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還好你在
随便逗着玩, 她還當真了?
院兒裏鬧起來了,那嗓門一個賽一個的高——
“宴哥牛逼!”
“吊!”
“這瓶我吹了,你們随意!”
“不知不覺間, 阿宴都長大本事了。”
“嗨!回頭就跪搓衣板兒。”
“到底是哪路神仙,快叫我來讓我瞧瞧。”
“叫過來?天真吧你,哪次不是宴哥親自去接?”
“宴哥你到底行不行啊!”
尹承宴不應, 随他們猜。
虞歡站門口聽笑了, 垂下頭自顧自的輕搖兩下,做個呼吸,再擡頭, 換上一張冷若冰霜的臉, 舉步跨了進去。
她出現在衆人眼前的一剎,嬉笑的氣氛瞬間沒了。
灑滿陽光的寬敞院落像是整個兒的被時間模塊包裹、定格住。
那些恣意的笑、嘴角放肆的弧度,卡在嗓子眼兒的話語,還有手裏的啤酒、麻将、烤串兒……齊齊靜止。
虞歡成為他們的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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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人吭聲,眼神在她和尹承宴之間反複移動。
有些話是有性別之分的, 說時得看哪些人在,哪些人不在。
尹承宴身邊的玩伴,哪個不清楚虞歡被他擺在心裏的什麽位置?
從南城到帝都, 16歲到19歲, 尹家都在把她當未來女主人培養了, 她在尹家又是什麽地位?
越細想,越慌張。
這幫家夥雖是纨绔, 雖然混賬,真到了緊要關頭,很是會看場合。
單瞧虞歡的臉色都知道她肯定聽見了,就算是玩笑話, 都是要強的性子,誰樂意伏低做小?
尹承宴也慌得不行,彈起半身,整張後背懸空,靠雙臂壓在藤椅的扶手上,就踏馬考驗臂力和耐力。
他顧不上別的了,目光緊鎖站在院門前的姑娘,搞不清楚她何時從南城回來的。
不是說好回前打電話,他去機場接麽?
才回去三天,怎麽瞧着人瘦了一大圈?
誰欺負她了麽?
艹!
誰敢?
別了,眼前重要……
他家姑娘,冷冰冰的看着他。
肯定聽見了吧?傷心了吧?
尹承宴你死了,面子值幾個錢?什麽叫‘随便逗着玩’?人話?
瑪德!瑪德!瑪德!
這要怎麽哄?
直接跪下行不行!
宴哥實力演繹身體被掏空,靈魂都開始發生扭曲。
這些,虞歡都看得出來。
換從前……不,三天前就行。
被她撞見這場面,她一點兒不會在意,甚至會去到尹承宴身邊,主動拿起桌上的煙和打火機,軟着嗓子問他:“哥哥你抽煙麽,我給你點。”
不就是鬧,不就是開玩笑。
她人和心都是他的,還不能在他的兄弟們跟前配合配合,給足面子?
可是不行。
虞歡需要眼前這個‘剛剛好’的機會。
所以在一衆膽戰心驚的目光下,她向尹承宴走過去。
尹承宴好像還在醞釀說點兒什麽好,迎合的坐起,心虛的挺直了背脊。
虞歡便順手拿起桌上剛開的冰啤酒舉至他的頭頂,瓶身傾斜,透心涼的啤酒在他發間綻開豐富的泡沫,澆了他一臉。
“好玩兒麽?”
那是她離開帝都前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那就是告別。
回憶結束時,虞歡停在那棟熟悉的四合院門前。
很奇怪,除了陽光比記憶中溫和,一切似乎沒變化。
氣派的院門向外大開,吵鬧的對話伴着燒烤味兒、麻将聲,從裏面傳了出來——
“着急回南城幹嘛?帝都不好麽,兄弟們難得湊齊,團建活動我安排得妥妥當當,晚上就走了,多掃興啊!”
“就是,九阿哥剛回來……”
“再叫我九阿哥翻臉了。”
院兒裏響起好幾個敞亮的噗哧聲。
翻一個看看,兄弟們誰理你?
虞歡面露詫異,認出這個聲音。
去年一起合作《0號》的影帝林深!
他是九阿哥?
這麽說他們三年前就有一面之緣,只不過那時她完全把他忽略了,一門心思想着怎麽跟尹承宴分手,顧及不了旁的。
難怪去年合作時,林深看她的眼神很奇怪,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院子裏放肆調侃影帝——
“哎喲喂,這人做了影帝也愈發會擺架子了,九阿哥不好聽麽?當年咱們歃血為盟的時候,這不是您老人家強烈要求的花名兒?”
“我錯了行麽?自罰一瓶,這事兒能不能翻篇?”
“九阿哥,咱們這偶像包袱不能那麽重,有礙身心健康發展,真的!你得放飛自我,讓粉絲和廣大影迷愛上那個殘缺而真實的你。”
“論:藝人的自我管理。”
“我與我那揮之不去的黑歷史。”
“清一色,給錢!這輩子我九阿哥跟你們這群鼈孫共沉淪!喝!都踏馬給我喝!”
一通爆笑,完了,麻将機一轉,碼好的牌整整齊齊出現,繼續。
“阿宴明天一走,謝林得屁颠颠跟回去吧。”
“親王心裏跟明鏡似的,懂我!”
“我不但知道你要走,還知道你看上阿宴身上那網紅小挂件了。”
“艹!誰報小爺的點?!”
“宴哥你也不管管,這厮明擺着撬你牆角!”
“就算是個虛張聲勢的挂件,也得宴哥摘了你再去稀罕不是?”
“我呸!面首沒有資格說妹子是挂件!再說正主兒都回來了,妹子功成身退,我還不能稀罕一下?宴哥早默許了,對不,哥?”
“正主兒?哪兒呢?叫來我瞧瞧。”
“南城鴻景大飯店拍戲!想探班先跟宴哥寫申請,叫來你瞧瞧?您也配?”
“林謝小爺,這話您說了不算,得宴哥自己說。”
“正主兒還沒追回來,你讓宴哥說什麽?你這不是把宴哥架在火上烤麽?!”
“不是,咱們先捋捋事情發展順序。”
“別搞那麽麻煩,不用捋,我就問一句:誰是正主兒?!”
“我說你們怎麽那麽慫呢,連個名字都不敢提,不就是一個虞歡,怎麽?阿宴是南城不可說,你們非得給她按個什剎海四合院兒不可說?”
“九阿哥能耐!不愧是和虞歡對過戲的嗯……影帝!”
“那是借位,老子演藝生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借位。我九阿哥林深不是那種片場混子,更不是輕易占女演員便宜的混蛋,十三幺!”
“卧槽啊!現在娛樂圈這麽難混麽,至于你堂堂影帝回來做大牌掙哥兒幾個的錢。”
“少說垃圾話,給錢!”
“那宴哥現在知道吻戲是借位的,心裏有沒有舒服點兒?”
“現在知道?實話告訴你們,還沒開機,阿宴那秘書的電話已經打到我這兒來了,這面子,我能不給?”
“哎喲!”
“哎唷!”
“哎喲喂!”
“俗話說得好,好馬不吃回頭草,能不能長點兒出息啊宴哥?當然,你要不承認自己是那匹馬,虞歡才是,那就當我什麽也沒說過。”
“老七你嘴怎麽那麽賤呢?雖然我贊同你說的每一個字。”
“趁着今天大家夥兒都在,我人賤人愛祁蕭晏,帶領你們複盤當年四合院名場面,那句話宴哥怎麽說的來着?”
“哦,他說:随便逗着玩,她還當真了?”
抑揚頓挫的話音在院子上空消散,四方桌上響起叫好的附和,撸串兒、喝酒,搓牌!
虞歡挑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跨進院門。
場面和上次一樣樣的。
所有人都傻眼了,以着各自精彩程度不同的面部表情對她,之前的恣意嚣張……蕩然無存。
更巧的是,尹承宴依舊舒展在那張他太爺爺傳下來的老藤椅上,昂着腦袋對頭頂那片藍天白雲吞雲吐霧,好不惬意。
虞歡突然出現,他便驀地撐坐起來,深棕色的瞳眸凝成一塊易碎的玻璃,寫滿緊張!
宛如小學生作弊被老師抓了現行。
再一想,不對啊。
他沒作弊!
他踏馬一句話都沒說!
那他為什麽要心虛?!
在場其他人包括和虞歡有過合作的林深都沒敢動,思想活動保持出奇的一致:時隔三年,名場面再現,還是個升級版!
好家夥!
肉串在火上發出嗞嗞聲,油溢了出來,滴在燒得通紅的木炭上,轟地一下,火苗竄得老高,灼到謝林擎軒剛染黑的頭發。
他‘嗷’地嚎了一嗓子,往後彈開。
虞歡似乎被他的滑稽表演逗到笑點,含着淡淡風情的唇角向上微揚,眉眼彎彎的笑開了。
“玩兒着呢,沒打擾你們吧?”
她同大夥兒打招呼,拎着一只精巧的鏈條包,踩着白色的高跟鞋,步步走近。
纖細的跟撞擊淺灰色的地磚,發出哐、哐、哐的聲音,敲打着這群纨绔的心肝脾肺。
正午耀陽當空,愣是整出地府閻王爺親自出來奪魂的效果。
謝林擎軒沒說她壞話,坦蕩蕩的迎上去:“嫂子你來啦!怎麽會打擾我們呢!高興還來不及呢!吃烤串兒麽?渴不渴?我給你開個冰啤酒啊?”
“大中午喝什麽冰啤酒?”尹承宴搶先邁到虞歡跟前,替她拒了那個一度給他心理制造陰影的玩意兒,拉起她的手,“一個人來的?怎麽不跟我說一聲,我好去接你。”
說着拉起她的手,生怕人會扭頭走了似的,想起時間點,又問:“午飯吃了嗎?”
那溫柔備至的關懷啊,就像在玩大變活人,kuang~一下,人人都要敬畏三分的尹先生不見了。
此刻站在你們眼前的只有尹·深情人設永不倒·承宴。
其他兄弟被酸得不忍直視。
老牌狗糧,還是內個味兒!
虞歡任他抓着手腕,靜淡地應:“我明早有個試鏡,臨時接到的通知,覺得機會難得就過來了。正好酒店在附近,就說順路來看看,我也不知道你還在不在這裏。”
“我在。”尹承宴下意識搶答。
他也知道兄弟們就在旁邊,顧不上那麽多了。
三年前的血淚史歷歷在目,尤其很久以後回過味來,發現那天虞歡就是專誠來找他分手的,而他也相當配合,天時地利的說出那句置自己于死地的鬼話!
當時他壓根不知道南城發生的事,更不知道家裏插手了所有的事!
虞歡出手就把他将死了,絲毫翻盤的機會都不給。
他上哪兒擊鼓喊冤去?
那時他年輕沒經驗,現在不會了。
“嗯。”虞歡點頭,輕輕柔柔地沖他笑道:“還好你在。”
簡單的笑容裏多了一份歲月沉澱的平穩。
現在的她,不會輕易被外界所動搖。
尹承宴霎時松了口氣,為三年前年少輕狂,也為三年後謹慎入微。
“想吃什麽我讓人送過來,外面太陽大,進屋坐下慢慢想。”他綻出爽朗的笑,拉着她進了屋子。
經過那一衆纨绔,虞歡特地側首去認。
除了林深和謝林擎軒,還有五個熟面孔。
親王劉則意、老七祁蕭晏、虎爺徐闖,長了一張愛豆臉的公主面首喬譽珩,還有話最少的啞巴陳陳燕回……連名帶姓包括他們的綽號,都想起來了。
真有趣兒。
虞歡看着這些纨绔,心裏想的都是尹承宴和他們在一起做的混事,不禁颔首一笑。
微風拂面,陽光是成就她一人的濾鏡。
喬譽珩:“我去!嫂子你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女演員沒有之一!”
徐闖:“別聽面面的鬼話,我才是你的鐵杆劇粉!超話簽到12級!”
祁蕭晏:“那個、嫂子你有妹妹麽?姐姐也行……”
劉則意:“弟妹來了多住幾天,阿宴好好伺候着。”
謝林擎軒:“那我就先回南城了啊宴哥。”
陳燕回:“……沒有底線。”
午飯內容由尹承宴做主,不大會兒從附近的酒店送過來,葷素搭配着,清淡為主,可不能因為吃了發物影響明早的試鏡。
飯後,随着虞歡的到來,尹承宴整個人從裏到外陰轉晴,牌瘾跟着犯,硬搶了祁蕭晏的位置,還放狂話:“對不住了各位,今天你們只能穿着底褲從這裏走出去。”
作為老大哥,劉則意回應道:“說話留點餘地,你不怕傾家蕩産,我們就奉陪到底。”
這才六月間呢,尹老板要提前發年終獎,我們當然是不會拒絕的!
虞歡去廚房給自己沏了一盞花茶,安安靜靜的坐在旁邊看,聽他們哥兒幾個打嘴皮子架,全當聽山寨版的德雲社。
過會兒,她覺得疲了,輕車熟路鑽進主卧困覺。
把窗戶開一半,讓幹燥的風吹進來,連帶着插科打诨的話聲,最催眠了。
醒來已是日落時分,晚霞從窗外映了一小片落進卧室裏。
外面靜悄悄的,人似乎都散了。
虞歡睜開眼,發現不可說先生坐在床頭,情深款款的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