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一次失去
殳明軒愣了一下。
歐陽卿已經站起來進屋開始收拾行李了。
“老師,我陪你回去?”殳明軒走到卧室門口問他。
“不用,我回去幾天就好。”歐陽卿将衣服整齊的疊好,放在行李箱內。那些整齊疊好的衣服被他一次又一次的撫平,這讓平時看起來非常鎮定的他顯得有些慌亂。
“老師……”
“你幫我叫一輛車吧。”歐陽卿說,“我現在去機場……這個時間點,應該還能買上淩晨左右回成都的票。”
殳明軒沉默了一會兒,在網上訂了最後僅剩的兩張頭等艙票,又叫了車。
等歐陽卿收拾好行李出來準備走的時候,殳明軒也收拾好了自己的背包,在門口等他。
出門的時候,歐陽卿甚至還安慰他:“小殳,不要怕,老師過兩天就回來。”
“嗯,我不怕。”殳明軒把外套穿好,背上背包,“因為我要跟老師一起去。”
“……你明天還有工作。”歐陽卿說,“這樣不好。”
“老師,您母親過世了。我覺得工作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吧。”殳明軒說,“我也不是剛出社會的小孩兒了,什麽比較重要我分得清。”
“小殳……”
殳明軒把他拉出門口:“走吧,車到樓下了。”
飛機在淩晨三十分鐘的時候終于離開了首都,殳明軒上飛機後沒多久就睡了,不知道過了多久,昏昏沉沉的醒來,就看見歐陽卿拿着一張舊照片在看。
“老師。”殳明軒躺在座位上翻身看他。
“嗯?”
“你睡一會兒吧?”殳明軒說,“落地後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
歐陽卿把照片壓平,用手摩挲了一會兒,低聲說:“睡不着。”
“那我也不睡了,我陪着老師。”殳明軒坐了起來,“老師,跟我聊會兒吧。”
歐陽卿的母親叫朱育。
殳明軒只見過她的照片,偶爾過節的時候,會接到家裏的電話,如果是朱阿姨的電話,歐陽卿會接。
也就是淺淺的聊幾句,不會再多。
在殳老板的記憶力,歐陽卿在絕大部分時候都是這種淡然處世的态度,所有人也都這麽認為——他不止一次聽到別人在背後議論歐陽老師清高、不近人情、苛刻……
可是殳明軒知道,歐陽卿的內心比任何人都要柔軟炙熱。
他救過路中間的貓。
資助過貧困的學生。
不遺餘力的提攜圈子內有才華的後輩。
君子之交淡如水,大概說的就是歐陽卿這樣的人。
他們在五點左右的時候,抵達了歐陽卿父母居住的小區,樓下設置了靈堂,遺像已經擺上了。
歐陽卿和殳明軒一前一後的進去。
歐陽卿上了香,磕了頭,出來一一答謝前來幫忙的親戚和朋友。他還是跟之前一樣,面容平靜,甚至連眼眶都沒有濕潤。
然後他才對歐陽辰開口:“爸。”
在靈堂前面燒紙的歐陽辰看到他帶着另外一個男人進來,眉毛早已經擰成了一團,聲音啞着說:“看過你媽了。心安了嗎?”
歐陽卿沉默。
“你如果不是這麽倔,至于你媽走的時候你都不能在她身邊?”歐陽辰問他,“後悔嗎?”
歐陽卿沉默了好久,終于開口:“我沒能給媽媽送終是因為你提前不告訴我。如果不是二舅給我打電話,母親過世我都不知道。”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歐陽辰把手裏一把紙錢都扔到火盆裏,“我已經跟你斷絕父子關系了。你什麽時候走回正途,什麽時候咱們和好!”
“正途?”歐陽卿反問,“找個姑娘結婚,娶妻生子才叫正途是嗎?那我不後悔——”
歐陽辰的臉色鐵青。
他指着殳明軒問:“你是為了這、這個——男人?!”
歐陽卿把殳明軒往身後擋了一下:“他是我學生。”
“自己學生都不放過。你師德呢?!我沒你這麽不要臉的兒子!”歐陽辰罵道,“你給我滾!”
歐陽卿拉着殳明軒轉身就走。
兩個人出了靈堂,天邊已經發亮。
歐陽辰還在裏面罵人,內容刺耳。
殳明軒偷偷看了一眼歐陽卿的臉色,他依舊很平靜。
殳明軒在門口*了一個一萬塊的白包給歐陽卿二舅,然後問歐陽卿:“老師,我們走嗎?”
“走?”歐陽卿緩緩回神,“我不走。我母親過世了,做兒子的活着的時候沒看過她一眼,死後總得陪着她走完最後一程。他……要罵就罵吧。”
他拉着殳明軒坐在距離靈堂更遠一些的地方,花圈陸續的送過來了,歐陽卿開始寫挽聯。他喜愛書法,字寫的極佳。
顏筋柳骨,鸾漂鳳泊。
就算是這樣的時刻,他也一絲不茍。
他從在北京的時候知道這個消息,便沒喝過水、沒吃過東西、也沒睡過覺。可這會兒他依舊專注。
朱育老師身前桃李衆多,聲望極高。
陸續有人聽聞了消息趕來。
十點多的時候,花圈已經有了兩百多個。
歐陽卿筆下的墨換了好幾瓶。
每個花圈上都挂上了他寫的悼詞和悼念人。
“老師,休息會兒吧。”殳明軒勸他,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喝口水。”
歐陽卿茫然的擡眼看他。
“我不累。”他聲音沙啞,嘴唇幹裂,眼睛裏布滿了血絲。
殳明軒不忍,哄他:“老師,您多少休息會兒,要不我替你寫好不好?”
寒風吹過。
層層疊疊的花圈被風吹亂,倒了一地。
花圈上的挽聯飛了起來。
像是飄舞的白色彩帶,飛滿了整個天空,吹到了半空中。
歐陽卿仰頭看天。
然後他忽然落淚。
“小殳。”歐陽卿哽噎,好一會兒才能發出聲音,“我沒有……媽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