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不科學

第33章

清景把黑熊拉到沒人的地方，嚴肅地批評教育：“你是t市動物園出來的吧？怎麽能随便攻擊人類？你忘了是誰把你養大的，忘了是誰花錢看你，給你喂吃的了？雖然現在是末世了，可是農村裏有那麽多活雞活鴨子不能吃，地裏那麽多沒人收的棒子不能吃，非要吃人？”

黑熊委屈地嗷嗷叫。它的變異方向裏不包括語言功能，但清景如今已經掌握了溝通言之大道的能力，神識勾連大道，自然把這叫聲轉譯了出來：“是他們先變的！原來看我表演時就給我餅幹吃，現在連個蘋果都不給我……”

道士從人堆裏擠了出來，正好聽到清景在訓熊，皺着眉拉了拉他的胳膊：“你跟這種變異獸說什麽！它不是妖精，不像你那麽通人性，就是現在保證了不吃人，回過頭也改不了的。你把它帶在身邊看着還能好些。”

“也對。別吓着那只羊駝就行，它哭起來太難聽了。”

清景拖着黑熊往大巴走，林丹誠快步走在他們前頭，到了大巴車那裏對車上的人說道：“這頭變異熊放在外頭容易傷人，我們決定帶它回b市。這樣大巴上的人就不安全了，大家可以在路邊随便找輛車開，我們能提供點汽油和食物，方便各位去想去的地方……”

他還沒說完就被一個男人打斷了，那人驚慌地問道：“道長，你是不是要趕我們走？我們可都是普通人，沒有異能者保護會出事的！”

那幾個曾說了清景壞話的異能者反而憤憤不平起來，擠上來指責他：“我們只是說錯了句話而已，給清景小哥道歉還不夠嗎，一定要趕我們走？難道對道長你來說我們這些人類的性命還不如只你小情人兒養的野獸重要？”

林道長叫他說得脾氣上來了，一甩袖子說道：“別什麽事都往下流的方向扯！我說話客氣你們就裝聽不懂嗎？這輛車是清景的，兩頭變異獸也是他的，我從一開始就是個搭車的而已。他當初樂意帶上你們，我沒立場阻止他；現在他都要被你們逼走了，那帶着他的車和變異獸一起走也是理所當然。難道我們前頭救人就是欠了你們，還不能走了？”

想當年沒末世的時候，他就是個“愛信信，不信滾，不要打擾我做論文”的高冷道士，跟人說這麽多話就覺得神煩，恨不能讓清景過來關門放黑熊。

不過熊還沒過來，空中就飛來了一只和他們的大巴一樣長的……鴿子，還是只墨雨點的吳淞信鴿。這麽巨大的鴿子飛行速度居然還是極快，雙翅一揮就能掀起一股三級輕風，撲楞着翅膀從天邊落下，大肚子朝着道士頭頂壓來。

鴿子為什麽這麽大？

這道千古難題在清景心裏撩起了一絲漣漪，但他很快就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自己曾經想吃卻一直沒吃上的，美味的大鴿子上。

“放開那個道士，沖我來！”他以人類無法達到的速度沖上去，一把推開馬上就要被鴿子砸進土裏的林道長，張開雙手迎向鴿子柔軟厚實的胸膛。

林道長和沈老師同時感受到了深刻的危機感。

駝鳥不在黃金蟒的日常食譜上，鴿子這類小型鳥卻是在的，而且鴿肉比一般雞肉更柔嫩香滑，這麽自己送到黃金蟒嘴邊，它是不可能不想吃的。

沈老師感覺自己在清景心裏的特殊地位可能不保，看向鴿子的眼神一下子銳利了起來。林道長擔心的卻并不是自己的地位，而是這只明顯很合蛇精口味的鴿子——這只鴿子右腳上套着一只明晃晃的綠色腳環，上面刻着的數字是他無比熟悉的，他老師最心愛的賽鴿腳環上的那串數字！

信鴿會變大，腳環是不會随鴿子一起長大的，肯定是他老師管雲道長在鴿子變異後又套上的。不用問就知道，這只鴿子是老師派來送信的，可不能讓妖精随便吃了啊！

車子周圍的異能者和普通人都被壓下來的巨大鴿子吓到了，紛紛四散開來，只有清景抱着鴿子幸福地蹭蹭，挑了個好地方準備下口。沈老師看到這情況倒是淡定了，主動提議：“這麽大你也吞不下去，你的牙齒天生不擅長咀嚼，不如我先烤熟了，你再切成小塊慢慢吃，還可以拍個變異美食的鏡頭。”

清景把頭埋進鳥毛裏深深聞了兩口，依依不舍地舉起它遞給沈老師。林道長拼死沖了上來，抓着鴿爪上比他腿還粗的腳環大叫：“手下留鴿！這是我老師養的信鴿，當年得過b市信鴿大賽冠軍，你要吃了它，我老師知道了準得吃了我！”

有人養的東西就不能吃了。這麽大的鴿子它還從沒吃過呢，估計就是化出真正的形态，吃這麽一只也夠頂上幾個星期餓了，可惜道士不給……清景哀怨地望向林丹誠，林道長的注意力卻落在了信鴿腳踝上那個環裏，從裏面拆出了一封信。

“丹誠吾徒，見字如晤。為師昨夜夜觀天象，發現你有天乙貴人入命，如果能相交将來前途無可限量。但是再占算前景，又隐約現出災禍之相，最終應是有驚無險。故特此致信于你，望你這一路上廣結善緣，下面附上各級領導女兒的資料和地址，你路上多上心找找，如能英雄救美則更好。”

一疊信址滿滿的都是地址，也不知道他老師是怎麽找來的。清景扔下鴿子，扒在他肩膀上正大光明的偷看，看得比他還快，邊看邊念，念得他恨不能早前就讓鴿子砸到地洞裏去。

蛇精完全沒有人類的羞恥觀，還興致勃勃地八卦：“寫信的就是把你從派出所撈出去的那位老師？他對你真好，都末世了還想着給你相親呢……哎，這兒有個家在t市的，咱們去找吧？”

隊裏忽然有個少女失聲哽咽道：“我是xx部長的女兒，道長您名單上有我嗎？您帶上我吧，我今年大學畢業，未婚無不良噬好，不介意改信道教！”

道長黑着臉說道：“我介意，我是出家的全真道士，這個妖精胡鬧的你不用理他！”

就算管雲老師說得是真的，那他命裏那個天乙貴人也不會是什麽部長司長的女兒，而是……算了不說了，說這話他自己都嫌肉麻。林道長把信紙反過面來，從口袋裏抽出支筆寫了回信，塞進腳環後又跑了好幾米到鴿頭處輕輕拍了幾下，在鴿子耳邊高喊：“回去！”

鴿子扇動翅膀，掃倒一片離得太近的異能和普通人，朝沒人的方向助跑了幾百米，終于在蛇精戀戀不舍的目光中飛上了藍天。

他不舍得，林丹誠可沒有任何不舍得，一把抄起他的腿扛進了大巴裏，又借着蛇精的勢叫黑熊上車堵門。這熊也是在動物園長大的，聽得懂簡單的人話，看到降服自己的大妖上了車，像人一樣站着大步走了上去，然後堵在門口咆哮着不讓人上。

它一叫喚，羊駝又吓哭了。那群異能者雖然恨不能沖上車接着受清景庇護，卻又受不了這種異能全失的無力感，漸漸遠離了車子。道士也不占他們的便宜，把車裏的東西還給衆人，并且明确告訴他們：“這羊駝我會讓它哭一路的，你們最好離遠一點，不然異能全廢，再有喪屍出現，危險的是你們自己。”

我貧道被害得拘留五天，研究生還沒能畢業，逮着這妖精還沒罵過呢，這群人竟敢當着我的面罵他！

林道長說不出自己是什麽心态，上車之後也不再坐在最後一排盯着蛇精，而是搶了鴕鳥的位子，一腳油門把大巴開了出去。

道士的開車技術基本都是看來的，又是開在坑坑窪窪的老舊道路上，車子颠得簡直可比興瀾小世界的營養艙。清景不由得伸手攏住沈老師緊按在胸前，生怕它又像球一樣彈到車頂。

大鹦鹉一動不動地伏在他身上，脖子伸長，鈍圓的喙蹭着他尖尖的下巴，嘴角軟軟的絨毛蹭得蛇精簡直把持不住，偷偷伸出舌尖舔了一口。不知是因為拍攝順利還是旅游得開心，沈老師比從前對他更好了，有時候翅膀上沒沾東西，也會給他含兩下解饞。

這回因為丢掉了好吃的大鴿子，沈老師像是要補償他似的，擡起下巴露出自己最脆弱的嗉子，讓他随便聞随便舔。這可比變異獸的大鴿子刺激多了，雖然不能真把鹦鹉吃下肚，可只要聞到這美妙的香氣，想想沈老師本體是個元神合道的大能……

自己能把牙放在合道大能的喉嚨上！

按他這身份本來要個簽名都要不到的大強者居然躺平了随便他舔！

那群當初看不上他的仙門長老加在一起都不如沈老師身份高貴！

下克上的刺激像腎上腺素一樣刺激了清景的大腦，他激動得不知怎麽表達，猛地化出了黃金蟒的原形，從仙衣裏爬出來，打了個滾兒露出腹部柔軟的皮。巨蟒卷起上半身蹭着鹦鹉，誠心誠意地邀請：“沈老師，你也嘗嘗我吧。咬一點肉也不要緊，我身體比較大！”

對鳥類來說，這樣的身體應該比人類更有吸引力。

沈老師不忍心拒絕他的好意，跳到了蟒蛇腹部，喙尖輕輕啄了兩下，又伸出黑色的舌頭舔了舔。光滑的皮膚下就是軟嫩的蛇肉，稍微一碰就輕顫起來。黃金蟒本來不在他的食譜上——他早已辟谷多年，年輕時一向也都是吃些虬龍、角龍之類的小龍——可是舔到柔軟光滑的蛇皮上時，他突然有種化出原形，将這條蛇一口吞下去的沖動。

這種沖動讓他幾千年沒動過的道心都有絲顫抖。

上次有這種感覺還是在他聽說清景死了的時候，但也很快就平靜下來，之前之後幾乎都從未有過。說他冷血也好、淡漠也好，後來他到元泱大世界借兵毀了自己效忠半生的妖族皇朝時他都不曾有任何動容。在找到故友轉世成的黃金蟒時，他也沒有過這樣的激動，甚至還有心情化成普通人類，以人類的方式養育清景這麽多年，并不急着讓他恢複前世的記憶和身份。

但這次道心動搖的感覺卻和之前不同。這感覺強烈得無法壓制，連帶安穩的本命真火都控制不住溢出了一絲，在他赤紅碧綠的羽毛上燃燒，剎那間就在椅背上烤出了一團焦痕。

清景的蛇皮也灼得發黃，裏面的肉差點烤熟了，只好一擰身滾到地面上，驚恐地看着他：“沈老師，你怎麽了？”

坐在前面開車的道士猛踩剎車，方向盤打得過頭，把大巴開進了路面一個大坑裏。好不好的反正車是停了，他跳下駕駛座，拎起旁邊的滅火器大步跑來，緊張地盯着鹦鹉：“怎麽回事？誰點的火？你趕緊躲遠點兒，讓開路讓我過來滅火！”

沈老師輕揮翅膀，一股灼人的熱浪就在車內爆開，鴕鳥、羊駝和黑熊的毛尖兒都被烤得發黑打卷，冒出了絲絲焦臭。林道長只得停下先給變異獸們噴了一身泡沫，提着滅火器再看過去，那只金剛鹦鹉居然主動從破掉的車窗飛了出去，在窗口和清景道別。

“我道心動搖，本命真火有些失控。你現在修為太低，離我太近恐怕稍有不慎就要送命。我須得先回元泱大世界一趟，這個小千世界于你沒什麽危險，只是要記住不可和人類走得太近……”

他想了想，仍然覺着不保險，便從尾巴上揪下一片帶着火苗的羽毛，化成一塊五色琉璃扔到清景身上：“這塊是攝像鏡頭……”頓了頓，又壓低聲音說道：“也是我的本命羽毛，能讓我随時感應到你的所在。”說罷這句又放開聲音叮囑道：“你系在脖子上，千萬別丢了！”

沈老師都快熟了還不忘拍攝，真是他這個職場新人學習的楷模！

清景接住那塊石頭，連忙裁下一塊蛇皮裹住了化成皮鏈子吊在頸上，忍痛揮別了幾乎被白色火焰包裹住的沈老師，對着地上留下的焦痕保證：“我一定會拍出更多東土大地的優美風光，不會讓你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