機掉在地上,長桌旁邊,本來關緊的窗戶此刻大敞,窗臺凸起的一顆釘子上挂着一片拇指大的碎布,霧白色——霍俨的上衣。
窗外,是不見五指的黑夜,茫茫無際的大海。
經紀人和助理找了過來,“小艾,怎麽了?”
“霍總去哪啦?我看你們一個個急匆匆的,有活動呀?”
一行人說說笑笑着進屋,剛到卧室門口,就看到艾可欣癱坐在地上,兩只眼睛沒有焦距地呆滞地看着前方,臉色蒼白。旁邊站着錯愕的王守誠,佝偻着背像極了年邁的河蝦。
于是,空氣瞬間安靜。助理跑進去扶她,“寶貝兒,怎麽了?出什麽事了?是不是不舒服?”
經紀人稍成熟一些,将卧室掃了一圈,問:
“霍總呢?”
艾可欣的頭皮被成群的螞蟻爬行着,腦中一片空白,她混沌着站起,嘴嗫嚅了一下:
“出去。”
助理沒聽清,“什麽?”
艾可欣用力抹了兩下臉,拔高聲音:
“出去,所有人都出去。不要碰東西,不要摸不要踩,不要破壞現場。”
最後,吐出絕望的兩個字:“報警。”
扔下這句話後,她打通了游輪的內線,“船長,停船,我們有人失蹤了。很可能……可能……掉海裏了。”
那晚的天是黑的。無星,無月,無色,無情。
一艘孤獨的游輪行駛在浩瀚大海,閃爍着紅藍警示燈的海警船在海面游離,警察和船員在游輪展開地毯式搜索,同時,海上的海警船開始打撈。
艾可欣被人攙扶着下船,上岸後她哪裏也不去,就在那裏等着。她兩只眼睛瞪得圓圓的,呆愣,死板,宛如被拎着線的木偶。看到跟着下等倉的工人一起下船的王守誠,緊繃的弦終于繃斷。
她瘋一般沖過去,攥着他的衣服,厲聲問到:
“霍爺在哪!”
“可欣!可欣別這樣!”經紀人和助理去拉她。
“小艾,我們先回去,還不一定呢啊,霍總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
“先回家啊,我們先回家。”
艾可欣誰的話也不聽,綁縛的頭發披散,眼神如刀,像每一個失去了畢生摯愛而發瘋發狂的人。分明擁有絕色的臉蛋,精美的妝容,不久前在甲板上談笑風生的人,此刻卻如在醫生堆裏死命掙紮的瘋子。
“你說話!”
她被人拉着往後拽,又瘋狂地沖上前來,從簇擁的人堆裏抓王守誠。
“你說話啊!她不會突然消失的!不會突然不見的!除非你們對她動手了!”
“沒有……”王守誠不敢看她的眼睛,那比用刀在心上劃還痛苦,只能在密集的質問裏不斷重複着,“沒有……”
艾可欣自小經歷了太多太多,7歲失去媽媽,被親生父親扔到海拉爾自生自滅,好不容易遇到将她拉出深淵的霍俨,竟就這樣,被吞沒在冰冷的大海裏。
千萬種情緒如奔騰的波濤沖出胸口,她崩潰尖叫:
“你們是不是把她殺了!”
那一天,艾可欣的世界是灰的。沒有全部暗黑,是因為,她總覺得,她能夠等到一個奇跡。她整夜抱着手機,不敢睡,不敢離開,過幾分鐘就摁亮,确認電量和信號都是滿格。
但她沒等來警方的“奇跡”。助理和經紀人看着她不敢離開,但看慣了平日活力四射的艾可欣,再看如今,只覺得一朵飽滿鮮豔的玫瑰花一夕之間枯萎落敗,成了滿地的灰。
“可欣,喝點粥好不好?”
經紀人大姐姐捧着一碗熬融的雞肉粥,試探地坐到她身邊,“喝了粥,我們去找霍總。要有力氣我們才能去找她啊,對不對?”
艾可欣盤着腿坐在沙發上,脖子沒有力氣,腦袋仿佛死木般耷在沙發背,兩眼無神,又好像透過窗戶瞧着外面的某個地方。
“霍爺會游泳的。”
她的聲音破碎不堪,像秋天踩到了幹枯的落葉,“霍爺還會潛泳,她能潛五分鐘呢,很厲害的。”
經紀人跟助理忍不了落淚,助理難過得跑了出去,經紀人忍着,哽咽了一下,說:“對,霍總很厲害。所以她一定能夠吉人天相,那麽多警察去找她呢,那麽多人潛水去找,一定能救起來的。”
艾可欣仿佛聽不見她的話,仍舊呆呆的,眼睛一動沒動。
“她說喜歡我。呵呵呵......她愛我......她教我拍戲,教我游泳,教我化妝,穿晚禮服,教我怎麽跟別人說話,她還做魚給我吃......她叫我丫頭,她叫我丫頭的啊……她那麽愛我,不會丢我一個人在這裏的......”
語調一點一點減慢,聲音逐漸弱了下去,到最後,只能聽見唇舌蠕動的氣音。經紀人聽着,覺得她情緒至少穩定下來,不像先前那樣又哭又鬧了,于是想,粥不吃便不吃吧,傷心勁小了,人也緩和一點。
碗底剛放上茶幾,就聽見安靜許久的艾可欣發出了一聲宛如幼貓的嗚咽——
“嗚......”
艾可欣喉嚨一滾,僵硬的脖頸終于動了一下,似乎想通了什麽,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無助地大喊:
“她怎麽可以不要她的丫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