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不科學

第85章

沈老師是玩網游的高手，在周圍觀察了一圈，便拉着清景往大殿方向走。執天閣這裏他倒是熟門熟路，只不過乍然換了身體，小短手小短腿地還不會飛，在上臺階一關就遇到了不少麻煩。

臺階都是高階，到他們大腿那麽高。

清景試着上了幾次，因為小短腿肥肥地邁不開步子，怎麽也跨不上去，忍不住哀嚎一聲：“這是誰設計的臺階啊，為什麽要這麽高！”

“上這個臺階得用點技巧，光靠爬的不行，得這樣跳。”身旁一名同樣穿着新手白衫，看起來圓頭圓腦的小玩家沖他們笑了笑，主動示範道：“就像我這樣一階一階跳上去，有點累。不過接了任務就不怕了，做一圈主線任務下來就能長大。”

他比清景和沈屏山這副新手形象大不少，足有十歲出頭的樣子，邁開腿走臺階已經不費力了，卻為了給他們做示範而用青蛙跳一步步跳上臺階。上去之後沖兩人揮了揮手，笑道：“我先去交任務了，你們不要太着急，游戲裏有感官拟真功能，現在咱們的身體都和凡人一樣，滾下去會摔疼的。”

一聽這話便知道，他也是大千世界出來的。兩人遠遠地道了謝，等他的身體消失在門後，清景便用力一蹦——

腳尖踢到石階邊緣就掉下來了，不僅沒蹦上去，反而被石階立面撞了一下，差點一個坐墩倒地上。沈屏山在背後推了他一把，好歹沒讓他坐下，自己的小身子卻也撞得往後倒了幾步。

“不管用啊。難道咱們的初始數值不如別人？唉，忘了忘了，忘了跟那位叢仙子問問從哪兒看數據面版了！”清景拍了拍衣擺，站直身子仰望那座似乎又巍峨雄偉了不少的大殿。

“這個游戲是極至拟真游戲，根本沒有面版，也沒有任務提示，全靠各人自己摸索。”

沈屏山若有所思地看着臺階，雙臂一展化作一只毛絨絨雛雞大小的純金三足金烏，拍拍翅膀飛到了臺階上。他纖細的爪子伸起來在翅膀上抓撓了幾下，低頭叫道：“我明白了，上臺階便是游戲中第一道關卡，人族可以跳上去，咱們這些異類得現了原形，憑天賦本能上去。你化出原形來，我抓着你飛上去。”

清景“哦”了一聲，試了幾回，也化成一條只有五六十公分的細長幼蟒，盤在臺階下，整條身子團起來才只有自己手掌大小。沈老師拍着翅膀落下去，三根爪子照準它高高揚起的頭部抓去，拍着短短的小翅膀飛了起來。

幼蟒細細的身子也被拉了起來。

然而就差一點點，就差一點點他的身體就能離地了，沈老師的力氣卻用盡了，小短肢拼命地拍打着，身子卻跟着蛇精一樣漸漸往下墜了。清景感覺到掐着自己脖子的爪子越來越無力，尾巴的弧度再怎麽也變不成180度了，于是一狠心一努力，尾尖兒在地上狠狠一甩，把自己上半身甩到了臺階上，下半身再一甩，也甩上了臺階。

他默默看着累成一個球的沈老師，主動表示：“你自己飛吧，我慢慢爬上去。”

出身權貴、修行天賦絕頂、年齡十四萬挂零的合道大能沈先森，頭一次感覺到了世界的惡意。

二妖一個飛一個爬，艱難緩慢地爬到了頂層，然後再以同樣的姿勢爬過殿外的朱紅門檻，游戲中第一個難關終于過去了。

上半身一過門檻，蛇精就把上半身往地下一扔，死活也不動彈了。沈老師重新化成人形，拉着它的腰往裏捯，總算是把蛇精整個兒拉進了殿裏。

尾巴越過門檻後，大殿內便傳來一道仙氣盎然的聲音：“孩子，歡迎你們來到執天閣，從今天起你們就将認實真正玄妙的道法，觀天之道，執天之常，争取早日了悟大道。”

清景将頭一揚，看到一名身材清瘦、面似美人，颌下三縷長須的中年道士正含笑看着他們。

沈老師抓着蛇頸往前拖，到面前含笑問道：“莫非是玉巒真人？沈某帶本司主持人清景來試玩游戲了。”

“沈……”那位npc道長笑容一下子放松了，搖了搖手：“原來是沈老師，老師把名字改成沈九了，我一時沒認出來。這位便是清景道友？以原形為名，也是真趣味，真本色。既然是你們來了，我就不說那些事先定好的對白了，先給你們漲一級經驗。”

話音才落，清景和沈屏山身上就各亮起一道斑斓彩光，沈老師似兩歲孩童的小身體一下子拔到了三歲，清景那條細長的身子也變成了兩根食指粗細。

他又拿出兩塊玉牌送到兩人手裏，細心解釋道：“有了這個就能去後山領一間弟子宿舍，每天早上辰初時分到聚賢館修行，最晚到亥初館門關閉，不過可以到萬書雅舍繼續修行。日常任務完全還原我執天閣弟子的生活，還有些很富趣味的主線和支線任務。接下來我要發布新的主線任務了，就是把我最新寫的一篇體悟送給藏霄堂徐樯長老。”

兩人等着他拿出功法玉簡或卷書來，卻不想那位玉巒真人張口就念：“夫元始之初，萬物本生于一，一乃道之極。天數極而分陰陽，自茲而有二……”

清景張大嘴聽了半天，只能聽出“一二三”來，明明都是極為簡單的詞語，可是越聽越聽不懂。他當初雖然也背過修仙基礎知識五百題，可那時候應清光是把題都翻譯成了他能看懂的話，現在這些簡直是天書啊……

玉巒真人将一篇背完之後，沈老師身上便又閃出一道彩光，身體又長大到了五歲幼童的模樣，頭發也厚密了，梳成雙抓髻，襯着一色雪白的直裰道袍，初初有了點修士樣子。

清景納悶道：“你怎麽升級了？我一點反應都沒有呢。”

沈屏山展開胳膊，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打扮，笑道：“你把這段背下來就能升極了。”

玉巒真人也是如是說：“本門功法不能只會看，要背到腦子裏、刻進元神裏，記得牢了将來才能靈活運用。這可是粹玉仙子求到本派掌門頭上，我們才把執天閣修行之法合盤托出，讓這群玩家真實體驗本門弟子生活的。”

清景老老實實盤在腳下跟着玉霄道長背書，邊背邊聽着兩人對話，心裏忽然同情起了那些名門大派的弟子。看來他們不光得做《三百年招考，五百份模拟》，考進去之後的日子也好不到哪兒去啊……

又跟着背了兩三遍後，他總算也升了一級，跟着沈老師去找徐長老，背出來之後又自動升了一級。升到3級之後，他這個游戲形象也到了五、六歲該開蒙的歲數，徐真人按着他們的脈門探查了一遍，笑眯眯地說：“好好，你們的身體已經成長完善，氣血充盈、頭腦機敏，正是讀書學道的好年華。每人拿一套書，明天到聚賢閣好好研習吧。”

他從袖子裏拿出幾塊玉簡，給清景和沈屏山分了，又發布了一條任務：“你們這些孩子還不能辟谷，執天閣可提供飯菜。可是膳堂裏只有靈菜、靈獸肉，不适合你們這些未脫凡蛻的孩子食用，你們自去後山尋些野菜雜蔬，交給膳堂做下飯吧。”

兩人抱着玉簡去了後山宿舍廊，找到管宿舍的執事，交出玉簡換了間房子，算作完成了個任務，輕松升到4級，身子又長大一歲。

這裏的宿舍就只一間房子，裏面只有一套桌椅、一張床、一副蒲團，此外別無它物。這樣的地方自然沒法和萬仙盟的員工宿舍相比，不過想想他們現在只是還沒開始修仙的小妖身份，能住這樣的單間宿舍已經算是條件不錯的了。

進門之後清景便将身子往床上一扔，趴到硬硬的草墊上就不起來了，哼哼唧唧地說：“這哪兒是玩游戲啊，一點趣味性都沒有！你打的游戲起碼還能殺個怪，要麽去跟人pk呢。”

沈老師也爬了上來，順到他身邊摟着他說話。兩人都是小學生的體形，擠一張單人床富富裕裕，再加上蛇精的身體自然生涼，擠着點也沒什麽不舒服。沈屏山摟着蛇精的腰，安慰似地在他眼皮上親了親，拿過玉簡說道：“各大門派過得就是這種日子，現在只是初級的理論知識，以後加上實踐就有趣了。而且等修仙版玩到元嬰期就可以轉入戰鬥版，比起那些一進來就玩戰鬥版的，游戲生活更豐富。”

蛇精一翻身騎在他身上，将頭低下去抵住那塊玉簡，大片完全看不懂的文字就沖入了腦海裏。他的精神受到了劇大的污染，“嗷”地一聲扔開玉簡，把臉死死埋進沈老師單薄柔軟的小胸脯裏。

“這可怎麽辦啊，我連字都不認得，他們執天閣果然是學霸的世界，不适合我這種文盲生存……”

果然還是靠臉吃飯更适合他。

“這明明是游戲吧？為什麽要弄出這種學不會的東西？随便點點就升級難道不行嗎？”

清景痛苦地來回蹭着臉，沈老師這副堪比凡人的小身板給他壓得起都起不來，只好忍着份量，手指插到他散開的烏發間梳了幾下，輕拍着他的背安慰：“沒什麽難的，就是上古時記錄大道用的‘玄文’，現代漢子就是從它簡化來的。回頭我教你，很快就能認全了。都折騰一天了，你餓不餓？我先去挖點野菜，一會兒咱們吃飯去。”

算了，大家都是新手，自己累沈老師也不輕松，總不能光讓他一個人幹活。清景從他身上滾下來，摟着他靜靜躺着歇了一會兒。

太陽漸漸升了起來，兩人将玉簡擱在房間裏，鎖好門往後山走去。

剛出門就碰到了那位早上見過面的好心玩家，兩人便打了聲招呼。那名修士看到他們倆住一間宿舍，很自然地問道：“兩位關系真好。你們是咱們執天閣的還是其他門派來的，是哪位師叔伯座下的弟子？聽說還有凡人試玩這款游戲，你們見過嗎？”

沈老師笑道：“我們是散修，房子裏預裝的廣告彈出來了，看這游戲漂亮就進來試試。我姓沈，在家排行第九，這是我男友黃金，不知道友怎麽稱呼？”

道友臉上慢慢露出一絲羞澀的笑容，垂下眼低聲答道：“勞仙子動問，在下執天閣司源真人座下弟子徐景。”

……

清景眯着眼看向徐景，見他是真心實意地害羞，真心實意地客氣，還有點真心實意的思慕之心，無奈地吐了口氣。

好吧，他确定當初那位招考的道長把他忽悠進千蜃閣，不是出于惡意了。這一派的師徒簡直是一脈相承的……

注孤生。

沈老師臉上笑容未變，和氣地答道：“道友說錯了，在下是男子。”

徐景含情脈脈的臉像是澆了蠟一樣，頓時凝在了空中，半晌才醒悟過來，慢慢地、慢慢地問了一聲：“啊？”

沈老師一點頭：“我們先去後山采野菜了，先走一步，道友請。”

徐景的手也跟着他擡了起來，在空中蕭瑟地搖了搖，身子卻沒動。剛剛那幾句話意思太深了，他還沒完全領悟，還得多思考一會兒才行。

那兩人可沒心思管這麽純潔的道修是不是給他們帶壞了，邁着小短腿兒小碎步跑到後山一片郁郁蔥蔥的草地上，低着頭開始辨認野菜。

別看沈屏山是個見多識廣的合道大妖，可論起這些凡人吃的東西，清景比他更有發言權。他們當年可是走遍了祖國大江南北，光火車皮就扒了好幾趟，也見過不少凡人趁春光挖野菜吃，不管自己吃不吃的，也都當風景似地記下了那些人拔的菜的樣子。

走了不多久，他就找着了一株葉子貼着地面生，開小黃花的野菜，在那塊兒遛了遛，把沒開花的幾株拔了起來，喜孜孜地給沈老師獻寶：“這個！這個好多人都吃，叫苣荬菜，我聽他們說又能包餃子又能拌面的，可好吃了！”

真好吃假好吃他說不上來，不過聽着那些人類邊撿邊讨論焯了之後加麻醬醋調拌還是剁碎了包餡兒呢，總能讓他聽得口水直流，恨不得追到人家吃一頓去。旁邊還生着差不多的苦菜，沈屏山也過去跟着挖，實在挖不出來的就用玉簡當鋤頭，很快就撬了幾十株。

又摘了些常見的刺兒菜、馬齒苋，兩人便打算去食堂交任務。可剛要回去，草叢裏便走出來一個外表看來有十七八歲的小修士，笑嘻嘻地說：“兩位師弟采了好多野菜，要不要和我墨凝換換？我手裏有從山上新獵來的野雉，你們把菜分我一份，我把肉分你們一份，咱們就在這裏野餐，不要回食堂吃大鍋飯了。”

這個游戲做得精良，npc個個都和活人一模一樣，而且有不少就是本門弟子和師長出來擔任的，玩家很難分辨。也就是現在游戲還處于初期，玩家們等級低、年紀小，看到年長的便知是npc，才不至于因為突兀的觸發劇情引起攻擊任務npc的烏龍。

兩人拿出野菜，那名npc也從空間裏掏出了一只野雞和柴火，還掏了個鍋出來，含笑道：“師弟們把菜撂進來吧，我拿去煮湯。”

沈屏山笑道：“師兄能弄些米面來吧？不用交換，我就在這兒做菜吧。”

墨凝搖了搖頭：“這可不行，我得到河邊洗菜，然後失手丢掉鍋，再交給你們一個到四藝閣鑄鍋的任務鏈。你們做完任務就能學會煉器了。”

清景可惜驚訝地問道：“這只是游戲而已，你們把這麽多知識都發布出來讓玩家學，真的不要緊嗎？”

“這都是基礎，有什麽要緊的。”墨凝聽出他們倆不是本派中人，立刻就有點優越感地介紹了起來：“咱們名門大派講究的是有教無類，哪能像小門派似的研究出點什麽就蔽帚自珍呢？你們能學走本門多少知識？執天閣最重要的不是已經研究出來的死知識，而是還未能觀得出、掌得住的真正天地大道。”

墨凝大概也是平常沒機會教導別人，逮着一個清景，恨不得一天給他從四級填到四十級，直說到口幹舌躁、腦中教育理論差不多榨空，才醒過神來，想起自己還沒丢鍋呢。他回頭找沈屏山要鍋，卻聞到了一股極清極鮮的香氣從那只鍋裏傳來，鍋正在火上架着，裏面翻騰着油黃的雞湯，湯裏點綴着雪白的雞肉和碧綠的野菜葉。

沈屏山拿勺子舀了口湯，自己嘗了一口，吹得稍涼了，又向前伸來，親昵自然地說：“來嘗嘗味道。”

墨凝客套了一句：“道友遠道而來，怎麽好讓你下廚……”

話未說完，那個本來正好好聽着他科譜的小玩家“嗖”地一聲跳了過去，伸長脖子，小嘴微嘬，在勺邊輕輕吸溜了一口。

圓圓的大眼眯了起來，清景紅潤的小嘴翹成了小船，肉嘟嘟的小臉擠成了個粉嫩的蝦丸，幸福地說：“好香！”

就是這個味道！比他聽人類說起該怎麽吃野菜時想象出的味道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