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懷抱（一更）
接下來的這頓飯局, 江斯言一句話沒說，就聽着導演跟個慈祥而絮叨的老父親一樣，一個勁的賣彭晨的安利。
從樣貌一路誇到演技, 然後從琴棋書畫一路誇到吹拉彈唱……以至于一場飯局結束, 江斯言都差點兒被導演洗了腦。
江斯言一開始本來是打算連夜就離開影視城的, 但剛才飯局上導演一個勁的賣安利, 硬生生的絮叨了好久，所以這會時間已經有點太晚了, 再加上導演還喝醉了, 他只能先把導演送回去，然後再做打算。
今晚的飯局上除了導演還有制片和編劇等一幹人, 不過這部戲的制片和編劇都是女的, 最後也只有江斯言能把導演送回房間。
剛安頓好導演，江斯言的電話就響了。
他也沒仔細看, 順手就接了起來，然後就聽到彭晨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江斯言，你們飯局結束了嗎？”
今晚的飯局本來導演也叫了彭晨, 但彭晨擔心他們聚到太晚影響明天的拍攝, 而且她今天特殊時期, 那會肚子稍微有點不太舒服，所以就婉拒了。這會是估摸着時間應該差不多了, 所以才想起給江斯言打個電話問問。
之所以沒給導演打，純粹是知道導演三杯必倒的酒量，知道打了也沒用。
江斯言帶上導演的房門走到酒店走廊上，然後才輕聲回複彭晨：“剛把導演送回房間。”
彭晨：“那你現在在導演房間門口？”
江斯言點點頭：“嗯。”
彭晨：“你今晚還走嗎？”
江斯言有點詫異彭晨會這麽問，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回道：“應該不走了。”
彭晨：“那你在那兒等我一下，我馬上下去。”
江斯言挂了電話之後, 就站在酒店走廊上等。在他前面的走廊牆壁上，挂着一副油畫，是那幅非常著名的《星月夜》。江斯言很喜歡這幅畫，他自己家裏也擺了一幅，他覺得這種大面積運用的冷色調給人感覺非常安靜，但這種漩渦狀的淩亂線條又讓人感覺到星雲的流轉，總之就是畫面動靜結合得非常好，讓人覺得非常賞心悅目。
等到身後的電梯“叮”的一聲輕響，他才把視線從眼前這幅畫上挪了過去，然後就看到睡衣外面披着一件外套匆匆趕來的彭晨。
彭晨手上還捏着一張房卡以及一袋東西。
以前圈裏經常有各種傳言，說誰誰誰在片場給誰誰誰遞了房卡，誰誰誰在片場見人就送房卡……其實江斯言以前也碰到過，那時候他的反應是直接掉頭就走。
事實上時間哪怕往前挪幾個月，若是深更半夜的彭晨捏着一張房卡出現在他門前，他都可能直接報警。但不知道為什麽，他現在突然就覺得彭晨不是那樣的人，所以他什麽也沒做，只是靜靜站在原地，看着彭晨走近。
彭晨走到他跟前，淡定地把房卡和手裏的袋子遞了上去：“不知道你今晚上會不會留下來，但我還是提前讓助理給你辦了張房卡，順便準備了一套換洗的衣物，都是新的。你看看吧，要能穿就穿，不能穿你自己再想別的辦法。”
江斯言深深看了她一眼，順手接過來：“謝了。”
彭晨：“客氣。那我先回房間了，再見。”
說完彭晨就直接走了，跟她來的時候一樣潇潇灑灑，從始至終都沒回頭看江斯言一眼。
倒是江斯言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一會，才收回視線，然後順着房卡上的信息坐電梯上了頂樓。
房間就是非常普通的标準間，沒有任何特別的地方。
好在江斯言拍戲的時候再艱苦的環境都待過，所以對住宿條件向來不怎麽挑剔，這個就挺好了，完全能住。
他先換上酒店房間的一次性拖鞋，然後又用店裏的一次性洗漱用品洗了臉刷了牙，等擦幹手，他才打開了彭晨之前給他的袋子。
袋子裏有一件沒剪标的白T，還有一條休閑褲。
除此之外，還有一盒內褲。
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所有的衣服，都是他的size。
過于貼心，讓人極度舒适。
這一瞬間江斯言突然有點理解導演為什麽會在桌上瘋狂賣彭晨的安利了，因為他突然也很想賣一波彭晨的安利。
隔天江斯言下樓的時候，劇組已經又在熱火朝天的拍戲了。導演看到江斯言，讪讪地湊上來打了個招呼：“……江總，聽說我昨天喝醉了是您送我回房間的，真的是辛苦您了。”
江斯言心裏好笑“現在知道叫江總了，昨天也不知道是誰拍着他的肩膀一個勁的叫小老弟的”，不過嘴上卻笑着說道：“舉手之勞而已，導演不用太放在心上。”
導演觀察着江斯言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說道：“江總，是這樣地啊，我這個人一喝多了就容易話多，還容易說錯話……我昨天沒說什麽不該說的話吧？”
江斯言搖搖頭：“沒有。”
導演終于放下心來：“那就好那就好，對了，江總今天有什麽安排啊？”
江斯言：“準備回A城。”
導演一拍大腿：“那你可以跟彭晨一塊走啊，她今天也要回A城錄那個《追光吧少女》節目。”
江斯言一愣，也後知後覺的想起了錄節目的事情。既然順路，那一起回去也沒什麽，正好有個伴。于是江斯言索性也就不急了，準備耐心的等彭晨拍完戲。
早在江斯言還沒來劇組的時候，導演就暗戳戳的在心裏盤算着想讓江斯言在劇中客串一個角色，如今反正江斯言閑着也是閑着，所以導演這個想法又開始死灰複燃起來了。
當然了，現在導演想讓江斯言客串跟他一開始想讓江斯言客串不是同樣的原因。
之前導演想讓江斯言客串，純粹是看中了江斯言的人氣和演技，但現在想讓江斯言客串，那完全就是看中了江斯言投資人的身份。
畢竟他現在都是《替嫁小公主》這部劇的投資人了，自己客串一場自己投資的戲，好意思拿片酬嗎？
退一萬步來講，就算江斯言好意思拿，那不過也是他自己的錢從左邊口袋拿出來，再放到右邊口袋裏去，對導演來說又沒什麽損失。
所以導演立刻找來了編劇，開始臨時碰頭商量看有沒有适合讓江斯言客串的戲。
反正導演的态度很明确，有條件要讓江斯言上，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讓江斯言上。畢竟免費的影帝欸，不用白不用啊！！！
最後還真讓他們找出了一個。
就是彭晨小的時候，在廟裏生活時，那個教小彭晨武功的雲游僧人。
換句話來說，就是彭晨在戲裏的師父。
師徒情什麽的，帥氣和尚是我師父什麽的，想想就刺激。
導演覺得非常滿意，然後又跑去跟江斯言和彭晨商量，說要臨時加拍兩場師徒之間的戲服。彭晨第一反應就是拒絕：“他演雲游僧人，不太像吧？哪有這麽帥的雲游僧人啊！”
這還是彭晨第一次當面誇自己長得帥，以至于江斯言下意識地看了彭晨一眼。雖然類似的誇獎他已經聽過無數遍了，比彭晨誇得誇張一萬倍的都有，但彭晨随口一句，江斯言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就還挺高興的。
導演：“有什麽像不像的，扮上了都像。再說了，都說是彩蛋了，要是誰都能猜到，那還算什麽彩蛋？就是要出其不意，出奇制勝。”
彭晨看向江斯言，試圖用眼神讓他拒絕。
結果江斯言沉吟片刻，說：“可以試試。”
彭晨：“…… ？？？”
江斯言你醒醒，千萬別上導演的當啊，這個導演最大的特長就是洗腦啊！！！
既然江斯言都答應了，導演立刻屁颠屁颠的下去安排去了，留下彭晨和江斯言在原地面面相觑。
彭晨忍耐了好一會，到底還是沒忍住把心裏的疑問問了出來：“你确定要去演一個僧人嗎？”
江斯言倒是挺淡定：“演員嘛，什麽角色都可以嘗試一下，沒必要給自己設限。而且……”
江斯言說到這裏，突然停頓下來，靜靜地看着彭晨。
彭晨之前就留意過江斯言的眼睛，覺得他的眼睛很好看，這會隔着這麽近的距離去看，發現真的挺好看的，瞳孔黑而澄澈，眼睫毛又長，像漩渦一樣，看久了好似能把人吸進去。
彭晨盯着他的眼睛，怔怔地問道：“而且什麽？”
江斯言微微一笑：“而且我很期待跟你演對手戲，難道你不期待嗎？”
在江斯言說這句話之前，彭晨說實話還真不是特別期待，但江斯言說完這句話之後，彭晨仔細想了想，發現還真是挺值得期待的一件事情。
因為江斯言可是影帝啊！
她還從來沒跟影帝演過對手戲呢！
再加上她一直自诩是影後級別的演技，那跟江斯言一塊拍戲，豈不就是兩大實力派同場飙戲，光是想想就會覺得勢均力敵，火花四濺，這難道不是一件特別值得期待的事情嗎？
導演那邊很快就讓人找來了僧人的戲服，然後妝發組這邊又領着江斯言去做妝發造型。
既然是雲游僧人，自然也是可以帶發修行的，所以妝發組那邊一開始也沒打算給江斯言做光頭的造型。畢竟做光頭造型太麻煩了，沒有幾個小時搞不定，但如果直接為了一個客串的角色就讓江斯言去剃個光頭，顯然也不現實，所以他們就想着，幹脆就不做光頭造型，就讓他換上僧人的衣服，然後簡單化了個妝了事。
但江斯言自己不願意這麽敷衍了事，所以最終妝發組這邊花了幾個小時，把江斯言整成了光頭。
江斯言穿成僧服頂着一顆锃光瓦亮的腦袋出現在片場的時候，吸睛度簡直滿分。
徐微塵剛才也聽說了江斯言要客串的事情，但他以為就是小打小鬧一下，結果沒想到影帝這麽敬業，上來就給了衆人這麽大的一個“驚喜”，以至于他盯着江斯言看了半天，非常走心的誇了句：“ 哇，我第一次知道江老師的頭這麽圓啊！”
彭晨：“…… ”
關于江斯言的戲份一共三場。
一場是江斯言在寺廟門口，遇到了病恹恹的小小公主的戲份。
一開始劇組沒打算從彭晨小的時候演起，所以也就沒有特意找小演員，彭晨一出場的時候，就已經是16歲的年紀了。但這會因為江斯言的出現，所以導演臨時加了一場戲，也就臨時加了一個小演員。
這個小演員就是道具組負責人的女兒。小姑娘長得白嫩可愛，再加上自小跟着父親混在劇組，所以面對鏡頭的時候絲毫不認生，小嘴巴巴的臺詞也說得順溜。
當然最重要的是，自己人，便宜啊！
小姑娘撐着下巴坐在山廟前的臺階上，靜靜的看着江斯言扮演的僧人走近，然後奶聲奶氣的問他：“大師，您從哪裏來啊？”
江斯言半蹲下去：“貧僧從很遠的地方雲游而來，路過此處，不知道小施主能否行個方便，給點齋飯和水喝？”
小姑娘慢慢起身回廟裏拿來了饅頭和一碗清水。
然後一大一小兩道身影繼續坐在廟門口，進行了如下對話。
“大師，您說人死了之後真的會投胎轉世嗎？”
“你小小年紀，為何問這些？”
“我身體不好，算命的大師說我活不過及笄之年，我有點害怕……”
江斯言執起小姑娘的手號了號脈，然後對她說道：“那算命的說得不準，你聽我的，別說及笄之年，只怕綿延益壽也不無可能。”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真的啊？”
這場戲拍完之後，就是彭晨跟江斯言的對手戲。
還是在同一座山廟前。
還是在同一個石階下。
不同的是，之前的小姑娘已經長成了及笄少女。
穿一件翠綠長裙，靈動又嬌俏，脆生生叫師父的聲音，清脆如山間雲雀。
可這是一場離別的戲。
彭晨還未開口，便已經落淚如雨下：“師父，母後不要茜兒，把茜兒扔在這荒山野寺自生自滅，如今連你也不要茜兒了嗎？”
江斯言黑眸沉沉，表情隐忍：“茜兒，世間相遇，皆是緣分一場。緣來則聚，緣盡則散。師父有師父的路要走，茜兒也有茜兒的路要走。倘若有緣，日後自當相見，不必強求。”
彭晨伸手去拽江斯言的僧袍，哭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場哭戲，彭晨哭得用盡全力。恍惚間，彭晨竟不知道是為小公主哭，還是為自己哭。
她已經太久沒哭過了，都快忘了哭泣是什麽感受，更別提是如今這樣痛痛快快哭一場，以至于當鹹濕的眼淚順着臉頰落入唇畔，她竟然覺得格外輕松。
大概是哭得太真切了，以至于現場圍觀的工作人員裏都想起了抽泣聲。
最後連導演都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淚，低低罵了句：“草，果然是年紀大了，就見不了這種生離死別的場景……過了過了，演得不錯啊！”
彭晨還在哭，根本停不下來，恍惚間，她聽到耳畔響起了一聲輕嘆，随後，她就被人拉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