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鏡中人 離家出走的小孩
南玉一早做好幾個盒子蛋糕,把圖片貼在了微信朋友圈裏,很快就有兩個下單的,一單是施甜甜這個幹吃白拿的,一單是她收留了一晚的高中生小姑娘下的,女孩名叫趙依怡。
兩公裏之內的訂單,南玉通常是騎電動車送過去的,她問趙依怡需不需要送蛋糕,趙依怡回信息說她中午放學自己過來拿,順便還有件事想要和南玉商量。
南玉一邊好奇小姑娘有什麽事能和她商量的,一邊裝起給施甜甜的兩盒榴蓮蛋糕溜達出了廟門。
人民公仆一大早就在微信裏嗷嗷待哺一通□□,南玉只好給她把蛋糕送到了單位。
破廟巷派出所在一處犄角旮旯的地段,臨街兩間其貌不揚的平房是他們對外辦公的窗口,平房右側是個小門,通着後面清淨的小院,院子裏長着棵有年頭的棗樹,托了施甜甜的福,南玉每年都能吃到又甜又脆的大棗。
南玉跟這裏的人都比較熟,直接從側門進了院子,她走到北屋窗前,擡手敲了敲窗戶。
施甜甜正在接電話,聞聲朝她做了個稍等一下的手勢,南玉把盒子放在窗臺上,笑着跟從平房裏走出來的民警小李打了聲招呼。
小李挂着兩個敢和國寶比美的黑眼圈,看到南玉連忙抓了抓亂糟糟的頭發,紅着臉跟她打了聲招呼,“小南姐早啊。”
說完一溜煙跑了,生怕南玉多看一眼他邋遢的形象。
施甜甜接完電話跑出來拿蛋糕,臉上挂着和小李不相上下的黑眼圈,南玉好奇地問:“你昨晚沒睡嗎?臉色怎麽這麽差?”
施甜甜打開盒子,抓起塑料袋裏的一次性勺子狼吞虎咽了幾大口,這才顧得上說話。
“餓死我了,別提了。”
施甜甜又吞了一大口蛋糕,吃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宿沒合眼,還記得昨天跟你提的那倒黴孩子嗎?昨晚又出事了。”
“出什麽事了?”
南玉好奇地問。
施甜甜擺擺手,一臉苦大仇深地幹掉大半盒蛋糕後才繼續說道:“昨晚家裏人都睡着之後,倒黴孩子又離家出走了,這次過十字路口的時候差點被一輛轎車給撞了,我們找了大半夜,後來是車主給派出所打的電話,這才把小孩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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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南玉臉上驚悚的表情,施甜甜連忙補充:“小孩命大,只是一點擦傷,家人聽到孩子被撞進醫院以後直接吓出一個心髒病,現在還在ICU。”
南玉:“怎麽會又跑出去了?”
施甜甜搖搖頭,“我們也不知道,孩子被救下來以後已經吓傻了,一直迷迷糊糊的說夢話,小兩口也崩潰了,我們安慰了半天,剛剛從那家回來,孩子身上到是沒什麽大傷,但是懷疑有嚴重精神障礙,需要去看精神科。”
南玉回了破廟,在門口撞見伸長脖子望眼欲穿的小八,小妖今早看來沒少捯饬,被火燎成狗啃狀的殺馬特幹脆被剃成了光瓢,瞧着像個眉清目秀的小和尚,燒了好幾個破洞的衣服也換了,淺藍色牛仔褲配了件嫩粉色的T恤衫,悶騷氣質遠遠的就撲人一臉。
“姐姐回來啦。”
小八朝她笑得一臉燦爛。
南玉指着子錢仙的衣服問:“你還帶換洗衣服了?”
小八點點頭,拍了拍自己身側一個小布袋說:“這是乾坤袋,我所有家當都在這裏面呢。”
南玉點點頭,擡步邁過門檻。
小八:“那個……給點錢。”
“嗯?”
南玉沒聽真切,回頭看他。
小八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昨天幫祖師爺買了身衣服,花了二百五。”
南玉:“就當你孝敬祖師爺的不行嗎?”
小八:“那當然,可我還想繼續孝敬祖師爺。”
南玉拍了拍小八的肩膀:“繼續孝敬吧,我在精神上支持你。”
小八:“你還是物質上支持吧,我沒錢了。”
南玉指着小八的乾坤袋問:“你袋子裏只有二百五嗎?”
小八點點頭:“我想給祖師爺買碗小白樓的羊雜湯,上回看張老太一家喝得挺香。”
南玉:“……”
南玉指着小八的乾坤袋不死心地問:“連幾十塊錢都沒有了嗎?”
小八:“錢全買手辦了,只剩十二塊,不夠買三碗羊雜湯的。”
南玉:“……我不喝。”
小八:“那只要三十八塊就行,兩碗優質羊雜湯再加四個燒餅,挺實惠的。”
南玉摸了摸手機,感覺到微信裏躺着的五十三塊九毛八在瑟瑟顫抖。
她有點後悔,要是知道這小妖還得吃東西,她昨天就不會答應他留下來了。
離月底還有十來天,她手機上的五十多塊錢再加店裏的三百塊周轉資金,養活三個人好像有點吃力。
她想說吃什麽羊雜湯,大家改吃西北風好不好。
可看到小八眼巴巴又陪着小心的笑臉,南玉說不出這麽拔涼的話,只好去門口小蛋糕店的收銀臺裏拿出五十塊錢交給小妖。
“姐姐不喝羊雜湯嗎?還有羊肉湯呢,要不要給你來一碗?”
南玉搖搖頭,心想我還是喝西北風吧。
小八揣着五十塊錢樂颠颠跑了。
南玉走進院子,擡眼就看到鐘靈焰正坐在石桌旁吃她早上剛做好的盒子蛋糕。
南玉心累的張了張嘴,感覺有必要向祖師爺普及一下中國民法典關于公民私有財産的相關條文,可話到嘴邊又覺得難以啓齒。
一想到人家從上下五千年那麽大老遠來的,她用薊平市最低工資标準可以負擔的生活水平招待人家已經很給現代文明栽面了,再為了一盒奶油蛋糕表現得斤斤計較,實在有失小康社會的體面。
南玉給自己煮了碗方便面,吃完回到房間翻出施甜甜淘汰下來送給她玩的舊平板,下載了一堆史學書籍,從兒童版上下五千年到文言版二十四史,從古代史到近現代史,從中國史到世界史,烏泱泱應有盡有。
南玉只演示了一遍平板的用法,學習能力卓爾不群的祖師爺便點點頭把她揮之即去了,上午剩下的時間,南玉在廚房邊用手機追劇邊烤了兩爐花糕,鐘靈焰則坐在槐樹下抱着平板看得津津有味,小八跟着南玉學做花糕,學得有模有樣。
南玉雖然對家裏多了兩張嘴吃飯這件事老大不情願的,但可能是從小耳濡目染慣了,以前媽媽在世時,花糕烤出來時只要院子裏有人,她總會從噴香撲鼻的廚房端出一盤招待人家。
南玉習慣成自然地拼了一盤紅豆和芋頭陷的花糕端給他們,還順手泡了一壺茉莉花茶放在石桌上。
小八和黑貓聞到花糕的香味,争先恐後地蹿了過來,離做午飯的時間還早,南玉也捏了塊花糕在石桌旁坐了下來,邊吃邊看鐘靈焰學習上下五千年。
鐘靈焰吃着花糕,眼角的餘光掃到南玉悠閑晃蕩着的兩條腿,腹诽一句坐沒坐相,卻也只是略側了側身,眼不見為淨。
南玉正想問問鐘靈焰他老家是哪朝哪代的,就聽廟門口傳來自行車剎車的聲音。
南玉跳下石桌,走到門口去看,見是和她約好來拿蛋糕的趙依怡,便笑着對她說:“你等一下,我去給你拿蛋糕。”
小姑娘點點頭,目光突然落在抱着平板坐在槐樹下的鐘靈焰身上,眼神登時就直了,偷偷朝鐘靈焰看了好幾眼。
南玉從廚房出來,把蛋糕遞給趙依怡,小姑娘用眼神指了指槐樹下的少年,小聲問南玉:“姐姐,那個小哥哥是誰啊?上次沒見過。”
南玉心說你們不但見過,還拜過,實話當然是沒辦法說的,她回頭看向眼鐘靈焰,想征求一下他的意見,見他沒有搭理人的意思,只好自己全權代理了。
她對趙依怡說:“他是我弟弟。”
耳力極好的祖師爺:“……”
趙依怡紅着臉小聲說:“難怪這麽帥,姐姐你家基因真好。”
南玉被鐘靈焰淡淡的眼鋒掃過,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她幹笑兩聲岔開話題,“你早上說有事和我商量,是什麽事啊?”
小姑娘這才想起跑這趟的目的,有點艱難地從鐘靈焰身上收回目光,眼巴巴的看向南玉,“姐姐,你能不能幫我大伯家驅驅魔啊?”
南玉怔了怔,旋即尴尬地說:“不行,我不會。”
趙依怡不信南玉的話,急忙說道:“我上次親眼見你趕走那團黑氣的,拜托你去我大伯家一趟行不行啊,費用好說,我大伯前面已經請了兩次大師了,錢沒少花,一點用也沒有,好像還越鬧越厲害了,剛開始我堂兄的小孩還只是被鬼上身了一樣說胡話,來了兩撥大師做完法後,孩子半夜離家出走,剛找回來昨天又離家出走,快把我大伯一家折磨瘋了。”
“你說什麽?”南玉震驚地看着趙依怡,心想不會這麽巧吧。
小姑娘以為南玉對這事有了點興趣,于是連忙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講了一遍。
“我堂兄的女兒今年四歲了,名叫趙月沅,小孩一般都挺鬧人的,我有時候去他家吃飯也只是逗逗拉倒,沒太關注過這孩子,反正就是挺正常的吧,沒覺得和別的孩子有什麽不一樣。”
“大概是剛過完年那陣子,反正還沒開學呢,有一天我和我爸媽到大伯家吃飯,大伯母老家是潮汕那邊的,牛肉火鍋做的一絕,所以我們家經常去他家吃火鍋,飯桌上大家聊天就聊到堂嫂,我爸媽誇堂嫂是個有福氣的姑娘,嫁進大伯家條件好不說,公婆還通情達理的,我堂兄這麽年輕就提部門正職了,一輩子享不盡的福。”
小姑娘說到這裏停了一下,瞥了瞥嘴一臉不屑地說:“姐姐你也知道的啦,大人們聚在一起,要麽相互攀比,要麽相互吹捧,反正就是挺沒勁的。”
南玉沒親戚,對小姑娘的只一知半解。
趙依怡:“我大伯家條件好,又有投資眼光,早年房價低那會兒我們家炒股,他們家一套接一套買房,然後現在我和我堂哥就兩個階層了,但我大伯他們一家人真的不錯,窮不窮富不富的跟家裏親戚關系一直都挺好。我爸媽說我堂嫂那些話也是真心,可我就是聽不慣,因為我堂嫂條件也不差,她名牌大學畢業的,年年都是一等獎學金,人長得也不錯,我堂哥大學才讀的三本,工作還是我大伯給安排的。”
南玉點點頭,但是聽了也沒什麽感觸,因為她沒有那麽多七大姑八大姨,從小只有媽媽一個親人,對家長裏短的話題沒什麽共情能力。
趙依怡繼續說道:“我大伯母特別愛聽親戚們聊這個話題,一來我堂嫂優秀,誰家娶進這樣的兒媳婦都覺得有面兒,二來他們待兒媳好,說出去也是有面兒的事,我大伯母這個時候通常會說,我們哪裏把她當兒媳婦,我們只當她是自己親閨女。”
趙依怡頓了頓,繼續說道:“這話題是每年親朋好友聚餐時的保留節目,以往都是堂嫂笑着敬公婆一杯酒,大家就說說笑笑的轉移話題了,這次正巧趕上沅沅把酸奶打翻了,我堂嫂照顧孩子本來就沒閑暇吃幾口東西,又手忙腳亂的收拾桌子和地上的酸奶,就沒顧上接茬。”
“姐姐你都猜不到接着發生什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