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下午四點鐘多,天空陰沉沉的壓下來,寒風呼嘯着卷走地上的枯葉,更添了幾分寒氣。
寧廣市郊外一處廢棄的公園門口,兩個年輕人縮着膀子坐在簡易棚下,凍得斯哈吸氣。
“宋哥,秋老師他們怎麽還不出來,不會出事吧?”臉上略帶着些稚氣的小孩兒擔憂的看向公園裏面。
旁邊穿着黑色制服的青年拉拉衣領,道:“有秋老師在能出什麽事?該死的顧硯,這次絕對跑不掉了。”
聽到顧硯兩個字小孩兒不知道是冷還是怕,忽的打了個寒顫,看向公園時目光中多了幾分憤恨,也多了幾絲緊張。
自從顧硯的蹤跡出現在寧廣市,整個特調局都籠罩在一片烏雲之中,這家夥極手段殘忍且其狡猾,特調局為了抓捕他費盡了心思,好幾個同事都差點沒命才鎖定了他的蹤跡,将人逼到了這處遠郊的廢棄公園裏。
如果這次不能了結此人,他出去後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來,所以得知顧硯出現在寧廣市,秋老立刻趕過來協助他們處理此事,這才有了今天的局面,不然光靠他們肯定不敢和顧硯那個瘋子硬碰。
想到躺在重症監護室裏生死不知的同事,小孩被凍僵的臉又白了幾分,再次祈禱顧硯這次能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這次有秋老在,顧硯絕對逃不掉的吧……
兩人失去了聊天的興致,抱緊了雙臂,縮着脖子繼續發呆。
這處公園廢棄了很久,周圍是同樣廢棄的工廠,平日裏很少有人來這邊閑逛,今日這樣的天氣更是看不見一個人影,所以看到出現在路口的青年,兩人不禁皺起了眉頭。
五六度的天氣,青年卻穿着一身單衣,寒風吹過,薄外套的衣擺便微微揚起,坐在棚子裏的兩人見狀忍不住替他打了個寒戰。
“裏面正在施工,近期不對外開放。”小孩眼看着青年踏着枯草往這邊走,大聲喊道。
青年并沒有停下腳步,他走到簡易棚前,稍稍拉了一下脖子上的圍巾,笑道:“你好,請問顧硯是在裏面嗎?”
他半張臉被圍巾遮住,露在外面的一雙杏眼微彎,讓人瞬間生不起惡感來。
“你是什麽人?”黑制服沉聲問道,顧硯在這處公園的消息只有他們寧廣市特調局內部人員知道,這小子怎麽會打探到這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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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動聲色的将手伸進兜裏,按下了呼叫同事的按鈕。
顧硯雖落網,但他的幾個手下卻下落不明,這青年來的蹊跷,不得不防。
青年眼神清亮,伸手将一塊牌子放在兩人面前:“我的老師和顧硯有些私仇,派我過來幫忙,如果顧硯真的的在裏面,還請通融一下讓我進去。”
小孩拿過牌子,仔細檢查了一下,對黑制服點頭道:“是局裏的牌子,西南那邊的。”
黑制服這才将信将疑的打量着青年,道:“這次行動是我們寧廣分局的事兒,不允許外人參與。”
說完又嗤笑了一聲:“你進去能幹什麽,給我們添亂嗎?”
雖然看不見長相,但眼前這人年齡明顯不過二十來歲,比他還要小幾歲,他都只能在外圍守着,這小子倒是不真把自己當塊料了。要把人放進去了,這家夥遇到顧硯肯定連個全屍都留不下來,到時候挨處分的還是他。
想到這裏黑制服不耐煩的揮揮手:“你趕緊走吧,別在這添亂,顧硯今天肯定跑不了,你回去告訴你老師他的仇我們幫他報了。”
青年接過小孩遞過來的牌子,聽到這話撓撓頭道:“牌子都檢查過了,真的不能讓我進去嗎?我肯定不會拖後腿的。”
“我是為你的小命着想,你也不看看自己這小身板,還上趕着送死!”
黑制服語氣越發的煩躁,看着青年的眼神也帶上幾分嫌棄。
他話音剛落,兜裏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接通電話後,不知道那邊說了什麽,不過一兩句話的功夫,他臉色頓時變得煞白。
“宋哥,怎、怎麽了?”小孩被他的臉色吓的結結巴巴問道。
黑制服手裏的手機滑落,哆哆嗦嗦看向公園廢棄的大門,臉上表情驚恐到扭曲。
顧硯從秋老手裏逃掉了,逃跑的方向正是他們守着的這個大門。
“快……快……”
快跑!
他的話沒說出口,一輛藍色大巴車便從公園裏駛出來,停在了三人面前,坐在駕駛位上的男人帽檐壓得極低,在擋風玻璃的遮掩下整個人都有些模糊。
然而僅一個模糊的影子,就把坐在簡易棚裏的兩人吓得動彈不得。
小孩明白過來情況,額頭頓時沁出細密的汗珠,哆哆嗦嗦的想要起身跑,但在駕駛座那男人的目光下,卻怎麽都站不起來。
沒有人看見過顧硯的臉,或者說,見過他的人沒有一個能好好的活着,不是徹底從世界上消失,便是失去理智變得瘋瘋癫癫。
最近一個和顧硯近距離接觸的人是他們的同事,如今仍然沒有清醒過來,而且不知道還有沒有醒過來的機會。
那道影子慢慢側身,似乎朝這邊看了一眼,然後起身走到車門前,随着他的動作,大巴車的門像是一陣青煙一般消失,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他身材高大,全身罩在一條寬大的黑色鬥篷裏,微微低着頭,帽檐耷拉下來便遮住了他的臉,只露出蒼白的下巴。
“上車。”他輕聲道。
他的聲音喑啞難聽,坐着的兩個人聽到這兩個輕飄飄的字,身體便不受控制的動了起來,他們僵硬的起身,全身的骨頭發出咔咔的聲音,違背大腦的指令朝着車門處走去。
“嗚……不嗚。”小孩掙紮着抽噎出聲,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臉上滿是絕望。
上了車他們就只有死路一條,連秋老師都抓不住顧硯,還能有誰救得了他們?
就算秋老現在趕過來,怕是也只能趕得上給他們收屍了。
然而任由他奮力掙紮,身體仍然在不受控制的往前走。
離大巴車越來越近,兩人臉上的表情也漸漸變得麻木起來,小孩停止了抽噎,意識漸漸抽離,眼前也變得模糊一片,最後視線中只剩下一片黑色的鬥篷。
“他說了不想上車哦。”
在徹底陷入黑暗之前,他模糊中聽到一句聲音清亮的話。
不想……不想上車,不想上車!
像是被操縱着的傀儡一般朝大巴車走的兩人身形忽然定住,然後緩緩軟倒在地上,此時站在車上那人才注意到站在簡易棚前方的青年。
他有些疑惑的伸手朝着青年晃了兩下,然而青年卻仍然神志清醒的看着他,并且在他眼皮子底下把兩個躺在地上的人拖進了棚子裏。
“既然人家不想上車,就不要勉強了吧。”
把人擡進棚子裏,沈書喘了口氣,拍掉粘在衣擺上的枯草,然後擡腳上車,在兩人擦肩而過的瞬間,他伸手掀了鬥篷人的帽子,然後就看到一張十分陌生的臉。
果然,是假的。
沈書臉上的笑意收斂,面無表情的坐在車子最前方的位置上,淡聲道:“走吧,去西華鎮。”
這句話說完,仿佛木頭人一樣站在車門口的鬥篷人才機械的轉過頭,他看着神情淡漠的青年,臉上的神情比剛剛黑制服接到電話時更扭曲。
“你……”他想大聲質問這個看起來不過二十多歲的青年到底是誰,為什麽一句話便能讓他動彈不得,然而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青年只往這邊看了一眼,他瞬間冷汗淋漓,顫抖着走到駕駛位上。
沈書輕笑一聲拉拉拖在地上的鬥篷,微微搖頭自語道:“顧硯那家夥可從來不會穿這種東西。”
說完放開手,有些恍惚的看向窗外。
顧硯那個人,也許因為是從外地搬來的,雖然和他一樣從小在鎮子上長大,卻總和那個有些破舊的小鎮顯得格格不入在同齡人還是滿地裏瘋跑的泥猴子時,顧硯總是規規矩矩的坐在他們家那個小院子裏練字練琴,他會寫很好看的毛筆字,會彈琴,會畫畫,還會用随手撿的木頭做成精致的小人,沈書記得以前自己卧室的架子上,就擺着一排顧硯刻的小東西。
一起玩的小夥伴總說顧硯像個小女孩,因為他身上的衣服永遠都幹幹淨淨整整齊齊。就算是沈書拉着他出去玩,他也只會坐在墊了小方巾的石墩上遠遠的看着,小小年紀就擰着個眉頭,表情嚴肅,對眼前因為紙牌打起來的小夥伴視而不見,仿佛在思考課堂上沒解決的難題。
後來沈書才知道,小顧硯只是單純的擔心泥點子會濺到自己身上,他有潔癖。
所以容易拖在地上的鬥篷他才不會穿,沾上灰他會瘋的。
沈書輕輕嘆了口氣,轉頭問鬥篷人:“你見過顧硯嗎?”
“沒……沒見過。”鬥篷人絲毫不敢撒謊。
“沒見過你就敢冒充他,膽子挺大啊。”沈書被氣笑了,他從老師那裏離開後,輾轉一個多月也沒找到顧硯,聽說顧硯出現在寧廣市,寧廣市又鬧出這麽大陣仗,他還以為這次終于能找到人了,結果又白跑了。
若不是這家夥冒充顧硯騙得他跑到這荒郊野外,他現在肯定買了回鎮上的車票,也不至于把錢花在打車上導致現在身無分文。
沈書越想越氣,看着鬥篷人的眼神都變得陰沉起來。
“你、你想幹什麽?”正在開車的鬥篷人哆哆嗦嗦道。
沈書陰聲:“天黑之前趕不到西華鎮,我就吃了你!”
鬥篷人哆嗦着轉過頭,便見青年看過來時,黑色瞳孔裏竟隐隐泛着血光。