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Ⅳ
◎假正經◎
次日,尋澤山大霧四起。
鮮有人踏足的正殿中央站滿了尋澤山的弟子。
婁挽意正恭敬地站在師尊坐臺前,僵直地站在師弟師妹的身前,如實禀報這一次捕捉無效的事實。
“恐怕是徒兒無能,所以在岚城這一事上毫無進展,請師尊責罰。”
而師尊一如既往地苛責着她以外的其他人辦事不力,罰了三師弟這個月的靈石,甚至對剛入門的小師門言詞警告,唯獨對她并沒有太大的指責。
師尊嚴厲之餘,清冷囑托,“以後切莫再誤入他境了,不是每一次你都可以如此番一般順利逃脫的。”
“謹遵師尊教誨。”
婁挽意自然沒有将岚城客棧之事和盤托出,她不願師父為她擔憂。
她是孤兒,是師父下山歷劫途中就回來的孤女,她能感知到師父雖然從來沒有對她多麽和顏悅色,但肉眼可見的是他将他所能教授的一切傳授給自己,并且毫無保留。
她最動容的是師父見她有次腹中陣痛不易,表面不發,暗中卻将收藏多年的法器丢給了她。
而那日,師尊原本剛渡完八十一道天雷,自身虛弱,卻把能夠療養身體的法器留給她,其實,冥冥之中,婁挽意無法将師尊視為修仙界尋常不過的一個師父,更像是父輩一般的存在。
也正是如此,她才有理由不得不重返這一片天。
婁挽意從師尊的主峰回來,路上卻見小師妹繞道至自己身前。
“大師姐,我看你昨晚神魂落魄的樣子,恐怕你的事情沒有和師父交代清楚吧。”
虞雙歌也只是推敲,如果前些日子的事只如婁挽意說得那般雲淡風輕,那婁挽意決不可能會在今日不認真和師父商讨岚城之事的進展,而是顧左右言其他,表明了有所隐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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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她被老頭兒教訓也就罷了,這種遮遮掩掩四處隐忍不發的性子,真的是令人有怨言而無法說。
“小師妹真覺着有問題,那不妨你親自跑一趟岚城,如何?”
婁挽意突然也發覺自己回來以後,對有些人徹底失去了耐心。
原本是女性之間的垂憐與心中的一分為天下蒼生的不忍,這才收留了虞雙歌這個與修仙界格格不入的人,可事到如今……她卻總想從自己這裏探知出什麽,好似一旦抓到了她露出來的破綻,她虞雙歌就必定能夠得到什麽。
她不明白這樣的本心和用意,但師門上下的事情已是積攢了多日,她無心和小師妹繼續周旋。
虞雙歌面色窘迫,大致是習慣了她的寬容,只是臨走前喃喃自語道,“大師姐明明知道……我禦劍飛行還沒有學會呢,孤身一人怎麽去岚城來着?”
“小師妹無法過去,那不如讓我這個做師姐的帶你過去?”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此話一出,一位妖嬈妩媚的女子正朝着她們迎面走來,婁挽意只覺得一個師妹是麻煩,兩個師妹她這也完全招架不住。
秦文文卻絲毫沒有退卻的意思,如果婁挽意代表着尋澤山的門面的話,代表着隐忍與內斂的傳統修仙美德,而秦文文則是無比張揚的襯托。
她總偏愛華麗精致的衣服,而那些裙裾飄飄的裙子從不凸顯修仙的仙氣渺渺,更如凡塵一般難逃豔麗色澤。
比如今日這一條的紫色,柔媚得令人咋舌。
婁挽意不理解,但她選擇尊重。
而虞雙歌自然不會這麽想了,她與這些人從來沒有一起長大的情意,她只會覺得如秦文文一般的惡毒女配根本就不配與她相并肩,更何況是穿成這幅招搖的模樣呢。
“二師姐,你這衣裙可是镂空的?”
虞雙歌對秦文文多有不滿,自然是要借題發揮,“想不到修仙界還會有人如此帶着一股風塵氣呢,可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秦文文自認為她可沒有婁挽意的素養,“閉嘴,我們尋澤山素來講究長幼尊卑,你一個剛剛入門的,有什麽資格對我評頭論足。”
“那你的意思是只有大師姐才能評價你了嗎?”虞雙歌轉而捧這張臉,對準了婁挽意,“大師姐,您怎麽看待二師姐今天的打扮啊?”
虞雙歌是故意的,女主還有另外一個人盡皆知的性格特點,婁挽意保守。
她尚且自己的衣服都穿得密不透風,對這種非但不保守,而且風情萬種的衣服更是沒眼看下去了。
而此時,秦文文的臉上青白相交,她和婁挽意的關系素來比較一般,她又如何能期望一個固執死板的大師姐突然不不解風情了。
在場的人誰也沒想過婁挽意偏偏會這麽說。
“我覺得挺好看的,本來就是明豔張揚的人,總不能夠因為修仙這一件事而放棄自己所偏愛的色彩。”
婁挽意覺着自己去了畫卷中一趟,如今心緒确實不同以往了,她若說秦文文這穿着暴.露,那她以前在床畔與屠廷穿的那些,豈不是不堪入目麽。
婁挽意思及此處,有幾分羞愧難當。
她與秦文文關系雖一般,但并沒有什麽大的沖突,兩人對彼此的生活習慣都看不上,但到底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并無相互的折磨。
她本也沒什麽資格去評價的。
而此番話說過以後,她親眼瞧見着自己的二師妹秦文文不敢确信地睜大了雙眼。
秦文文還停留在大師姐的寬容中。
而虞雙歌呢,她只會覺得這個門派裏的人聯合起來欺負自己,可那又如何呢 ,他們根本就不知道這個世界故事的走向,哪怕婁挽意是那個清冷大美人的女主,她也只能在自己了解一切的世界裏當一個微不足道的炮灰,而秦文文就更加是個無關緊要的背景板了。
“大師姐,二師姐,我知道你們姐妹情深,那麽,我就不打擾,先行離開喽。”
虞雙歌臨走前特意加重語氣在“姐妹情深”這四個字上,說起來無不諷刺。
而停留在原地的婁挽意也是愈發尴尬。
她見虞雙歌一走,婁挽意就能聽見秦文文用刻薄的語調毫不客氣地說道,“跟我們說話就這麽陰陽怪氣的,早知道根本就不應該讓師父手下她當弟子,免得禍害我們尋澤,丢我們的臉。”
但師父到底收下小師妹的緣由是什麽,婁挽意也不清楚。
畢竟,她只是在師父面前提議了一下,到底只是引薦,師父素來排外,收完曲為易後一早就表示不願意再收徒,在這一件事上,婁挽意并不清楚師尊心中真正的考量。
“那二師妹,我們……”
“又想和我切磋?”
婁挽意一時間也不知道和這個幾年不見一面的二師妹交往,她本來還想說兩句客套話,卻被師妹誤認為就是要切磋。她該怎麽說她昨天半夜歸來,其實而今并沒有足夠的體力卻打一場。
“我才不要和你打,”秦文文還以為一夜之間大師姐轉了性,這沒想過大師姐還是一如既往,一言不合就要和他們幾個切磋,她抗拒道,“我這一身絲綢,是江寧織造局的,可不便宜,被你的劍戳破了,我可就沒辦法穿着去見別的宗派的年輕弟子了。”
“不打。”
秦文文覺得愈發蹊跷,“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你難得和我說話竟然不是為了測試我的水平?”
“師妹如今早已成年,我并無資格管教。”
“屁,我不成年,你也不該管我來着,我們明明年紀相仿,就因為你在師父那兒的資歷長,就想處處以大師姐自居,這是不可能的。”
婁挽意點頭應了一聲。
秦文文不可思議,好像大師姐就是這個人,你說什麽她都永遠不會生氣。她只會為了師門三更天就起,五更天練劍,無論春夏秋冬,她仿佛永遠不知疲憊。
她頓時覺得修仙界的那些虛名也未必都是假的。
婁挽意就算沒有驚人的天賦,但她身上也有着足夠的堅韌。這是修仙界絕大多數人所不具備的。
“師姐,你這次外出可有什麽收獲啊?”
婁挽意的眼神卻有意識地躲閃了一刻,她不知道為什麽師門上下的每一個人都要來問一遍她的行程,她只有繼續選擇胡說八道,“并沒有太大的收獲,只是殺了幾個弱小的鬼怪,不讓他們繼續作惡罷了。”
“哦哦,我不是說這個,”秦文文挑了挑眉,“我的意思是你有沒有遇到什麽俊美的男子,有沒有發生一點……”
然後秦文文就看見一張通紅得不似大師姐端莊的臉,做事有條不紊的她在這一刻竟然會如此急于打斷道,“沒有,沒有的事。”
秦文文憋不住了,原來大師姐也會因為這種事情而害羞。
此時,她并沒有過多的猜想,因為大師姐婁挽意平時的為人實在是一板一眼,太過于正直,一點也不像她這種整日不思上進、日日想着和誰一起雙修一樣不正經的女修士。
只是在大師姐落荒而逃過後,她愈發無聊,在背後嘀咕了聲不輕不重的“假正經”。
誰料,大師姐卻猛然回頭,卻并沒有制止,反而是愈發神情感傷地回頭離開。
而猛然出現在她身後的小師弟卻責怪道,“你能不能閉上你的臭嘴?”
怎麽,大師姐和三師弟兩人不過在一起出了一次任務,就變成一條船上的人了麽。
“喲,我說是誰呢,原來是我們斂財小王子,賺錢小達人曲大公子啊?”
曲為易也沒有好臉色,直接回怼,“靈石沒攢到,妖女到算是見識過了。”
“曲為易,說我長得像妖女,這也只能證明我的魅力……”
…… ……
婁挽意越行越遠,卻覺得“假正經”這三字也算不上對她的污蔑,而更像是對她真實的寫照。
她作為尋澤山的大師姐,怎麽就做出了那種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