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姻緣線 小南姐的春夢
是夜月黑風高,南玉把換上一身夜行衣的小八送到破廟門口。
“你小心些,早去早回啊。”
小八點點頭,拉上黑色的蒙面巾,朝南玉飛了個賤嗖嗖的媚眼,轉身三跳兩跳的消失在夜色中。
南玉關上廟門,心裏還怪不踏實的,也不知道小妖自己能不能行。
她轉身往回走,突然看到戳在院子裏的黑影,結結實實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原來是自家祖師爺,缺德冒煙地不聲不響戳在黑影裏吓唬人。
她走到鐘靈焰面前,驚魂未定地抱怨:“你走路怎麽沒有聲音,吓死我了。”
“鬼魂走路怎麽會發出聲音。”
鐘靈焰半笑不笑的說。
南玉有點害怕,後退一步,偷偷看了一眼鐘靈焰身後的地面,發現還真沒有影子。
她強裝鎮靜地問:“你是祖師爺……所以你會保佑我的對吧。”
鐘靈焰輕輕抽了抽嘴角,似是被南玉的話給蠢笑了。
他皮笑肉不笑地說:“我許你叫我祖師爺了嗎?”
南玉:“昂?”
她仰起臉茫然看着月光下的大帥比,一頭霧水地說:“這……還用問嗎?我家祖輩幾代人守着破廟,供奉的就是你啊。”
鐘靈焰面無表情,語氣麻木地說:“我可從來沒有收過徒弟,至于怎麽就成了你們家祖師爺,大概是你家祖上腦子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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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玉被他怼得一愣一愣的,過了片刻才後知後覺地生起氣來。
“不是拉倒,反正你也沒什麽香火,既然你不是這廟的祖師爺,那我也就不留你了,慢走不送啊。”
南玉壓着怒火朝他笑眯眯的揮了揮手,“拜拜。”
鐘靈焰唇角微微擡了擡,俊逸冷漠的面孔浮起一絲淡淡的笑意,他不緊不慢走到石桌旁,一撩衣擺坐了下來。
“有句話你聽沒聽說過?”
他笑起來唇角帶着一抹譏诮的弧度,大概是因為過于帥氣的面孔,那笑容便少了幾分刻薄的意味,多了幾分蠱惑人心的妖氣。
南玉看得兩眼發直,條分縷析的大腦不知怎的就成了一團漿糊。
“……什麽?”
她喃喃問。
鐘靈焰笑着擡了擡眉,“請神容易送神難啊。”
南玉被這笑容晃得魂不守舍,等她反應過來這貨說了句什麽時,消極怠工的祖師爺已經起身慢條斯理的擺駕回房了。
南玉:“……”
她想:祖上……會不會真的腦子有病,不然的話怎麽會認這麽個二百五當祖師爺呢?
南玉擔心小八那邊事辦得順不順利,一直等到淩晨三點才心事重重的睡下,想不到竟然做了個一言難盡的夢。
她夢到鐘靈焰坐在床邊,面無表情的看着她。
床頭一盞昏黃的夜燈将男人一半修長的身形暈染在了陰影裏。
他在昏黃燈光下的面孔有些模糊,南玉只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嘴唇和線條清冷的下巴,還有他略顯鋒利的喉結。
有種極致禁欲的性感。
南玉幾乎能聽到自己碰碰亂響的心跳……
突然,他伸手撩開南玉頸間的亂發,冰冷的手指不經意間觸到她的頸側的皮膚,冷得她打了個寒顫。
他的手落在南玉睡衣領子處,輕輕解開一粒扣子……
南玉突然睜開眼睛,聽到窗戶被人一下下小聲敲着。
她看了眼空蕩蕩的床頭,起身披衣下床走到窗前。
南玉打開窗子,見小八正笑嘻嘻扒在窗臺上,表情不像剛剛涉險而歸,而像是剛剛看了出好戲,此刻還意猶未盡似的。
“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南玉關切的問。
小八笑嘻嘻地點點頭:“明天你去張老太家瞧瞧,保準所有事都搞定了。”
南玉摸了摸小八雜毛亂翹的小腦袋瓜,笑眯眯地說:“乖,明天給你做好吃的。”
她指了指下午收拾出來的一間客房說:“快睡會兒去吧。”
小八不急着走,仍舊扒着窗臺笑得意味深長。
南玉狐疑地問:“你笑什麽?”
小八:“沒什麽……姐姐你是不是D啊?”
南玉睡得迷迷糊糊沒反應過來小妖這話什麽意思,等她反應過來時,小八已經蹦跳着穿過院子鑽進了客房裏。
南玉低頭看了眼胸口,發現睡衣扣子不知什麽時候開了一粒,俯身時胸前波濤起伏一覽無餘。
她無語地關上窗戶,郁悶地躺回到床上,心想小小一個院子裏住進一個活祖宗,又住進一個臭流氓,她可真難啊。
南玉第二天起了個早去到張老太家,祖孫兩個人都已經從醫院回來了,張老太心髒已經沒事,鵬鵬也不燒了。
初秋的清晨陽光明亮溫暖,張老太家簡陋的小院裏陽光充足,四周不知誰家在做炝鍋面,濃郁的香氣從敞開的窗戶鑽進左鄰右裏家,饞得南玉咽了咽口水。
張老太的兒媳婦孫芳雅也在廚房裏忙活,她一早便炖上了清淡的排骨蓮藕湯,還給祖孫倆一人蒸了一碗雞蛋羹。
隔壁卧室裏,張老太的兒子腿上打着石膏,正在給兒子現場表演怎麽把一根木頭削成拐。
大門吱吖一聲,張老太的老伴從菜市場回來,拎着明天小店裏做臊子面需要的十斤裏脊和一兜菜蔬進了廚房,出來時還在笑呵呵的念叨:“樓下老唐說的,明年就拆到我們這裏了,一家能分兩套小三居。”
南玉突然間有點明白了一個小老太逢山便拜遇廟燒香,幾乎急功近利的四處求福是因為什麽。
日子如大霧中惶惶行路,前面坦途峭壁未必可知,只求略略心安地鞠一捧這甘之如饴的人間煙火罷了。
南玉告訴張老太子錢仙已經被祖師爺收走了,他們一家的福氣也都還了回來。
張老太激動得直哭,雙手合十念了好幾遍阿彌陀佛。
南玉無語的朝張老太笑笑,沒說什麽。
回到破廟,小八剛剛起床,打着哈欠坐在花壇邊逗貓。
“姐姐早啊……”
他笑着問南玉:“你是不是去張老太家了?”
南玉點點頭,遞給小八回來路上順道買的油條豆漿,“喏,你倆的早飯。”
小八接過早飯,仰着頭眼巴巴看着南玉,一臉求表揚的神情。
南玉:“幹得不錯,晚上給你開小竈。”
小八一臉期待的問:“吃啥?”
南玉:“普法教育,民法刑法金融法銀行法,攜祖師爺一起來聽課的話不但學費全免,還附贈盒子蛋糕一份,先來先得送完為止。”
小八:“……算了我還是自閉去吧。”
南玉吃完早飯在廚房裏試着做月餅,她最近在研究一種低糖的鮮奶口味花糕,形狀做成了海棠花的樣子,咬一口裏面有醇香的新鮮奶油爆漿,烤出好幾爐失敗的作品之後,終于有點樣子了。
新的一爐花糕烤出來,南玉捏起一塊嘗了一口,甜度控制的剛剛好,外皮酥得幾乎入口即化,一口咬下去滿口都是鮮甜可口的奶油,味道已經無可挑剔。
她心情很好,正想叫小八過來嘗嘗,擡頭看到鐘靈焰正蹲在院子裏逗貓,目光卻似乎在她身上。
兩個人的視線猝不及防撞在一起,鐘靈焰沒來得及收回目光,有點尴尬地低頭在黑貓身上胡亂撓了撓,平時對誰都愛搭不理的貓咪哆哆嗦嗦吓得跟個小雞仔子似的,跟小八一樣慫。
南玉走到廚房門,往小貓食盆裏抓了兩把貓糧,朝黑貓招了招手。
“小黑,過來吃飯啦。”
黑貓心酸地瞟了南玉一眼,戳在原地一動都不敢動,直到鐘靈焰起身才嗖地一下瞬間沒了蹤跡。
南玉突然想起昨晚的那個夢,老臉登時一紅,心想要怪就怪這貨帥得太離譜了,長成這個樣子,也就別怪被人莫名其妙拽進夢裏當了回衣冠禽獸。
“吃花糕嗎?”
南玉不尴不尬的問。
鐘靈焰冷淡的說:“不必。”
南玉原本是想給他個臺階下,大家住在同一屋檐下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一見面就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多有礙和諧生活啊,誰知祖師爺壓根不懂就坡下驢這一套,大概因為他老人家是頭骨骼清奇的犟驢吧。
聊了一句就聊進了死胡同,南玉放棄和鐘靈焰重修雙邊關系的癡心妄想,轉身一言不發地走進廚房。
誰知鐘靈焰也跟着走了進來。
“這個廟的來歷還有誰知道嗎?”
他突然開口問道。
南玉原本不想理他,但看這貨的顏值為美化生活環境做出突出貢獻的份上,她還是開口回答道:“我外公外婆都去世了,我媽也沒有兄弟姐妹,我是這破廟唯一的繼承人。”
鐘靈焰不死心地問:“那你知道多少這廟的來歷?”
南玉:“就之前跟你說的那些,我外公外婆把廟留給我媽,我媽又把廟留給了我。”
“就這些?”
鐘靈焰一腦門子官司的看着南玉,恨不得自己動手扒開她腦殼翻找與破廟有關的回憶。
南玉點點頭,趁着兩人此刻都還算心平氣和,南玉借機提起自己心心念念的墜子:“墜子可不可以還給我了?”
鐘靈焰輕輕勾起唇角卻笑意全無,垂眼晲着南玉氣死人不償命地說:“不給。”
南玉沒好氣地說:“那個墜子是我媽給我的,我從小戴到大,你不知道它對我來說有多重要,就算我求你,把它還給我吧。”
鐘靈焰垂睨着南玉,麻木不仁地冷冷一笑,“我還真不知道我的一塊骸骨對你來說這麽重要。”
這話怎麽聽怎麽覺得有點奇怪,而且經不起細咂摸,越咂摸越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南玉突然就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和他大眼瞪小眼了半晌才将信将疑地問道:“真的是你的骨頭嗎?”
鐘靈焰:“騙你有什麽用?”
南玉下意識摸了摸胸口,如果他沒有騙人,那自己貼在胸口戴了二十幾年的東西竟然是一塊人骨。
這真相讓人忍不住渾身起雞皮疙瘩。
她猶猶豫豫地嘟囔了一句:“你說是就是嗎,無憑無據的。”
鐘靈焰從懷裏掏出墜子,手指輕輕一撚,纏在墜子中間的紅繩便脫落了下來,他伸出右手,修長蒼白的手指在南玉驚恐地注視下突然化作白骨嶙峋,右手無名指上果然缺了一截指骨。
鐘靈焰把南玉的墜子放在了那截指骨空缺的地方,擡手在南玉眼前動了動五指。
南玉看得目瞪口呆,不得不承認她的墜子放進鐘靈焰白骨嶙峋的手上絲毫看不出任何突兀,還真像是原裝的。
她啞口無言了半天才結結巴巴地問道:“你……你疼不疼?”
鐘靈焰輕輕活動着右手的五指,血肉皮膚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了回來。
他垂眸淡淡說道:“你看到的是我的魂魄,我上一世真身已毀,留在世上的大概唯有這截指骨了。”
南玉:“……”
好嘛,這還怎麽要得回來。
不過南玉也不想再要了,一想到她懷揣着一個陌生男人的骸骨過了這麽多年,這感覺還真挺難以言喻的。
夏末的淡淡暖陽從晴朗的天際傾瀉而下,仿若在天地間牽起絲絲縷縷淺金色的線,其中的一根有些與衆不同。
鐘靈焰沉默看着眼前的姑娘,如他所料,一根淡淡的金線從她胸前牽繞而出,與他的胸前那根牽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