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Ⅷ
◎魔氣◎
婁挽意進退兩難,到底是緊随其後跟上屠廷的腳步,稍稍安慰兩句,抑或是幹脆地滞留在安撫緩解下念念的心緒。
她硬是在原地猶豫了許久。
直至從懸空中好不容易站穩的屠念與她這位母親報告道,“母親,見到你我很高興。我無礙,您不如先去問問父親的情況吧。”
婁挽意心想他年紀還太小。
小到無法理解腎虛對于男人而言的傷害。
她如今這個時機去找屠廷,簡直就是糟透了,婁挽意也不知為何,自己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撞上這一幕。屋內擺設古樸,光線昏沉,婁挽意硬着頭皮随屠廷的腳步直入屋內。
“屠廷,你切莫太傷心了。”
婁挽意亦不知道該如何開場,但這話落入屠廷耳邊,可就不是一般的刺耳了。
非但開口詢問之事受到有意之人的誤導,就連開頭的稱呼也一并與以前全然不同了。
婁挽意卻只能如此岔開話題,“我是想來問問你和屠念這陣子的情況。”
“你不是都看見了麽?”
“如果你們在生活用度上有什麽欠缺,大可直接與我說。”
婁挽意小心翼翼地從儲物戒中排出之前攢下的所有靈石,今日的靈魚尚且沒有賣完,她如今也只剩下這些了。
“如若不夠的話,過幾日等我師弟将花鲢賣完,我便再來送一些,”婁挽意知道屠廷這人本質上性情是孤高的,這是在畫卷內外都無法改變的事實,她說得盡可能委婉些,“我知道,是我對不住你。”
屠廷滿眼厭倦,毫不客氣地拒絕,“用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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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她的出現就是多餘的。
然而,屠廷本人産生了一絲困惑,他望向白皙且清雅的臉龐,端莊華美卻逢着線的舊袍子,盡管穿在她身上一絲不茍,但他幾乎可以判定得知,她平常若不是用在那老頭和提升功力的法器上,斷斷不會是個鋪張浪費的人。
而這樣的靈石,他要幾萬有幾萬,何必要為難她呢。
可剛想将“收回去”的話說出口,很快,屠廷又意識到如若沒有這些錢財,那簡直就是将他和婁挽意之間的唯一關系直接斬斷。
她是孩子的生母,不能時刻陪伴孩子已經是虧欠。
他随即換了一種口氣,慵懶閑散地盤點過她捧上的靈石,“就這麽些?”
這已經是婁挽意的全部身家,她不知道眼前這個看似不過是個普通修士的男人怎麽連她的全部家當都看不上呢。
但事已至此,她唯有再度致歉,“我必定會再給的,你先暫且用着吧。”
“哦。”
男人應了一聲,似是勉強答應了。
婁挽意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和對面的男人說些什麽,畢竟,今時不同往日了,他無法與在畫卷之中一個活法了,她不知道該如何勸道他。
但肉眼可見的是,屠廷的情緒并沒有因為這境遇的落差而有太大的起伏。
他甚至看上去有種說不上來的心情愉悅。
屠廷自己本人也不知為何,心情莫名好起來,總算知道這個女人到底也沒有真沒心沒肺,看在未來要送靈石的份上,他總覺得他像是得到了什麽——
一個承諾。
一個不大值錢的承諾。
婁挽意從窗邊再度回到正廳。
背後議論人家最多的人往往是表面最客氣的人。比如說申公。
他總是一逮着機會就對婁挽意誇得眉飛色舞,“侄媳婦,你可總算是回來看看了,你若是再不回來看看,這個家怕是要翻天了哦。”
婁挽意清楚老人家性格,議論自己的心虛是必然沒有少做,她倒也沒有多怪罪,而是一五一十地安排道,“三條花鲢,勞煩申叔為我處理下魚肉。”
“這可是産自雲家魚塘的靈魚?”
“正是。”
申公這般客氣道,“侄媳婦啊,你也太客氣了,來就來呗,還送什麽禮啊。”
屠念随即冷咳了聲,輕易地打破了大人的謊言道,“我記得申爺爺方才可不是這麽說的。”
“你這小鬼!”申公雖說這年紀地位明顯在修仙界也不怕婁挽意,可面對着人家修仙師門的年輕美貌的弟子,有些話怎麽好意思當面講呢。
他尋了個借口要處理這一批的魚,也就沒有在狹窄的空間內繼續逗留,而是尋着借口便走了。
婁挽意眼見這屋只剩下了自己和屠念,這才心中又是無奈又是心疼地問起,“這幾日,你在這裏過得可好,可有一些不适應的,你要同母親講講。”
“娘親,”屠念揚起一抹未脫稚氣且無憂的笑,根本不像是個在半個時辰前與父親争鋒相對的小孩,他為他的娘親寬心道,“我既然是小孩,那我的适應能力必然就是最強的。”
屠念靈動地眨着眼,好像全然沒有因為境遇只轉直下有過片刻懊惱。
“娘親切莫擔心哦。”
越是懂事的小孩就越是引人心酸。
婁挽意心中漾起的愧疚,這一時半會也是難消,如若自己身上并沒有肩負起師門的重擔,那婁挽意也願意開誠布公地告訴每一個人,她有這麽一個孩子。
可師門的事架在她一人身上。
婁挽意唯有在無人之際問問念念,“你有什麽特別想要的嗎?”
小家夥搖着腦袋,“我暫時沒有想到我想要什麽,等哪天想到的話,母親再給我好了。”
婁挽意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可修仙界畢竟與畫卷之中大有不同,婁挽意也不怕兒子覺着自己唠叨,硬是将這世間的規則和幾大門派統統和屠念闡述了一遍。
最後,母子倆的閑話終是被端着魚湯闖入的屠廷給打破。
“吃魚了。”
“這是娘親親手釣的魚啊,等到春暖花開時節,魚塘的冰面都化開了,”婁挽意一手将屠念抱上小圓桌,“念念,娘親帶你一起去,好不好?”
屠念眸中若有光,一絲一絲在這個寒夜裏燃起,“娘親,您真的願意帶我嗎?”
屠念是真沒有想過有朝一日娘親會卸下心防,真心實意地陪同他走一場,在他看來,母親是成人,而成人世界裏有太多的條條框框,娘親無力掙脫。
婁挽意颔首,再度将屠念挽入懷中。
一邊是她素來的行為規範,但另一邊是壓抑之下想要見孩子笑顏的真實內心,而後者逐漸占了上峰,婁挽意并沒有在這事上糾結太久,而是覺得她完全可以找個無人發現之際。
她确實偶然也應該親自照顧下念念,帶他快速融入一下真正的修仙界。
而屠廷毫不客氣地打擊道,“他這種體格,估計到了那裏會被靈魚拽入深淵吧。”
屠廷的潑冷水将小孩子的心徹底沉入了谷底。
屠念咬咬牙道,“我才不會被魚給拽到深淵裏。”
婁挽意一邊寬慰着懷中的孩子,“是啊,有娘親在,不會的。”
另一邊,目光柔和地望向屠廷,又從中打了個圓場道,“我們爹爹是擔心念念受傷,也是盼着我們念念快點兒長大啊。”
一旁沉默不語的申公總算是明白這個女人的高明之處,她非但能安撫其中一個,還能兼顧前者的同時給足另一個面子。
話說,就算這天大的好處給他,他也不情願和這父子倆共處一室了。
申公這時不緊不慢地出場,提醒着今日份魚湯出自于誰之手道,“想來侄子也是在你坐月子時練的廚藝,我本來要下鍋的,他可是搶了我的活計……”
婁挽意舉止溫和有禮,替屠廷父子擺好碗筷,目光遙望向申叔,“有勞申公了。”
但她此次前來,并沒想過屠廷會親自下廚,想來是他總算是回到這裏也想通了吧,他一介散修,無依無靠的,也是要懂得這裏的生存秩序的。
想來卻又有幾分心酸。
婁挽意回望了屠廷一眼,卻罕見地從屠廷身上感知到了一絲流動且亂竄的魔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